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看二月一眼3
（三）
“余今年二十有三，1894年中日甲午一战震惊朝野，日本人凭借他的船坚炮利，居然打得我大清水师赔款，割地，十年前，孙文先生于南方起事，推翻清朝，创立民国，我跟着甄大帅以为可以实现我报国的理想，没想到我跟的甄大帅只是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我忠心耿耿，他却疑我与敌有私，而我不过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撒参谋在戏台上学着二月的样子，发表他的演说，有些笨拙有些可爱。
撒参谋来梨园找二月，大班主说二月在后台换戏装，让他稍等。
何二月从后台撩帘出来，远远见了撒参谋微蹙的眉头便知一切皆生变数，他们选的这条路从来不是坦途。
二月缓步走来，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看着他，静静地听他说，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撒参谋从戏台上跳下来，刚想要说什么，二月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
“我都知道了。”
“我不懂什么民族大义，我只记得你说过的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么，你的那个梦想我也来押个股。”二月笑着，从水袖里拿出一个水绿色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金稞子，从甄大帅在N城开战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二月就托人在黑市把这些年富商大贾送给自己的金银玉器尽数典当成金子收在身上。
话虽这么说，可二月之所以典当这些钱为的是他许诺的那个江河湖海，他本就是小女儿心肠，哪懂得什么国家大义官场争斗。
“我不能要你的钱。”撒推说，他不舍得，若是自己不能活着回来，这笔钱就是二月的依靠。
“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你便自己赎身过你想过的日子。”撒参谋将自己本准备为二月赎身的钱用二月的手捧在心口。
“你若不活着回来，我就找个帅哥风流去。”二月把荷包丢在撒参谋怀中，转身就走，这一次，他还是没有抓住他。
“二月。”撒参谋唤他，声嘶力竭。
二月躲在二楼自己的卧房中，听得他一声合门，从房内夺门出来却已不见人影，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戏院，冲击着何二月每一寸神经。
“我等你回来。”二月凭栏兀自呢喃。
再，再回身看二月一眼吧。
这一次，二月终是没有落泪。
等到擂鼓敲响已是严冬，凌烈的寒风撕裂了战旗，最后一抹残阳也消逝在地平线上，凄厉的火光中一国同胞互相杀红了眼，兵戈之声仿佛要将旷野吞噬。
撒参谋的右胸中了箭，左腿也被砍伤，他只顾向前爬，好像每咬牙坚持一步就能距离二月再近一点，他仰头看天，天上高悬的月牙像一把横卧在冰上的刀，清冷如二月的笑。
远方再没有喊打喊杀的声音，这场战争已到了终局，撒参谋在想，这真的是他追求的吗？这些血肉除了是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悲剧之外，真的能构筑一条为国为民的康庄大道吗？他不停地向长沙的方向爬去，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沿着山坡翻滚而下，想要去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可他眼前，是二月的笑，是二月的身影，那么近，那么近，却又触不到。
自从撒参谋走后，不谙世事的二月开始每天准时侯在窗边听卖报的号外，寒冷的冬天从第一场东南风到来之刻终结，春天来了，可二月的心上人，他在哪里？
“号外！号外！甄大帅部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号外！号外！甄大帅部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窗外的声音传来，彻底击垮了何二月最后一点坚强。
他怔了怔，平静地推开窗，眼前的山川被大雪掩埋，植被在河流结冰之前枯萎，天空沿着流星划过的痕迹坍塌，大地顺着板块的脉络分崩离析，可偏偏一切如常。
“你回来啊！”二月发疯似的跑下楼，吓跑了前来听戏的宾客。
“走吧，走吧，今天我们打烊。”大班主拦住何二月，卑躬屈膝地给非富即贵的客人们道歉。
“他！他！他说好了回来带我走的！”二月拉着大班主，哭花了妆。
“我，我去给他收尸。”何二月忽然站起来，抹干眼泪笑着说。
“二月！你冷静冷静！”大班主抱着何二月坐在地上，他的心几乎痛到麻木。那人若来，他愿意放二月走，那人若不来，二月怕是也活不成了。
“听说战场都烧成了一片火海，哪还有尸体！”
“没有，没有尸体，那我，我去陪他。”
“二月，你，节哀吧。”
“节，哀？”二月问他，也问自己。
第二天，张家班照常开台，何二月如常唱戏，唱的是霸王别姬，曲罢，得来的不是喝彩，却是摇头和叹息。
他的嗓子哑了，眉眼也失去了光彩，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是二月全部的期待，是二月人生的茫茫海上浮木一般的存在，让他在无数次险些溺亡之刻迫切地渴望活下去。
可如今，我活在这幽暗逼仄的角落，却被命运斩断了逃脱的绳索，思念，绝望，分分钟把他虐得万劫不复。
归期，我已经收拾好迎接你的心情了，你什么时候到来，我都可以向你敞开怀抱了。
此时的何二月，平静得像是一座坟，里面安安稳稳躺着已亡人。
那一夜，月光正明的时候，人畜具眠，何二月出了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长沙城一夜之间抹去了这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那一夜，二月去了回头崖，留灵山山路陡峭崎岖磨破了何二月玉葱似的手指，留灵山旁逸斜出的树枝划破了何二月最为珍视的青绿色长衫，溪水呜咽，仿佛是夜万物都在为他悲伤，连崖口的风都在劝他，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都说戏子无情，呵，戏子一厢情衷，奈何这世道，终是不容。
你死在沙场，我便是你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
他的脑海中只剩他一副模糊的面目，他害怕，怕有一日自己会不记得他的模样。
何二月，纵身跃下，像是一缕青烟。
“余今年二十有三，1894年中日甲午一战震惊朝野，日本人凭借他的船坚炮利，居然打得我大清水师赔款，割地，十年前，孙文先生于南方起事，推翻清朝，创立民国，我跟着甄大帅以为可以实现我报国的理想，没想到我跟的甄大帅只是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我忠心耿耿，他却疑我与敌有私，而我不过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刀。”撒参谋在戏台上学着二月的样子，发表他的演说，有些笨拙有些可爱。
撒参谋来梨园找二月，大班主说二月在后台换戏装，让他稍等。
何二月从后台撩帘出来，远远见了撒参谋微蹙的眉头便知一切皆生变数，他们选的这条路从来不是坦途。
二月缓步走来，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看着他，静静地听他说，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撒参谋从戏台上跳下来，刚想要说什么，二月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
“我都知道了。”
“我不懂什么民族大义，我只记得你说过的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么，你的那个梦想我也来押个股。”二月笑着，从水袖里拿出一个水绿色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金稞子，从甄大帅在N城开战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二月就托人在黑市把这些年富商大贾送给自己的金银玉器尽数典当成金子收在身上。
话虽这么说，可二月之所以典当这些钱为的是他许诺的那个江河湖海，他本就是小女儿心肠，哪懂得什么国家大义官场争斗。
“我不能要你的钱。”撒推说，他不舍得，若是自己不能活着回来，这笔钱就是二月的依靠。
“若我不能活着回来，你便自己赎身过你想过的日子。”撒参谋将自己本准备为二月赎身的钱用二月的手捧在心口。
“你若不活着回来，我就找个帅哥风流去。”二月把荷包丢在撒参谋怀中，转身就走，这一次，他还是没有抓住他。
“二月。”撒参谋唤他，声嘶力竭。
二月躲在二楼自己的卧房中，听得他一声合门，从房内夺门出来却已不见人影，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戏院，冲击着何二月每一寸神经。
“我等你回来。”二月凭栏兀自呢喃。
再，再回身看二月一眼吧。
这一次，二月终是没有落泪。
等到擂鼓敲响已是严冬，凌烈的寒风撕裂了战旗，最后一抹残阳也消逝在地平线上，凄厉的火光中一国同胞互相杀红了眼，兵戈之声仿佛要将旷野吞噬。
撒参谋的右胸中了箭，左腿也被砍伤，他只顾向前爬，好像每咬牙坚持一步就能距离二月再近一点，他仰头看天，天上高悬的月牙像一把横卧在冰上的刀，清冷如二月的笑。
远方再没有喊打喊杀的声音，这场战争已到了终局，撒参谋在想，这真的是他追求的吗？这些血肉除了是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悲剧之外，真的能构筑一条为国为民的康庄大道吗？他不停地向长沙的方向爬去，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沿着山坡翻滚而下，想要去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可他眼前，是二月的笑，是二月的身影，那么近，那么近，却又触不到。
自从撒参谋走后，不谙世事的二月开始每天准时侯在窗边听卖报的号外，寒冷的冬天从第一场东南风到来之刻终结，春天来了，可二月的心上人，他在哪里？
“号外！号外！甄大帅部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号外！号外！甄大帅部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窗外的声音传来，彻底击垮了何二月最后一点坚强。
他怔了怔，平静地推开窗，眼前的山川被大雪掩埋，植被在河流结冰之前枯萎，天空沿着流星划过的痕迹坍塌，大地顺着板块的脉络分崩离析，可偏偏一切如常。
“你回来啊！”二月发疯似的跑下楼，吓跑了前来听戏的宾客。
“走吧，走吧，今天我们打烊。”大班主拦住何二月，卑躬屈膝地给非富即贵的客人们道歉。
“他！他！他说好了回来带我走的！”二月拉着大班主，哭花了妆。
“我，我去给他收尸。”何二月忽然站起来，抹干眼泪笑着说。
“二月！你冷静冷静！”大班主抱着何二月坐在地上，他的心几乎痛到麻木。那人若来，他愿意放二月走，那人若不来，二月怕是也活不成了。
“听说战场都烧成了一片火海，哪还有尸体！”
“没有，没有尸体，那我，我去陪他。”
“二月，你，节哀吧。”
“节，哀？”二月问他，也问自己。
第二天，张家班照常开台，何二月如常唱戏，唱的是霸王别姬，曲罢，得来的不是喝彩，却是摇头和叹息。
他的嗓子哑了，眉眼也失去了光彩，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是二月全部的期待，是二月人生的茫茫海上浮木一般的存在，让他在无数次险些溺亡之刻迫切地渴望活下去。
可如今，我活在这幽暗逼仄的角落，却被命运斩断了逃脱的绳索，思念，绝望，分分钟把他虐得万劫不复。
归期，我已经收拾好迎接你的心情了，你什么时候到来，我都可以向你敞开怀抱了。
此时的何二月，平静得像是一座坟，里面安安稳稳躺着已亡人。
那一夜，月光正明的时候，人畜具眠，何二月出了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长沙城一夜之间抹去了这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那一夜，二月去了回头崖，留灵山山路陡峭崎岖磨破了何二月玉葱似的手指，留灵山旁逸斜出的树枝划破了何二月最为珍视的青绿色长衫，溪水呜咽，仿佛是夜万物都在为他悲伤，连崖口的风都在劝他，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都说戏子无情，呵，戏子一厢情衷，奈何这世道，终是不容。
你死在沙场，我便是你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
他的脑海中只剩他一副模糊的面目，他害怕，怕有一日自己会不记得他的模样。
何二月，纵身跃下，像是一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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