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
莫兮
转眼，又是一年秋分。
 瑟瑟西风带着阵阵凉意拍打着雕花木窗，一片黄叶无力地打着旋儿，于不经意间落到了他的衣襟前。夕阳西下，他慵懒地倚着木窗，深深浸沐在金色的余晖里。时光突然变得很慢，慢到让他足够去思念一个人……
  清康熙十三年，他与她相识于京郊落雁亭。
  初见那一眼，他并不觉她有何过人之处，那时他的心中盛着满满的情伤，为着他身处宫墙中的表妹。虽如此，但终抵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嫁于当朝明相之子，十里红妆铺满京城，一时间传为佳话。
  他犹记得她时常立于海棠花下，明媚鲜妍，低眉浅笑间是她对他的浓浓深情。于他而言，她的确是个好妻子，上对公婆孝敬有礼，下对仆人亲和温善，府内一切事宜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生性纯良，愿用她毕生的温柔去守候他的痴心一片。
慢慢地，他的伤口在她的柔情下开始愈合。他看向她的眼光逐渐温柔，握着她的双手逐渐滚烫。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他就此认定伴她一生。
  她贞气天情，恭容典礼，生而婉娈，性本端庄；他天资超逸，悠然出尘，博经通史，情深柔长。他与她是当时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眷侣。
  凉风一吹，他从缥缈的回忆中回过神，饮了一口手中的酒。烈酒入喉，熟悉的感觉又再次占据着他的思绪。
  那是一个春日的晚上，月华似练，花香醉人，柔风轻拂伊人面。
不知从哪得了一壶好酒，他和她玩心大起，于雅致的庭院里，以“春”为题行令赛诗。不管是“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绚烂，还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风趣，亦或是“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的情思，他与她互相竞联，边饮边吟，纵谈古今，直到月落西沉，才尽兴睡去。熟不知春困惹人恼，次日清晨残酒未消，迟迟起不了床，当时他以为那不过最是寻常。
  岁月静好，他们像不知忧虑的孩童；绣榻闲时，并吹风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
  他还记得她极喜李易安的诗词，每每得空，便与她吟咏唱和，赌书泼茶，笔香墨染的书房便是二人灵魂碰撞的天堂。
  许是处之愈久，情愈浓厚，致使分别时才那样痛彻心扉。
  康熙十六年，她缠绵病榻，药石罔效，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力和恐惧。
  温暖的午后，他抱着病体孱弱的她坐于海棠树下，给她讲烟雨迷蒙的江南，孤烟长河的大漠，丝竹喧嚣的渔市，万里无限的山河……阳光透过葳蕤的枝叶静静地洒落在地面，破碎成一地斑驳的树影，她的双眸渐渐沉重，在他的絮絮声中悄然合上了双眼，高大的树下，寂寂的庭院，独留他一人空自吟唱……
  他仰头饮罢最后一滴酒，泪水便又悄无声息地落下。缓缓行至书案前，随着浓浓思念，他挥笔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