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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 老师与仪式(上)

2023-03-06老师希望仪式大山笼子离家 来源:百合文库
我出去的地方是在一个老村中,村子坐落在一个十分偏远的山上,上山的路曲折复杂,狭窄且长,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滚下山崖。若是落了雨或起了雾,定是要连续几天,要是此时还在路上,几乎就是一个死了。所以这条山道又被称为阎王口,每次上山下山都是一场生死搏命,从死神口中逃亡。正因如此,上山的人不会轻易下山,下山的人也不会轻易回来,山上也没有通电和信号,山上和山下仿佛两个世界,一旦出去了就彻底断了联系。每一次有人要下山,不管那人能不能活着到达山下,都可能是永别,今生不再相见。
这个村子自古到今,不知存了多少年,大山如同一个天地牢笼,把祖祖辈辈都困在其中。鲜有几次外人进来,近年来据说在五十年前有一伙日本兵进来过,但后来全部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只留下一面奇怪的红白相间的布当做挡帘挂在茅厕门口,大人们对此事也是决口不提。又过了三十年,有五个年青人晕倒在村口,被人救起后,自称来接受“再教育”。据说他们说,在他们之前已经来了三批,但在山道上全部没了踪影,只有他们怀着坚持不移的信念来到了这里。
虽说是来接受“再教育”, 但到了后来都是这些青年教村里的小孩认字。本来村里也有一个医生兼教书先生的,后来自己把自己药死了。村里会写字就基本没有了,这次来了新的先生,教娃认字,村里剩下那几个认字的辈分极大的老人十分开心,让村民建了一间屋子感谢他们。那几个年青人就这样住了下来。我的父母和小紫的阿叔最早的启蒙老师就是他们。
接着又是二十年,村里再次来了两个支教的年轻人,在他们之前同样也有两批人想要上山,但也是全部消失了山间之中。
这时,二十前的五个年青人,这时候只剩下一个,他们之中有一人得了怪病,有一天突然吃啥吐啥,水米不进,念念有词,就这样十天后,死在床上。 还有三人在来了之后的七年后死活要下山,接着不顾阻拦消失在忽如其来的茫茫大雾之中。剩下的一个,已经变得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沉默寡言,除了上课平时几乎不发一言,明明不到40岁的人,看起来却如70一般。
   两个年轻人来的第一节课,就请村长将所有的村民召集起来,此时农忙已过,所以大部分人都来到那几间茅草屋拼凑而成的学校里。
人员到齐,两个年轻人开始讲外面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国家大力发展,各种现代化设施建设,与国外做生意,引进了大量的洋玩意儿,听的大家瞠目结舌。
有人问道:“这么说我们国家现在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喽。”
一个年轻说道:“那倒不是,比我们发达国家有很多,比如美国,英国,法国,我们属于发达中国家,人家起步比我们早太多了。我们要和他们合作为他们办事,才能学到知识。”
另一个年轻人说:“是啊,我们落后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那日 本把,人家都被原子弹轰炸,男的都快死绝了,国内的基础设施也所剩无几。硬是靠老人女人把经济搞起来,远远超过我们,是世界第二经济体,我看我们五十年内,是......”
话音未落,旁边一直沉默,在学校支教20年的老教师突然冲上去,一拳打在那个年轻人的下巴上。另外一个年轻人连忙赶来帮忙,三人打成一团。
被村民拉开后,老教师被人劝回家去,几天后也突然患了不吃不喝,念念有词的怪病,在全体村民注视下,撒手人寰。死前留下遗书---生死有命天注定,福祸无常莫怪人。
村里举起了最为盛大的葬礼,这位老教师兢兢业业二十年的奉献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他坟地有资格立于葬阳坡的最高处,在墓前新来的两个老师,哭的昏天黑天,哀嚎不已,不断抽自己的耳光,其中一人因为用力过猛竟将自己抽的昏厥过去------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三年后,新来的老师将学校重新开启,一大批孩子入学读书,我的父母和小紫的阿叔虽然年纪略大,但还是抽空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就这样过了两年,两个老师中一个在深夜里跑到东边的山上,纵身跳下。有晚上起来上茅厕的人依稀听到他在死之前大喊,历练..回家..断断续续的词语。
剩下的老师则精神良好,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如往常一样继续上课,只是在日常换班上课时间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呀!就只剩我一个。”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用一丝无奈的语气说道:“算了,以后就累点吧。”
又过了四年,这期间我的父母已经成婚,妈妈甚至已经怀上了我,但他们仍坚持听课,好在村里历来尊重知识,也无人说甚闲话怪话。
那日,老师喝些酒,忽然问学生:“你们的理想是什么?或者说你们想干什么?”
底下学生答道:“多种一点田。”
老师带的点不屑的语气:“鼠目寸光,井底之蛙,笼中之鸟。”
学生听不懂成语,但从语气中听出那不是好话,当下反驳道:“不种田,吃什么,不管什么人,什么地方,总是要吃饭的吧。”
老师打了个酒嗝:“我没说种田不好,我怎么一说这个,你们这些人就老是…………算了,我换个问话。你们希望以后发生什么事。”
学生:“我希望天气好点,那样庄稼就会长的快一点,这样我农忙的时候就短了,我可以多一点时间去玩。我爸妈也是这样说的,这样他们也可以多一点时间打牌和晒太阳了。”
在场的学生纷纷点头,绝的说的有道理。
 看到这一幕,老师忽的仰天大笑起来,一直笑,一直笑。期间不管学生说什么都不理。直到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笑不动了,动静方小了些。
学生们都被吓到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一个胆大的学生才上前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师,我们还小,见过的东西不多,如果说错什么,请不要生气。”
“还小。”老师独自楠楠了好几遍这句话,脑袋上条条青筋爆出,他忽然喊道起来:“要出去!”里。”
学生惊诧道:“什么?”
“要出去,我的学生不能死在这。”
学生问道:“去哪?”
老师举起双手:“去外面,你们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再过几年你们就死了,你们要出去,出去!出去!”
老师突然宣布要闯“阎王口”,而且要带着学生一起去,他开始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的劝说,就算是怀着对知识的尊重,也无法容忍带着自家娃赴死的举动,老师几乎都是被人赶出来的,到村尾脾气最暴躁的赵二爹家,更是被正在吃饭的赵二爹用碗砸了个正着,老师满头是血连滚带爬跑出了出来,赵二爹抄起板凳从屋门追了出来大骂:“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想让我断子绝孙,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虽然困难重重但老师还是征得了五家的同意,其中包括的父母和小紫的阿叔,包括我母亲和小紫的阿叔在内的四家孩子都是因为家里孩子够多,且有男丁,不用担心传宗接代的问题。只有我家,是只有父亲一个男娃,但我爷爷还是让他去了。爷爷年轻时出过大山,走过阎王口,到了浙江,后来又回来了,他也是村里唯一个二过“阎王口”的人。父亲这么大的人,会整日待着学校,有一半也是爷爷所逼迫。爷爷是对老师到访最为善意的人,不但亲自端茶做菜,走之前还送老师二斤香肠和腊肉,托他在路上好生照料父亲。在离开之前,我已经出生,我爷爷本想让父亲与母亲将我也带去。但父亲死活不同意,说好歹留个后,留个种子。老师也说:“山上雾大,空气湿冷,刚出来的婴儿容易发生危险。”爷爷这才作罢。
每到有人要“过口”之前,村里都需要举行端重,庄严,盛大的仪式。
父亲需在寅时之前起来做饭,烧好茶水,再拿着装好热水的脸盆立在爷爷奶奶房外。如果这时因为双亲起床晚了些,而热水凉了,就需赶快去加上热水,再跑回来。爷爷奶奶从不起懒,鸡鸣一起,就出房门,父亲跪下将脸盆高高举过头顶,奶奶看见父亲的困倦的脸心痛道:“真是困到了我的仔啊。”爷爷说道:“这有什么办法呢,老祖宗传下来的,再说仔里嘎(男孩子)怕什么困呢?”爷爷转头对父亲说:“仔啊(儿子啊)你不困嘛?”
父亲说:“不困哦,嗲嗲(爸爸),钨妈(妈妈),洗完了,就快去吃饭哦。”
爷爷奶奶快速洗完脸,将毛巾放回,就我厅堂走去,刻意走的比平时慢些,让父亲有时间将脸盆放回,然后盛好饭放到桌子。
爷爷奶奶走到饭桌前,饭已经盛好,待到用餐的时候,父亲不能坐下,而是要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待到爷爷奶奶用餐完毕,问道:“嗲嗲(爸爸),钨妈(妈妈)吃饱了吗?”
爷爷奶奶点头后,父亲才开始用餐,吃的时候脸上悲痛欲绝,眼泪不住留下,不是因为菜难吃,而是表示以后不能伺候父母,而感到难过和自责。
吃完收拾碗筷后,平常爷爷一天的工作都要由父亲负责。父亲下地开始干农活,这时候爷爷应该在家里晒着太阳,吸着旱烟,再恬两口好酒,但爷爷几年前就戒了烟酒,晒了一会太阳觉得挺没意思,就到地里找父亲,看着田里因为平常都在学堂而缺乏干农活经验而将秧插的歪歪扭扭的父亲,心中暗道,过几天还得自个重新插过。
到了晚上,父亲伺候完爷爷奶奶用餐,提起早就准备好的腊肉和香肠,来到村口医馆的钱先生家,钱先生先装作不要,假意斥责父亲不孝。父亲这时又要变成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诉说理由,请先生在他不在的时候,多多关照父母。钱先生说,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们兄弟之间,不用如此。东西拿回去吧。”父亲再次请他收下,钱先生再次推脱,如此三次钱先生方才收下。从药柜中拿出一钱当归给予父亲。父亲郑重接过,回到家将当归和行李放在一起。随后洗手洗脸,由爷爷奶奶帮忙拍到衣服灰尘(不管有没有,都要象征性拍两下。)随后再次拿一些香肠和腊肉放到进篮子,到族长家去,依旧是那套礼节,不同的是族长会给予几本线状书,那是族谱,意为时刻记得列祖列宗。父亲将族谱郑重接过举过头顶,和当归一样放进行李。接着又是洗脸洗手拍衣,拿起香肠腊肉,这次是去街坊四邻一一拜访,礼节一同,四邻会回些酒肉大米或布,这次不是给父亲的了,而是给爷爷奶奶,意为游子在外,父母我们自会关照,我家有食,你家就有食,我家有穿,你家就有穿,莫要担心。
每去一家,都要先回家来,洗脸洗手拍衣。十分繁琐复杂,全部弄完已经是深夜。爷爷奶奶在家等父亲回来。父亲喝一杯奶奶倒得的茶,喘了几口气。就找了一把扇子,到爷爷奶奶房间,等到爷爷奶奶上床睡觉时帮忙驱除蚊虫,如果这时是冷天,父亲还要先上床暖被。
深夜,极度的困倦使父亲手上摇晃的扇子慢了下来,他一头撞到了床沿上。
爷爷直接坐了起来:“怎么了,磕到了?不怎么样吧?”
奶奶问道:“我仔啊,没磕痛嘛?”
父亲惊讶道;“你们没睡啊。”
爷爷说:“你不困,我哪里睡得着呢。”
奶奶说:“要不然你先回睡一会,天亮前我叫你,反正就是个形式,不要你在这里照顾。”
父亲:“不行,不行,那我岂不是不孝了。”
爷爷:“这叫什么孝啊,扇两下扇子就叫孝啊?这就是个形式啊,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来就看过来,人家山下家里都有电风扇,那个东西一插电源,一按开关。呜呜叫的自己会吹风。那个风比扇子大多了,你说电风扇是最孝顺的么?我告诉你什么叫孝顺,孝顺不是天天坐在看着你爹娘,而是到外面去闯去拼,去做大事,要人家都看得起你,你说到你的名字就说这个人恰嘎(厉害),光宗耀祖,这就叫孝顺。像这样天天坐在屋里,吃娘的吃爹的,一天到晚不做事,这叫孝顺啊?快去睡觉。不然我要生气。”
父亲只好将扇子放下:“扇子我放到这里,热的困不着的话叫我一声。”随后回屋了,父亲在房间觉得要走了还不能帮爹妈扇扇子,心中羞愧,身子燥热,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强行闭上眼睛。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凉风,父亲感到舒服了些,才睡着。
第二天起来做饭,发现扇子就在旁边,觉得自己可能困蒙了头,忘了留扇子。第二天需要宴请全村吃饭,伺候爷爷奶奶早饭后,中午宴请邻居,全家就一起动手做饭,邻居也会来帮忙。中午用餐的时候,父亲拿着一瓶酒,从长到幼全部敬酒。吃完酒宴就不用父亲动手收拾了,他需要去东边的山上,拿下早就准备好的稻草人(最早本应游子自己动手制做,但过程所需时间太多,所以简化,早让人做好放到山上,再让游子拿下,表示一样不易。)父亲将稻草人拿到卧室将自己的贴身内衣脱下塞入稻草人身体中,然后将外衣脱下帮稻草人穿上。奶奶在门口等着把其他衣服给父亲披上。父亲穿好衣服后将稻草人贴身抱起,向村口走去,爷爷奶奶姑姑一家人跟在后面。到村口停住,其他方向又陆陆续续来了四波人,那是其他要出去的四家,我的妈妈就在其中,她也抱着个稻草人不过小了些,我被阿姨抱着跟在后面,这一天我妈妈是外公家的人,我也是。
不管是我爷爷奶奶还是父亲,都只能叫她的名字,而不能叫其他称呼。我也是呆在外公家,只有第三天我的父母离开村子了,我才能回爷爷家。
五家人汇合后,一同往祠堂走去,将稻草人恭恭敬敬放在祖宗牌位之下,然后就可以回家。下午父亲不用做事,也不用做饭,由中午吃过饭的邻居做饭,这个又中午吃过饭他只需要和爷爷奶奶聊天就行。晚上才是真正重大的宴会,五家人将做的饭菜一同拿到祠堂,请全村人吃饭。五个游子先敬天地,再敬祖宗,愿他们保佑。
随后要缄默不言,其他人也尽量不放出声响。五人一同走到祠堂门口,那里有一颗十分粗壮和高大的古树,这颗树不知存在多少年,它的年代甚至早于这个村庄本身,它密密麻麻的枝叶吊着许多条细线,每条线的末端都系着一块牌子,每个牌子上面都写着有一个名字。那都是“过口”者名字,只要是死在山上,不论是不是村里人,只要村人知晓名字,都会为他起一块吊牌挂在树上,那几位老师的名字就在树上,现在去看还能看到。
五人一同跪在树前。虔诚的向它祈福,愿它保佑。过了一会,听到风吹枝桠的声响,五人就拿出五块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挂在树干上,以后十年内山下如果传来消息,牌子就被家人开心的收回家中,如果没有消息则把它挂到树丫。
绑完之后,五人再次向神树深深的祈福。回到祠堂之中。
用餐之时,五人依旧是要敬酒,晚上的座位是一家人坐一桌,如果人少话,近邻的两到三家家就拼做一桌。这次敬酒要敬两轮,第一轮是按长幼顺序,第二轮按照离自家的远近。
整整两轮酒敬后,五个尚是孩子的游子,在朋友家人搀扶着到祠堂门口等着,送客。这时每家吃完饭,出祠堂时,要给予门口五人各二张纸贴,一黑一红,贴上一般都写着平安二字,给于黑的时候要往地下呸一声。待到来日过了“阎王口”,就到山下的一家旅馆,那家旅馆老板祖上也是村里的人,后来因为不敢过口,就在山下建了旅馆。如果村里有人下山,过了“阎王口”就到旅馆那里放下一叠几十张纸贴,待到有人上山,旅馆老板就会请那人带上一张纸贴,如果是红的,家人看到平安帖就晓得已经无恙过口,就满脸欣喜在将树上牌子拿下。如果是黑的,就代表一群下山的人中可能遭遇不幸,家人则会满脸悲苦在将牌子挂到树丫上。如果十年内,没有红贴也没有黑贴来到,就说明可能过口的人全部失败,也是满脸悲苦在把牌子挂到树丫上。
   到了晚上,全身上下都酸痛的父亲一头栽倒自己的床上。
爷爷看了叹息道:“没做过事在仔里怪(小男孩)就是这个样子,缺乏锻炼啊,手上没有肌肉。”
奶奶瞪了爷爷一眼:“还不是你要人家天天去学校,人家去了呢,又说人家没有锻练。啊真是,闭着眼说过去就是,什么都不管。真是累着我的仔哦。”
爷爷不服气道:“我说了什么喽?我又没说他错了,我的意思是说,要他在山下加强一点锻练,以前的那老教师说的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仔啊,我是教你唉,不是来说你唉。你现在年轻,累一点不要紧,但是不能累坏了身体。你想想啊,就算你在山下赚到了钱,但身体不好,享不了这个钱带来的福,这有什么用哦。拿吃给你吃,你吃不下下,带你去玩,你玩不动啊,这有用吗?没有用啊。”
奶奶不耐烦的打断:“你就莫吵仔困告(睡觉)哦,人家明天还有的忙哦。”
父亲挣扎的要坐起来:“我还要帮你们扇扇子。”、
爷爷按住他:“我跟你妈不用你扇,你明天还要赶路。快睡。”
爷爷说完就拉着奶奶出去了,临走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快睡,莫要起来啊。”
父亲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很困,但还是睡不着,最后忍不住还是坐起来,不想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父亲看清来人喊道:“嗲嗲,你没睡啊。”
爷爷走到从窗户透过的月光下,对着父亲说道;“我就晓得你不会睡。”
父亲:“我睡不着。”
爷爷:“睡不着,也睡一会,快躺下。”
过了一会,父亲说道:“嗲嗲,你也去睡。”
爷爷说道:“等你睡了,我再去睡。”
又过一会,父亲望了望月光下在爷爷,他惊讶的发现爷爷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因为前额秃顶的而不多的头发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雪白发亮。这样一个白发苍苍,微微躬着腰的老人,什么时候竟与我的爸爸身影重合了。爸爸老了。这时,父亲非常想对爷爷说,我不去了。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那才是让爷爷最伤心的话。
父亲突然说道;“嗲嗲,你睡了吗?”
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下颚的爷爷睁开了眼睛;“没有。”
父亲想了想,说道:“嗲嗲,我听老师说,人家山下的父母都会给自己的儿女讲故事,我从小到大,你都没给我讲过故事,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给我讲一个好吗?我怕我以后听不到了。”此时,虽然已经十九岁的父亲,却如孩提一般,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爷爷,最后一句话中声音之中带着许些哭腔。
爷爷一时语梗,但看着父亲的样子,只能脸带为难回答道:“我不会讲故事,但我以前下山的时候,听别人讲过历史,要不然我给你讲点历史吧。”
父亲说:“好啊,历史就历史吧。”
爷爷就说:“你知道以前的皇帝吗?”
父亲:“听老师讲过,是一个国家中最大的人。”
爷爷说:“以前的皇帝说过的话,都是金口玉言。“
父亲第一次听到这个成语,于是问道:“嗲嗲,什么叫作金口玉言啊?”
爷爷说:“金口玉言就是皇帝说的话不会是错的,全部都是对的,比如这个碗,皇帝说是白,它就是白。黑的也是白的。皇帝说它是黑的,那么它就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没人敢反对,都要认同。所以皇帝不会错,他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对的,没人敢说错,像金和玉一样,金口玉言。”
多年后,父亲将这个故事讲给我听,即使过了很长时间,我依旧觉得十分震惊,很难想象这是只认识一些基本文字和数学知识的爷爷说出的话。虽然这个故事对于皇权整体的表达有一些片面,但是对于皇权的权威性我至今认为是表达最直观最直接的最清楚的,我看过的密密麻麻几大页的繁琐文字甚至用一本书的表达,都没有这个最简单故事讲表达让人明白。尤其是后来我知道,事物的名字只是人们对其的主观概述,并不代表本质以后,莫名的觉得这个故事还带着点哲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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