公主悦照（四）

悦照公主出嫁，举国同庆，这本是一件大喜事，却在出嫁的当天发生了一件大坏事。
按照池国国师的说法，就是坏了成亲的吉时，一对新人的命运可能就此迥然改变，不知道是福是祸。
成亲的当天，除了新郎一直动作慢慢吞吞，一切都井然有序，可新娘却在半路上被人劫走。
眼前黑蒙蒙一片，嘴里被塞了碎布，悦照感觉自己是坐在马车里，因为周围颠簸得十分厉害。手脚都被麻绳缚住动弹不得，她试着挣扎了一次，没有挣开。
旁边有个声音像在笑，过了一小会，有人解开蒙在她眼睛上的布条。她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正撇着嘴瞪住自己，怕得拼命往马车一边退。
然而马车的空间实在太小，退无可退，大汉毫不费力把她拽回，开始扒拉她的嫁衣。她吓得哭了，心里这样想：真的不能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人...报应来得太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嫁衣外套被扒下来时，轰然一声巨响，震得悦照耳朵发聋。马车顶被一剑劈开，木头碎屑落下来，寒光闪过，一个颀长身影执剑立在马车上。
他穿着红衣裳也是好看得出奇，配上锋利的长剑，虽然缺了白衣胜仙的飘然，却多了点出人意料的魅意。
他从天而降，带着她远离可怕的境地。
悦照记得这是成郁然第三次救她。
她窝在他怀里，脸埋在他衣襟前，与他共乘一骑马。
“还好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很害怕？”
过了很久，她声音颤抖地说:“是很怕，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所以很怕很怕。”
“没事了。”
 
新娘被新郎救回，这场婚礼，总算没再出意外的顺利完成。
按照池国另一个国师的说法，这一对新人有惊无险，必有后福。
夜里，悦照披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听到门吱呀一声推开，不知道是谁进来。她想，成郁然总不会来，他这么不情愿这桩婚事，一定是躲都躲不及，可是她猜错了，来的人正是成郁然。
成郁然揭开悦照的盖头，疲惫地坐在她旁边，靠着床柱一句话也不说。
“谢谢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说声谢谢。
“谢我？”他转头看向她，“谢我什么？”
她诚恳地望他：“谢谢你今天救我，也谢谢你今天没有逃婚，让我父王保住了王室的颜面。”
“这有什么好谢的，面子不值多少钱。”他洒然一笑，打了个响指，“今天你被劫走，我本来觉得这是逃婚的好时机，可一想到是杨珏找人绑架你，就忍不住出手跟他作对。”
“杨珏？”她惊呼，随即用手指了指自己，“杨珏为什么要绑架我？”
“很简单，你是王最疼爱的公主，如果他能娶到你自然最好，你会成为他们家的靠山，但如果他没能娶到你，自然要毁掉你的清誉，免得别人把你娶回家。”
 
“可他平时看起来不坏啊？没想到背地里这么可怕。”她小声嘟囔，看见他的脸色逐渐变黑，大声地加了一句，“父王一定会惩治他。”
成郁然没有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养神。
门窗上贴的大红喜字看着十分刺眼，悦照想，别人成婚都是高高兴兴，她却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变扭。
“其实你可以拒婚的，我会去跟父王说清楚！”她看到桌上的喜饼，看到床边的喜称，看到满屋的红，缓缓低下头，觉得有点委屈，“还有那天，不是我刻意找父王求他赐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王会让我嫁给你。”
“我知道。”他闭着眼睛，语气很淡，“我知道不是你，可是王这么疼爱你，你喜欢谁他会看不出来？”
她语塞：“对不起。”
“干嘛要道歉？”
“你本来可以不娶我，和自己心爱的漂亮女人成亲，可是现在...我害你连逃婚也没逃成...你...你不怪我吗？”她神情颓然。
他睁开眼睛，笑了一声：“第一，逃公主的婚没那么容易，搞不好满门灭族，我只是说笑而已。第二，我救你，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落入官家的恩怨斗争，杨家与成家的纠葛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第三，我现在没有心爱的漂亮女人，你这么说，是很希望我添个侧房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愣了愣，使劲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副要离开新房的模样，“我先出去了。”
“回来。”
“啊？”她顿住脚步，满腹疑惑。
“回来躺下。”他语气严肃，“明天过后，我不管你睡在哪里都好，今天晚上，你必须睡在这。”
“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她怯怯地低下头。
他的眼神暗含着一点无奈：“新婚当夜，公主与夫君分房而睡，如果传出去，你是想让整个成府都变成笑柄，还是想让王踏平成府？”
她讪讪一笑，默默地走回去，在他旁边坐好。
“睡觉。”
“噢。”
她合衣躺下，往床里边挪挪，盖好薄被。他也合衣躺了下来，就在她的身旁，一片袖衣搭在她手上，凉凉的。
说实话，悦照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总似身处云里雾里，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她想，假使第一次喜欢上身旁这人是个偶然，那么能嫁给他就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红烛灭了许久，窗沿里钻出几点银白色的月光，零零星星印在地面上。
成郁然翻身：“睡得着吗？”
悦照轻呼一声：“你也没有睡着啊？”
“身边躺了个人，不习惯。”
“我，我也有点不习惯。”她转过脸看他，发现他的眼睛亮亮的，“不如...我们互相讲故事吧，讲多了就睡得着了。”
“我不会讲故事，你先讲。”
“从前......”
听着、听着，成郁然发现悦照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得像春天第一株新发的柳芽，柔和得像冬天暖阳融化枝头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