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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红·扶桑折腰

2023-03-06原创古风言情 来源:百合文库
    “柳郎,你可知道?“怜”这个字,可是我这一生所见过,最可笑的字眼了。”
    那一日,淮安城外,鲜有的是一番异常光景,护城河桥畔,向城的这边热闹非凡,旌旗漫布,锣鼓喧天,处处张红结彩,倒是一片喜庆的婚嫁光景。而桥的那边,披挂红筹金穗的车马列队严阵,却似是迎接贵人,即将远行赶路的车队。
    桥界两岸之间,一名女子孤身走出人群,着凤冠霞帔,羽衣靡裳,她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像一朵嫣红的扶桑。
      她就这么慢慢地,默默的踱着小步,走向不远处的车队。这一瞬之间,锣鼓一齐掩息,一切都忽然沉寂了下来,虽说是人山人海,但却是安静的惊人,连那女子每一步点地的‘哒,哒’足声,都清晰可闻。
    当走至长桥中央,她停下脚步,低头沉默着,忽而,她仰天笑了,笑声是那样的纯澈嘹亮,但却听不出一丝开心的意思。
      今日明明是她出嫁的日子,明明该是她今生最高兴的日子,可此时,她粉状暇黛的凤眼却是红肿着,妙美的妆容早就花成一片,连那一双莹莹秀目也布满了丝丝红血。
    她所嫁的人,终不是她所心爱的那个人。
    那笑声,即便是毫不知情之人听来,也是那么哀伤,那么绝望,绝没有一丝开心的意味。
     她失神地望向天空,只见那日光晴好明媚,女子的泪水在这光中闪烁着粼粼微光,竟彷如珠玉一般绮丽,泛着点点华光,她阖上双眼,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柳郎,你我今生,缘尽于此,就此...别过。”
………
    几年前,祈家家门一夜败落,而她,则被收入广原皇宫为奴为婢。
    司礼局,洗浆坊,珍宝司,幼时的那三五年里,她已不记得自己受过了多少苦,流过了多少泪。
      她本以为,她这一生都要在如此绵延不尽的苦难中渡过了。可是,老天却也是对她有一份怜惜,因此事实也并非如此。    
     这一切苦难与不幸,在她被调入淮安侯柳熀家门下,三公子柳仙府中的那一刻彻底结束。
   “奴婢祈伶,见过主人。”她怯怯畏畏,因缺乏营养而倍显瘦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她根本不敢抬头,她服侍过太多凶戾的主子,甫一见面就是非打即骂,以此立威,只有尽量乖顺些,才能免去少许的皮肉之苦。
    可是这一次的他却与众不同 。 
   “伶儿妹妹不必叫我主人。记好了哦,我的名字叫柳仙,以后啊,你可以直接叫我柳仙,或者叫我柳郎也好,都随你喜欢的来。”
      他和顺的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就像抚摸自己的小妹一般,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子,随即复又羞怯的低下了头,他的笑貌真是好看的紧,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位飘飘绝世的凡尘真仙。
   “你也不要再自称为奴婢了,入了我的府邸,今后我们就是一家兄妹...” 
      接下来,柳仙所说的话语,经数年的岁月淘洗,她已记得不甚明晰了,但仅这短短两句话语,却是真真的撼动了她那稚嫩的心房。
     以至于这今后的几年,她都一直念念不忘。
   “妹妹可否和我说说,伶儿的lin是哪个lin字?莫不是水灵的灵?亦或是雀翎的翎?”
    她当时羞惧的连说话都不是很惯口,内心又被不知何来的喜悦充盈着,只是慌慌张张的应这“回主...不,柳公子,祈伶的伶...是优伶的那个伶字。”
   又是尴尬,又是紧张,还有不安,因为,她看到那男人皱眉了,她也知道——伶并不是一个吉祥的名字...
     她的父亲本就不爱她,出身低微的母亲,更不爱她这个意料之外的女儿,所以名字也就这么随随便便,甚至在嘲笑她位卑身贱。
      她很是慌张,甚至有些害怕,只是因为那个男人不说话,眉头紧皱。
『果然,伶,是多么下贱的一个字眼,又有哪一个主子会对一个拥有着如此不堪的名字的奴婢生出好感?这样的名字,只会招来,鄙夷与嘲笑吧。』
   “妹妹啊,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伶字,今日我为妹妹易去一个旁部,以后你就叫祈怜,怜惜的怜,希望妹妹自今日之后,能受人怜爱,被人怜惜。妹妹可是喜欢?”
    原来,他是为自己琢磨名字啊!
    多久了,自己多久没有被这样温柔的对待过。
   “喜欢!怜儿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看见那个男人笑了,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那...柳郎你会怜惜我么?”祈伶心中带着一丝对幸福不期而至的惶恐不安,不敢问出口。
    那个柳仙就像是上天赐给他的救主,耐心地陪着她,伴着她,与她说笑,与她玩耍,与她寝息。那段时光对于她来说,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怜儿妹妹,可有闲暇陪我去东园赏花?”迎春花会上,他不顾旁人非议,带着她这个女婢去参加如此盛会,他摘下一朵最美的扶桑插在她的发髻间。
   “红花映娇颜,怜儿妹妹真是人比花娇,比着扶桑花还要美艳百倍。”她的柳郎总是那么爱笑,总是这么爱夸她。
   “怜儿,怜儿,今晚的月亮好美。”中秋灯节,她和她的柳仙,漫步在平静有喧闹的小巷口,在那迷漫的烟火之上,月静静的悬着,好似注视着月光下的这对有情人。
   “怜儿快来看,这是你最爱吃的琼糕,我给你买了好多。”她喜欢吃的,喜欢用的,柳仙总是记得那么牢,好似比她自己还有了解自己。
   “妹妹你这么瘦弱,我一定要把我的怜儿养的白白胖胖的。”
   “怜儿妹妹能不能为我唱一首歌呢?”她唱歌,他就会特别开心的听着。
   “怜儿做饭的手艺真是不一般。”虽然她知道,她并不精通厨艺。
   “怜儿,我来接你了,雨这么大,居然还不带伞,真是个粗心的孩子。”柳仙为她轻轻地擦拭着面庞上的雨。
   “怜儿,我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
   “怜儿,你可愿意,嫁给我为妾?”柳仙手里不知何时多处一根金簪,温柔的插在他的云鬓之间:“喜欢么,这是我留在身边八年,要送给此生最爱之人的饰物。”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最好的名分,但是我可以把我…”
“不必说了,柳郎不必说了…”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她最爱的男人。
    那一日,她哭了,哭的泣不成声,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感动哭了,她泪眼盈盈,“我愿意...”这三个字,竟是像用尽全力说出的,她的脸因为害羞而变得嫣红,双颊也红热的烫手。
    她那一日如此的开心,对着天空,对了星月,对着她的最爱的爱郎歌了一首《越人谣》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与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耻诟。心不绝顽兮,得知王子。
    山有梧桐兮,其木有枝。窃心悦君兮,哀君不知。 
    一场婚礼就如此隆重的筹办起来,虽不说是气派非凡,但怎么说都是淮安侯柳府的婚事,一切也进行的井然有序。
     她满心欢喜,无时无刻都在不自觉的笑着,可以嫁入柳家,可以摆脱卑贱这些事情都已经被抛之脑后,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可以陪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她可以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担惊受怕了,这样对于她来说,就已然足够。
    这一切几乎已经板上钉钉。
    可惜了,几乎这个词,不等于一定。
    而这个几乎,也只是对于祈怜来说的几乎而已。
    婚事?不过只是祈怜她自己沉醉在自己的一个梦罢了,一个只有祈怜自己被深埋在其中,被他人一手编织好的美梦罢了。
    直到她出嫁的那一日她才知道,她被骗了,被所有人骗了,她要嫁的人根本不是柳仙,或是说,现在不是柳仙了,取而代之的人,是承玄国战神蒙昊五子——蒙獵
    她万万没想到,她成了一场大国权柄交锋之间的牺牲品,那利用他的人,竟然是他最爱的人,而到最后,所有人居然还在欺瞒她。
      她并不愚蠢,生活安定以来,也所知甚广,早就听闻蒙獵为人何等恶劣,天下皆知,以至于同朝拜将封侯,蒙昊却都不愿认他为子。
    可纵使她再聪敏又有什么用呢?蒙獵是以屠戮称名天下的猛将,广原比起万里承玄沃土,终究还是一片区区之地,这种联姻,广原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
    出嫁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她终于是逃不开了。
    这一天,她竟不哭不闹,自早起洗漱,打扮妆容,广袖红装罗裙,金钗玉髻珠明。
      纤纤玉手不经意的划过一支纤细的金簪,她看了一眼那精美无比的簪子,淡然微笑,双手用尽一切力气将它折断,锐利的芒刺刺破了她柔嫩的肌肤。
    簪子落在地上,她的心也落在了地上...
    送行的队伍出了城,她从马车上纵身一跃而下,擦过柳仙的身畔,低语一句
   “柳郎,你可知道?“怜”这个字,可是我这一生所见过,最可笑的字眼了。”
    话毕,她便一去不回顾。
    那一日,向城的这边热闹非凡,倒是一片喜庆婚嫁的光景。而桥的那边,披挂红筹金穗的车马列队严阵,却似是迎接贵人,即将远行赶路的车队。
    她其实真的很难过,难过到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达,用什么方式来宣泄...
    “柳郎,你我今生,缘尽于此,就此...别过。”
    “我的柳郎,你可真的怜我?柳郎,我不在了,你可会我为伤心?为我流泪?我的柳郎,我知道,你要真想救我的话,不难,为何不救我,你答应了我,答应过我的呀...”
    她含在口中毒药早已发作,她的这些疑问,都没有人能告诉他了。
    她终究成了那歌中的越女......
窃心悦君兮,哀君不知...
窃心悦君兮,哀君不知...
窃心悦君兮,哀君不知...
我的柳郎啊… 
你若怜我,便早早就为我披上嫁红。
你若怜我,便不会毫无顾忌出卖我。
你若怜我,就早该挺身而出来救我。
可你,终究,只是给了我一个名叫‘怜’的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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