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原野见闻录 第六章

人类男人惊觉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
周遭只有阴郁晦涩的黑暗，唯独自己身周有着微微的光亮。
想要进行探索而抬起脚时，才发现自己身处水深盖过脚背的浅水域。
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的水面因为男人的行动而产生了涟漪，飞速向黑暗的深处扩散开来。
很快，男人注意到，在黑暗深处，有什么异变发生了。
四面八方传来沉重的鼓声，以几乎不可辨别的程度加快着频率。
轰。轰。轰。
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古老战鼓，夹杂着历史战场上的无数呐喊；又仿佛是某种盛大的仪式，迎接着什么凡人所不可知的高位存在；更像是……来自最初生命的原始律动，携带着令人不禁顶礼膜拜的高贵尊严。
鼓声一声声敲击在这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也一下一下击打在了男人脆弱不堪的灵魂之上。
雾气渐渐浓重了起来，直至将男人完全包裹住，直至这逐渐失去间隔的鼓点让男人快要窒息之时，直至男人理智的弦已经到达崩溃的临界点时。
鼓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绝对的声音和绝对的寂静让身处两者几乎不存在的夹缝之间的男人快要发狂。
他甚至没有思考的能力，在这样漫长的过程中，他灵魂里的全部能量似乎都在疯狂地向内凝聚，才能将其堪堪维持在崩溃的边缘，若差之毫厘，灵与肉之间苦苦维系的纽带便会像一根细线一样瞬间断开，而他本就犹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灵魂也必将瞬间熄灭。
大音希声。
他听到了，或者说他的灵魂感受到了更高位且神秘的存在对他这个渺小个体的宣告：
「黄昏之土…其势将覆…七之异邦…断其罪业…神坛觐见…得偿所愿…」
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抑或是波动，每个音节都晦涩难懂，却清楚而精确地传达出其含义。
男人战栗着。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二十四个字，对他有着巨大的意义。
不自觉坐倒在水中的他感到身下的水域渐渐塌陷下去，清澈的水也变成晦暗的粘稠沼泽，可是这时候受到如此巨大冲击的他却再也发不出惊叫，甚至生不出抵抗的念头。
毕竟，在这样深沉而无垠的黑暗中，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
于是任由这黑色的沼泽将自己慢慢吞没，直至最后一点视线也几乎被黑色遮蔽。
可是就在这个刹那，他却似乎看见了一束微弱的光，虽然那道光与这无尽的黑暗无法抗衡，虽然无力阻止黑暗将它吞噬，可是却给他几乎无力抵抗的意识中注入了一股微不足道却难以磨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