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

时间如细水流长，莞尔逝之。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懂你，也懂这世间悲欢，走过千帆，仍能方寸不乱。
我们分别已有三载了，每次经过那条光暗交织的小巷，我都会屏住呼吸，隐于青石墙后，偷偷看着空旷的小路，只为能在你下班经过时偷偷看你一眼。我知道，你喜欢下班后独自在这条小巷中的咖啡馆点一杯美式咖啡，20分钟后，你会披着苍茫黄昏回家。
记得那年夏天，偷偷素笔痴狂，勾勒你的模样。你有一般中年男人都没有的白净，举止儒雅，有时还会有点小害羞。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像海边柔和的细沙，阳光勾勒出你干净温柔的轮廓，你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清冽，偶尔还会开开玩笑，同学们都很喜欢你。
我是美术生，但常常借着问题的名义各种缠着你，其实我并不喜欢地理，但因为你是地理老师，所以为了能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拼命的做题，然而结果，我得到了很高的分数，却依然得不到你。
记得有一次，灼热的夏日，办公室只有你一人，当我进去时发现你抱着饮水机上的水桶解暑，看到我来了，你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清咳两声“孩子，老师给你糖，今天的事情当做没有看到哦。”
你给了我三块巧克力糖，至今我却舍不得吃，我怕……吃了它就再也没有你的气息了，这是你留给我唯一的慰籍。
直到学校突击检查，检查手机和管制刀具，我的素描本被翻到地上，散开。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寂静无声。半响，一个老师捡起素描本，翻了翻，笑着说“你们师生的友谊真好啊，不像我那帮猴崽子，一点感恩都不懂。”
我看到你尴尬的笑几声，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窗户外的香樟树上。
你当然会尴尬，大家也当然会不自然，因为那本素描本每一张画的都是你。有你讲课的样子，课间休息的样子，批改作业的样子……只可惜，那个本子后来被几个校霸拿来乱玩，我打不过他们，只能看着我的本子被他们满不在乎的踩在地上，我哭了，无声的哭。
快绝望的时候，你推开了门，阳光倾撒进来。看到这一幕，你的笑容收起，目光渐渐严肃。
“你，你，还有你，去我办公室！”你的声音很果断。
赶走他们后，你蹲下身，将破烂不堪的素描本捡起，吹了吹灰尘，再用衣袖擦了擦，缓缓走到我面前，我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咚咚跳动，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自己的东西要保管好，受到欺负不能独自忍受，要……”
话未说完，我失声痛哭，将头深深埋在你温暖的怀里，眼泪鼻涕弄脏了你的新西装。而你只是拍拍我的头，柔声安慰道“乖，别哭，老师会惩罚他们的。”
大概有10几分钟后，我抬起头，眼眶通红且浮肿，你用手掌轻轻的擦干我的泪痕，我看到你右手无名指带着一枚戒指。
前所未有的悲伤和嫉妒席卷而来，我拉低你的领带，在你唇上浅浅一吻。你的胸贴着我的胸，我们彼此心跳相融。
你愣住了，回应我的是一片长长的沉默。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这不可知的回应却度日如年。
“我老了，没有激情了。”你淡淡的说，但我能感受到你有些不快。
“对不起……”
你用手掌揉揉我的头发“我只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只是你的老师，但我会是个好老师。”虽然你的语气尽量温柔，但我触碰到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凛冽，容不得我拒绝。
之后铃声响起，你开始讲课，却怎么都不自在，你不想触碰到我的目光，我亦是不敢。后来干脆改成了自习课。
我再也不画你了，也不去缠着你了，而你似乎也有些彷徨，时常会一个人发呆。
中考过后，我只是上了本市的一所普高，再次遇到你，是两年后的事了。
在小巷的咖啡馆，我们偶遇，桌上都有一杯美式咖啡。
你告诉我，其实他也不止把我当学生看待，但他的孩子和我一样大，实在下不去手。
“老师你……和妻子的感情很好吧。”我终于问出压抑在我内心深处的一句话。
他随即一笑，摇摇头“怎么会?已经离异很久了。”
“是多久?”
“小孩子不要管太多。”他习惯性的想像从前一样敲我的头，只是，手扬到半空中，停下了。
我只是低着头，慢慢的转动着咖啡杯。其实我好希望他像以前那样敲我的头，然后说“又不好好听讲。”但时过境迁，这竟然也是奢望。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随即拿起灰色大衣“我走了，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我的付出。”
“等等！”我的声音似乎太大，整个咖啡厅都将目光望向我。
“老师……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我……”
“我会的”他没有丝毫迟疑，眼眸清澈而闪亮。
我笑了，得到这个答案就好，我从此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不再有挂念。
“我帮你穿吧，像一个真正的妻子那样。”
他笑笑，没有拒绝。
指尖划过他的脖颈，触电般的感觉传来，他握住我的手“这样就好，我要走了。”
“再见……”
窗外雪花如蛾飘落，落在他的灰色风衣上。我回头望望，两杯咖啡，都是满的。
我至今扔相信，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对于隐藏在心底的感情，不过是“君生我未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