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

我曾经，且也算是一名平凡的人。
但也只是曾经。
怀抱着迷茫与憧憬，宛若一羽纸，一溪云，在世上不留痕迹地活过，盲目而又天真。
然而还有千万的人，如此地活着——现在，此刻。
我从未如某人般清楚调研过他人的道路，也未曾如某人般规划过三十年间的未来。我只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庸人，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消磨着时光，与社众高呼和平，和人民共举旗帜，用言论来抨击、来表述，生得倒也像个舆论所认同的人形。
我的人生，本该如此。
我本该老老实实走完学业，步入社会，在工作之余谈情说爱，组建家庭，赡养长辈，抚育儿童。或许会为了房产背上几年债务，或许会因为上司换了几份工作，或许和白发人在时潮中竞走，然后终其一生。
这，本该是我原本的答案。
但终有一天，我发觉了自我视角的盲点，这些原本的答案，统统变得一文不值。
原本能够不假思索回答的，如今即使滞涩吞吐于口、而酝酿上数月，也无法寻求到个合适的解。
我终究触摸到了一域冰冷的底线，并因此不知所措。
当呼喊着虚假的希望时，没有人会从自我的欺诈中梦醒。然而甜味剂到底是无法被赋予碳水化合物的名号，当看清楚这份局外的真相之时，才会为之痛苦，而为之绝望。
我自此丧失了行进的动力，因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无甚分别。
言语固囿了思想，先辈在书中所遗留下的执念与失望，正是十几岁时的我所讥讽过、如今的我所悲悼过的。
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语言所无法传达的挣扎与哀伤，——如今我终于能有一点点体味到，为何会有众先贤为世间悲痛，因无力而憎恨了。
但我也如同他们那般，毫无办法。
我曾经也并未有如此繁冗的细琐思考过，只是得过且过，摒弃了所谓天真的，而一步步变成自我认同感强烈的蠢货，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我曾想要站在千人之上，纵览九嶷五岳，我又曾为这种幼稚深感可笑，轻轻仰过青天白日，默默做个普通者，我曾坚信力量的强大，迷信金钱的诡破，也曾对此嗤之以鼻，打算背负着什么而走下去。
那时的我，依旧如世间众人般，沐浴在阳光下，坚信着未来与和平。
但我很快便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浮光泡影。
我为之深思，翻阅了晦涩难懂的社会哲学和宇宙宏观，我从「界」追寻到「思想真实」，从物质追索到思想，我摒弃了逻辑，跑开了现实唯物主义，我穷尽了各种方法来一次次否定、又一次次出发。
但我依旧找不到答案。
我的精神，却因为思考了过多玄幻奇异的不通之理，变得恍惚，而我自身也难以得懂。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即便本没有对错，但有些事，生来便是错的。
诸如这个世界。
这时的我，看到了更为深沉的、更为颠覆的黑暗，体味到了更为疯狂的、更为巨大的痛苦。曾自认为能够接受一切，却发觉那不过是一种太过浅显的认知。原本就不堪重荷的世界观，终于轰然崩塌、然后重组。
人，终究不该只为自己而活，人，终究不应只看到自我。
而这世上成千上亿披着人皮的物，只不过是群自私到极致的垃圾，曾经的你我，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这时候，我确定了永不后悔的一条道路——我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为他人活下去，想要为那些深陷于阳光所照得到、所照不到的地方的痛楚之中的人们活下去。
我从未如此爱这个世界，从未如此地爱着所有人，爱到想要彻底毁灭这罪孽的世界。
然而，这样的我，颠覆了道德，颠覆了理性，颠覆了逻辑认知，在他人的眼中，变得刺目而孤僻起来。
因为我是如此深切地清楚，人与人之间注定无法互相理解。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痛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