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 ——《东来》（二）

  春江水涨，在黑夜里不甚明显。
  一段烛火，在江面上缓缓游动，如镜般映出两个人的脸。
  “三十余年前，我第一次上得此船……一个人和我说，江上夜航之趣莫过于灯下小酌。”黑衣老者饶有兴致的剪下烛花，“后来很多次夜航，我们案前一壶淡酒，釜中两尾鲜鱼。须有，你可知……”老者蓦地抬头看着倚在隔板上的白衣青年。
  青年闭着眼，沉默不语。他抱着刀，似乎在听水声。老者见状笑了，白须被风吹得散乱。船两舷的灯笼有些晃动，青年的刀不知何时伸了小半在船帘外。船帘没有被完全挑起，帘外一阵窸窣。
  “啪、啪”两声，有人倒在了帘外。甲板上突然喧闹起来又突然平静。须有站起身，刀在腰间，睁开眼看着老者：“出去看看。”老者捻须，跟在须有身后出了舱。
  甲板上，多出数十只灯笼，无一例外地写着一隶书“莫”字。三个青衣男子被缚住跪着，三个青衣男子无力的倒在近前。周遭打着灯笼的黑衣少年们目光闪闪。“不错，力道正好。”老者俯身查看倒地青衣的脖颈，抬头看看须有，复又将手缩回袍内。白色衣摆被江风吹起，须有只是按刀，盯着青衣。
  老者一瞬间有些疲惫，“照例吧。”，他摆了摆手。两个黑衣少年应声放下一条小舟，将青衣们抛置其上，任其漂流。“你们莫家……”远远地，传来青衣的憾意。而甲板上，白衣黑衣都不见了踪影。
  老者端坐舱内，对着一盏精巧瓷壶，慢慢饮茶。须有还是倚在隔板上。桌上棋盘依旧。
  “争来争去，搞这些名堂，着实无趣。”老者拈起一白子，迟迟不落，显得有些犹疑。须有握着茶盏，目光也在茶里。他的黑子，乍看平庸，实则凌厉。然而须有清楚，白子软绵，且其势长在上风。
  “有时，真的怀念那一釜鲜鱼。”老者出神的看着水里烛火，“或从江边渔家寻得，或自江中钓取，或由上船时备下……庖制所用，不过是姜葱醋酒、木柴细盐。”
  须有放下茶盏，看着老者。膝上横着刀，黑色刀鞘上的花纹在烛光里绰绰约约。
  “晌午时，将葱姜塞于鱼腹中，给鱼身抹酒。比及日沉西山，趁晚霞将鱼入釜。加添木柴焖制，其间细盐勾鲜……”老者神采奕奕，脸间皱纹在灯下显得更加清晰，“夜航船往往无聊，往往却也意趣盎然。二更时分，摆上淡酒，就盅而饮；取出鲜鱼，就醋而食。快哉！不唯有黑白互弈可消长夜，还有浓汤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