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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

2023-03-09 来源:百合文库
  “当当当……”那群请来的奔丧乐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的演奏着,用一个小鼓,两块铜片,还有我叫不上名字来的各种——暂且称之为乐器——不厌其烦地演奏着。这已经成了一种标志了,但凡人听见,都知道为何。而且这东西声音大,若是在乡村里,夜深人静之时,能传数公里。我小时候便有一次,吃完晚饭,闲坐在院,看着对面大山的半腰上亮起一个恍恍惚惚的小点,然后便传来了几声响亮深远的声音——哦,想必有人去世,办丧。这曲,你光识它音色,也能识出来。是同超度死者的大悲咒一齐放的,同大悲咒一样好认。而且比较难以启齿的一点,这两个曲子,竟也算我半个童年。
 乐声不停,气氛沉重。虽说刚吃完宴,却丝毫没有吃宴的感觉。痛哭的儿女、痛哭的儿女旁边的宾客、宾客旁边无所事事的宾客、披着孝衣烧纸的宾客、痛哭的宾客,悲痛!悲痛!那些个乐师停了一下,踏上主人家搭好的凳子阶梯。脚步缓缓,眼皮耷拉,登上了桌子。又随着一声两块铜片相撞的刺耳声音,和着大悲咒再一起响了起来。儿女便又痛哭。烧纸的被烟熏得满脸通红,又把挂在两边的泪水烘润,远看过去如同一只发亮的苹果。无所事事的宾客被痛哭的宾客打了两下,终于也受到此气氛的烘托,一齐跪在地上痛哭,面对着死者的遗像贡献他滚烫炽热的泪水。乐师们耷拉着眼皮,任由惯性动作的反复敲击乐器。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乐师,朝身边人低声说了句话,随之继续疲软的击打。受到吩咐的人,跳下桌去,捧上死者的遗像。那些脸色红润满脸泪水的宾客便跟着他走,用丰盛饱满的泪水为自己的双膝在地上留下两道痕迹。
  遗像在上,演奏戛然而止。哭声也戛然而止。受吩咐的人把遗像递给了领头的乐师。此时才看清领头的模样。你看他——稀稀拉拉耷拉着几根头发,额头大而瘪,一层又一层的皱纹包裹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鹰钩鼻,蛤蟆嘴——整张脸就像整日奔跑在泥坑和粪坑里的老狗——他伸手,接住了遗像。
  “逝者李忠全,生前和蔼可亲,德高望重,却不幸于今日凌晨去世。”乐师操起浑沉老练的声音,做一副抑扬顿挫的腔调,开始念悼词。他念,下面的人都一片肃穆。宾客们,认识逝者的不认识逝者的,都低着头,眼眶红润。这其中,有老爷子生前帮助过的人,也有瞅着这宴席的菜来吃混席的人——但不论什么来头,均是这番姿态。
  沉痛,悲伤,眼眶红润。像是大悲咒未停,又似有人在低声吟唱大悲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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