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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尚野史(一)

帝都 申城
城内阴雨绵绵近七日,偶尔午时停了几歇,未时地上便如莲花开落一般,迸落于青石板上,再过两刻,雨便小了起来,淅淅沥沥而下,一直入夜而去。也正是未时过后的申时时分,天便渐渐暗了,京中巷弄错杂,青檐勾角,似仿姑苏建制。
一抹素净青伞遮住了踏雨而行者的面容,只看清脚下缝制极好的布靴与春雨打磨过后草色般的丝绸长袍,束腰间盘挂螭龙玉佩却昭示了身份,费沁源走到街中一所宅子停下,雾气伴着春雨笼罩了整条街,费沁源上了宅子正门前阶子,收了青伞,扣响了门环。
“来啦!”宅中一少女声应声而至。
随之而来沉重的宅门“吱呀”开了一角,门缝中钻出一个脑袋,顺亮的发丝上沾了雨滴,费沁源笑笑,顺手替她拂去。
“小七。”
门中少女见了来人仿佛被震惊一般,忙用手捂住口才使自己没有叫出来,听到来人叫自己方才缓过神来,忙欲行礼,被费沁源一把托起,摇摇头微笑示意不用。
“家主在吗?”
“在在在!陛……哦,不,公子请进。”小七慌忙改了口,甚为了解这位公子的心思,费沁源会心一笑,被小七拉进了宅子,关门时,小七打量了门前四周,确信无人后,方才安心关了门。
“自家主无故被剥离了爵位,便遣散了府中门客,整个冬日里以酒度日,已无心朝政,公子登大业那天,家主在祠堂跪坐了一夜,我在门外听得家主泣不成声,公子给家族长脸了。那天夜里,家主说,公子既登上了帝位,那我们这个永远不会被提起的爵位,便会在史册上留下重重一笔。”徐诗琪沉言,抬眸望了费沁源一眼,嗅到了几丝陌生感,却又让人亲近。
“都会好的。”
宅内被庭廊相隔,廊阁中天井刚初生的雪白梨花被阴雨打落在地,与泥水相融,庭院正厅木门缓缓而开,走出一女子,襦裙外披了袍子,理了袍子,正了盘的极好的乌发,姣好面容掩盖了实际的年龄,对着廊尽头而来的皇帝陛下覆手跪下,极为庄重。
“废臣玄武族族长张怡拜见皇帝陛下。”张怡声音已经发颤,身体因忍不住的抽泣而抖动。
“玄武族人费沁源拜见家主。”费沁源合手行礼,蹲下扶起张怡。
张怡起身泪眼婆娑,抚摸含泪而笑的费沁源。
“来。”张怡拉着费沁源,穿过庭廊,进了后院,在一房前停下,打开门锁,赫然摆放整整齐齐,礼勋有格的家族牌位,家族各姓,入玄武,承一脉。 
“天子离朝,尚崇家规”。费沁源接过了张怡递来三柱香,敬了灵位,拜了先人。
“姐姐,相位空缺,各大家族皆垂涎三尺,齐肩王一脉,不参政事的申国公一族早已结了姻亲,刘炅然将军与郡主一族兵权在握,六部一向以吏部为首,而如今吏部尚书也为张昕,与前二人皆为一族。左督御史汪束才思过人,少家主杨冰怡已然或跃在渊,其家族伏枥多年,不会放过入主中书的机会。朕刚即位,手中最大的权力不过先皇留给朕两万宫内禁军,算是朕的亲系,算做家兄洪珮雲所掌八千城防军,除此之外,朝堂之上,朕说了,不算。”费沁源被张怡扶了起来,苦笑无奈。
“陛下想让我入主中书?”张怡倒也直白,一语道破费沁源此行目的。
“嗯!只有如此,朕方才能不看别人脸色行事,户部账目亏空,工部疏通江南河道的银子竟要近十倍的银子方能完工,吏部管不了,镇法司又无权干涉,这相位,朕委实信不得他人。”费沁源眼神望切,几近盼求语气道。
“相位……陛下觉得,凭陛下如今的威望,足矣一句话便将这相位牢牢握在手中吗?陛下,太急了,陛下觉得如今登上帝位,权力仍分化于世家手中,心有不快。此为人之常情,可陛下若将这些分化的权力全部收回,底下那些烂摊子,谁替陛下去做?或者说,陛下能找到更好的人去代替他们?”张怡顿了顿,看着沉思不言的费沁源,接着道:
“君为君,臣为臣,君付臣权而臣为君使,当臣下的,权位待久了,免不得生些不臣之心,飘飘然乎做些出格的事,这就需陛下及时敲打敲打,这集中皇权,倒不如将放权到该放的人手里,让他们去相互牵制而不至于相互结党,陛下只要劳劳掌握住这些人,那皇权慢慢便会归到陛下手中,此不更好?”
“听姐姐的意思,这丞相一位,姐姐是做不成了?”费沁源眉额轻皱,拉住张怡衣角,这下意识的动作暗暗让张怡有些心疼,这孩子,心里还是少了那点依靠。
张怡抚了费沁源发皱的眉头,笑了笑。
“别总是皱眉,多笑笑,这个子长高了不少,做了皇帝还跟个孩子似的,真当我族中无人了?这丞相就是个空饵,先吊着那几位的胃口,陛下只需静观其变,抓其把柄就够了。”
“嗯……”费沁源暗自思索,渐渐看开了些。
“这是琐事,陛下眼前最担忧的还是两地藩王吧。”说着,张怡拉着费沁源便出了祠堂,边走边道。
“两位藩王与陛下本同为一族,又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思再了解不过。若说你们三位品性相近,也不尽然,镇南王有识人之才,得民心,臣下安服,却好优柔寡断;燕王心胸气吞万里,灵感狡黠,先皇最为看好,只是近十年来北狄渐渐一统,幽燕已成危祸之地,最适合开疆拓土的,燕王当仁不让;陛下才气略输二人,但自幼活在众人眼光之下,论察人心,洞世事,藏心一面,却远远胜过二人。这才是作为帝王应有的。”说着,张怡领着费沁源进了正厅,示意费沁源先坐,边忙着沏茶,边又叨叨起来:
“这两位藩王性子都有些冲,听闻你得了帝位,心中自然不满,多年积攒的怨气自然爆发出来,都想着举王旗以图天下,等他们这冷静下,至少可以安稳些日子。”
“姐姐……姐姐……”徐诗琪声音急快般从院内传来,紧跟着便扑入堂内。
“禁军将院子围了。”
“看来,要告退了。”费沁源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拘了礼。
张怡正门一开,两列黑甲禁军肃杀两列,街两旁刚被雨水打落的梨花尽被甲士踩在脚下,没有丝毫怜惜。领将手伏佩刀,紧盯了缓缓而开的门,等门中人脸缓缓出现在领将视线中时,握刀的手止不住打颤,内心的狂喜与委屈竟难以压抑,随之而来的是门中人张怡欣慰的一抹笑。
再相逢,仍是旧人情。
洪珮雲唇口相碰,张怡自口型中读出“家主。”轻低颔,在甲士看来,是对禁军的礼数,洪珮雲却知道,这是对无家可归已久游子的寒暄,他找到家了。
 费沁源自门中走出,看到来人是洪珮雲,也就宽心了几分,低声吟道:
“姐姐准备一下,入职太傅。”
走到洪珮雲身边时,轻咳一声以示提醒,洪珮雲立即明白,跟在陛下身后,回了宫 。雨水渐停,只剩薄雾般的水气打在脸上,费沁源随身拿来的伞特意留在了家府,也就不在意这些春雨贵如油的水气,倒是觉得空气甚为清爽,心情也莫名舒畅,很久没有过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自燕城至申城一路上,燕使几人倒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诗的真正含义,刚出燕城时,幽州桃花梨花刚开,枯枝方抽新芽,含苞欲放,也就经过几日的阳光普照,便伸展的让人忍不住采摘。 
虽说有花堪折直须折,但对于爱这春景的人来说,随意摘花还是有些煞风景的,某人手贱看路边桃花刚开,又因长途漫漫倍感无聊,便顺手折了株桃枝,握在手中打弄着,被李想见了,顺手从陈倩楠手中拿过,折了朵花边微红的,插在睡意昏昏的李梓头上。马车内更为无聊,李想便将李梓从车内抱到了马车前,顺带看看这壮丽的大好河山。
这十几天的路程,一半是经驰道,另一半时间则是经更为轻快悠闲些的运河水路达扬州,顺江而下入京城,辽王韩家乐则是性子野了些,好容易有个撒欢的理由,便做了回江湖人,打马南下,孤身逍遥,他不急,京里也不急,几大王爷照面越早,乱子来的也就越早。
路上几人刚放慢了马车,欲歇息着走,不知哪儿来的一只青隼瞬间从天扑下,幸得马玉灵眼尖,响哨一吹,伸出臂肘,那隼冲劲未消直落在臂肘之上,马玉灵险得被冲落马下,不禁破口大骂:“这畜牲谁调教的,野性这么大还敢让它传信?”
说着,从青隼脚环抽出一封信,抬肘一挥,青隼冲破天际,逝于视野。看到此情景,旁人便都凑了上来。
信中书:北狄使臣着王书觐见陛下,北狄于上月东西合一,与尔之前后达京,密切观之。
“多事之秋,北狄看来达成协议,已经一统。这入京又是打得什么主意?”马玉灵将信传阅几人,忧虑思道。
“半年前漠南汗浪子野心,派了使臣与燕王会面,欲休兵戈开边市,却一边将兵力南移,燕王直接回绝,说道,止戈休战向来为我久尚一向所崇,只是段某是个粗人,当年来幽州时看见的是千里子民尸横沃野,被铁骑所践踏的锦绣河山,你们是奔着灭我族类来的,等哪天你们狄人懂得了什么叫做人文教化,仁礼孝义,再来与我久尚和谈。但现在,燕人的血还未干透,那白骨累累的人山段某还记得,等着还呢!”
“不知朝廷是如何打算的。”陈倩楠道。
“朝廷思虑自是更为周全谨慎,此次漠南出使偏偏时间赶得这么巧,怕远远不止和谈这么简单,入京后虚更为小心些,莫让狄人瞧出些什么端倪,徒生祸乱。” 车队渐渐停了下来,李想走到几人马前道,又接着说“歇息下,天黑前进兰陵城过夜。”
燕城自那几人出使后,便觉得冷清了几分,好惹事的几大纨绔走了,古怪精灵李梓走了,连操持家事的李想也跟了去,本想改改人设,拿出府中支出账本瞅了两眼,直接都在面前,脸上肉肉抽抽几下,“看不懂……”整日里在家倍觉无聊,去燕宫里串门玩,那晓得段艺璇身子颓废,面色骤减,正为漠北漠南二处狄人一统而忧,也不好打扰。看着近几日幽州极好的天气,抬起袖口,望了望自己的小肘,深深叹了口气,初夏还未到,已经十分小心不去与那日光打交道,无奈天生丽质,连老天爷都发妒,生怕压尽世间景色。
“唉……又黑了。”
像是一幅传世书法,俊美游柔,文韵静修,仰慕者络绎不绝,沉思低叹,纵然学富五车,腹有气华仍不能尽其赞美;其他人便只能说:这字写得不错,好黑!
被顶大的日头给困在家里着实是件令人丢人的事,好在也不是那好闲逛的人,闷不死。苏杉杉猛地想起来,家里还有个活人!见一片乌云自南而来,遮住了直射庭院的日光,赶忙朝后院跑去,本以为自己算个明面上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娘的还有个连屋门都没出过的。
“小北!”啪的一声门被踹开,一姑娘头发凌乱,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身边散落这满地稿纸。见苏杉杉进来,抬脸望了望来者,不管不顾继续干自己的事儿。苏杉杉从地上捡起稿纸,“我和家主小娘子?”苏杉杉一脸懵。
“写的我?”
“嗷呜儿……”冯思佳放下手中笔,伸了个懒腰,抓抓脑袋,迷呆了会儿。
“哼哼哼,阿北近来脑袋混沌,想来是冬眠后遗症撞上春季打瞌睡,因此颓废了些,可并不想因此吃闲饭,便乱写了一些香艳野事的话本儿来赚些零花钱,可无奈阿北并无跌宕起伏的人生,也并未行过万里路,读过万卷书,只在自己的小屋子瞎溜达,好在生的好,乘上了祖荫,对这皇家琐事还算了解,你也知道,这种秘闻啥的老百姓可是顶有兴趣,以前也就是胡写乱通,卖的也还不错。可现在市场大了,不好糊弄,只好发挥我独有的优势,才能早日抢占市场,成为富婆!”冯思佳拿过苏杉杉手中的稿纸,整理了一番。
“财迷……在新婚的夜晚,小王爷爬上了自家新娘的床榻,对于这个要相伴一生的人,他充满了期待。他曾经翻墙头见过新娘,他很中意,等他掀开盖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发现,这娘子好像跟那天见的不太一样,小王爷以为自己喝的有点多,并未在意,初竟人事,有些期待,有些慌乱,等他慢慢将新娘放倒,慢慢剥去上衣,有些失望,有点平,孩儿会挨饿,小王爷想。等他想要去除最后一件阻止他成为男人的阻碍时,摸到了他娘子不应有的一件东西,比我的还大,小王爷想。这时,小王爷开始觉得有点不对……还我娘子来!小王爷觉得被人骗了,顿时有些恼怒,一股邪火怒上心头,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酒劲将这假新娘给办了……”苏杉杉将另一张稿纸拿起默读起来,越读越觉得不对劲。
“这么狗血的玩意儿,也能卖的出去?”
“这你就不懂了,不费脑子又狗血的才来钱快啊,好在阿北有底线,要不然拿几个不知名的本子抄抄改改,换个名字,早就是富婆了,哼哼。”
“对了,听说燕王有段感情瓜葛,你跟我讲讲,这可是段好题材啊,肯定能火!”冯思佳忽的想起来,眼睛放光看向苏杉杉。
“你……活腻歪了。”
“谁知道是谁写的啊,我又不傻,弄个笔名,直接卖断,谁知道啊,我又不用用这玩意立身,传世,说不定这书真的红了,就算不知是我代笔,但自己也觉得脸上有光啊。像《金瓶梅》,谁知这是哪座庙的大神。”冯思佳摇头晃脑,继续胡说八道道。
“看来阿北涉猎广泛,连这等奇书都曾翻看,怪不得脑袋如此活络。”苏杉杉摇头笑到,坐了下来,总是这样,觉得无聊时,跟这活宝插科打诨便觉十分有趣,被这有些欠揍的性子激怒也是常事,可却总能让苏杉杉像个寻常姑娘一样,喜怒哀乐,不需顾忌。
“那是。”冯思佳听出了苏杉杉言语中的调侃,厚着脸皮应了下来。“近来燕宫里的风言风语你可了解?”
“未曾听说,又出了什么事?”苏杉杉很困惑,这连门儿都未出过的人为何消息来得如此灵通。
“阿北不敢妄言,不过此事应该瞒不住,看燕王殿下如何处理了。”
燕宫
燕王刚来幽州时,幽燕还是一片破落景象,百姓流离失所,往日的百里笙歌的浮华随着北狄铁骑的践踏更显得讽刺,便是在这残破燕城里,我正守着娘亲的尸首在瓢泼大雨中大哭,那年,我十二岁,想的是今后如何活下去。身边的街坊刚经历过战火的焚烧,经过雨水的冲打噼里啪啦的崩焦着。一支井然有序的军队在我身边踏过,踩过地上泥泞的驰道,大雨打在铁甲之上,更显得这支军队的落寞至极。
一位将军在战马之上,手提长枪尾部,任由冷光寒射的枪头搭落在地上,战马每走一步,枪头便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样的情景下,我并不显得那么刺眼,因为满地都是死人,以及活人的哭喊。或许是我麻木过度,也或是觉得死了也没什么,瞟了他一眼,这位将军脸上骤漠冷峻,握枪尾的手有些打颤,挥挥手,手下甲士便从怀中给了我一张饼,接着面无表情离开了此地。
和着雨水与雷声,我忽然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不管不顾的往嘴里狂塞饼子,近夜时,雨停后,娘亲的尸首被人带走,与众多尸首一起,拉出城外,一把火烧了。
再后来,兜兜转转,亲眼看着燕地重建,三年间又有了活气儿,我被人卖入了梨园,说是梨园,其实不过是某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显贵找乐子的地方。不知该是谢鸨母还是恨她,毕竟,是她让我活了下来,十五岁时,我已经张开了,虽是男儿身,但也叫那梨园里的姐姐也感到羞愧。许多官人慕着我的名声而来,但我只陪他们喝酒,即使喝醉了,让他们肮脏不堪的手羞辱些,也只能吐着酒气装作不知。我是块招牌,若早早的被人摘去,便不值钱了,我以此搪塞着鸨母,索性她也明白这个理儿,也帮我挡了不少麻烦。
那些官人得知我难缠,倒是一个个硬往上贴,听闻私下还打了赌,谁先将我吃了,便拿走赌约里的三千两银子。我也值三千两银子,呵呵。那日,一位客人要我去陪他喝酒,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吐着酒气,丝绸袍子上满是酒渍,他敲敲桌子,示意倒酒,我本就少言,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也许是他觉得闷了,或是有些好奇我的模样,抬头望了望我,酒气全打在我脸上。
“名不虚传。”他说。
我眼眸微下,低颔唇角微俏,应了他的奉承。
“抬头,看我。”
又是一个仗着身份发号施令的语气,心中不由得烦厌起来,却还是照他说的,抬眼与他对视。
是他。那个将军,不想记住的东西却能记得更清,娘亲死去的那一日里所有画面都刻在了心里,无一遗漏,包括他。
“名字?”他看着我,敲敲桌子,还是让我倒酒,在他语气中,我知道,他对我有兴趣。
“麟儿。麒麟的麟,鸨母给取得。”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却也不想娘亲取的名字粘上污秽。
“麟儿,好听。”他好像渐渐清醒了几分,又泯了口酒,接着将酒杯递给我,我会意,一饮而尽。
看来他也话少,不像别人一样,会找话茬子。只是喝酒,偶尔递给我一杯,我斟酒,他喝酒,他给酒,我喝酒。
“没酒了,公子要是未尽兴,我去拿。”
“酒这东西,喝再多也不见得能尽兴,跟你喝酒很畅快,先走了,改日再来。”他放下酒杯,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赶忙扶着他,他倒是有些给脸不要脸,是第一个跟我喝过酒反而逞强不要我扶的人,有趣。
摇晃出门后,有醉醺醺拐了回来“麟儿,这酒,喝的很高兴。”
都这么说过,可他好像不一样,明明对我又欲望偏偏又能克制,翩翩君子?不像,谁家君子来这地方,那就是衣冠禽兽了,衣冠禽兽里的君子。
照民间故事发展来看,或许我会跟他发生点啥,奈何小瞧了造化弄人这话,我成了他的小侍,贴身的小侍。这本应是后话,可是不吐不快,恍然想起来时还有些腹诽,老子虽是个男的,但这姿色足以男女通吃,这混蛋将老子买了当个花瓶搁身边看,时不时调戏下却从不越轨,以他所说,本王是个爱美的人,碰上美的东西就想收入囊中,你便是其一。
这混蛋逻辑也就只有堂堂燕王殿下说出来,才能不被人所砍死,燕宫再不济也比那梨园强,相同的是,都是让我感到屈辱的地方。不同的是,梨园里是被很多人所羞辱,燕宫里是被他犯贱时所羞辱,后者,我也就忍了,是给他三十万燕军的面子。
每日侍候他起居饮食,总是少不得被那不太老实的手占些便宜,这殿下心思着实难猜,不知为何,总是没来由的信我,做何事也便不避着我,我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做个影子,是我最好的选择,谨言慎行,明哲保身。
燕宫里些风言风语,本以为是冲着我来的,可后来才回过神来,燕王养个面首也没啥,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呆了段日子,才慢慢发现,燕王殿下与幽州云麾将军青钰雯关系匪浅,在我看来,燕王殿下在青将军跟前,仿佛换了个人般,异常的……乖巧?当然是私下里,说出去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实如此,初见青将军时,殿下又贪了两杯,因而有些神迷,趴在酒桌上醒酒,青将军便径直走入殿下的内宫中,我有些诧异,什么人如此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燕王内宫且不通报?青将军瞟了一眼我,突然眼神中迸出一丝凛冽,我被看穿到了骨子里,有些发冷,那是妒意。既然他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进来,便有他的理由,我一个下人,不好多嘴,只是将手中的清茶放在殿下手前,殿下抓起杯子便往嘴里倒,抬眼间发现屋内多了个人,嘴角一撇,露出委屈别扭状。
“青将军还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说好不在来了吗?”
青钰雯径直走到殿下身边,拿过清茶,感到有些微烫,放在嘴边轻吹散温,泯了一口,觉得不烫了,递到殿下嘴边,晕乎乎的殿下有些不稳,青钰雯扶到自己肩上,喂他喝了,殿下在此过程中没有任何抵抗,甚为听话,将茶水喝了,殿下抬起眸子,像小兽般微微歪头看着青钰雯,伸出指尖在将军脸上胡画些什么。
“想我了?”青钰雯嘴角微扬,甚为邪魅,转手抓住殿下在他脸上乱画的手,接着耳语厮磨道:“再乱动,便吃了你。”
未等殿下回言,一把将殿下抱起,进了寝殿,还不忘还我一个挑衅般的占有目光,我只能微微欠身行礼,心里咒了这二人一本圣人经,瞪瞪瞪,瞪老子做什么,跟老子有啥关系。
这段艺璇,着实不是个东西,把老子弄进来是为了让他相好的吃醋的?万一给把这云麾将军给惹急眼了我该怎么办?只能暗暗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看在我如此会侍候人的份上,或许会留我条命……
正要退下避那寝殿里不可描述之事,青钰雯却退了出来,脸上印着巴掌,左脸通红,讪讪的哼唧几句,不知又如何惹了殿下,被赏了个耳刮子。我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低头表示只是个影子,你俩爱干啥干啥,跟我没关系,谁知这青将军又开始打量起我,打量够了,叹口气甩了甩衣袖转眼便走,我则是头脑有些糊涂,没憋住觉得甚为有趣“噗呲”一声笑破了声,青钰雯怕是听到了我带有嘲弄般的笑声,身子抖了几分,握紧拳头,冷哼一声踱快步子出了寝宫。这将军,性子还蛮可爱的。
申城
张怡作为当朝天子家主,入职太傅,没有人能参什么本,奏什么表,三公之位,虽比不得丞相行权力之事来得实在,但好在和稀泥的资格还是有的。恰逢羊城使臣入京,玄武族与陈珂,高源婧关系又扯不断。礼部抛出脸面请张怡接待,以此示好,张怡也顺承接了这示好,想与他人交好未必是替他做事,反过来,托别人帮自己反而更利于两方关系进展。这礼部里有聪明人。
在陈珂高源婧到了五日后,燕臣方缓缓入城,并非有意托时日给朝上难堪,只是漠南使臣先一步入了京,由那青隼传来弄烟阁消息,嘱咐缓入京,由弄烟阁摸清形势与漠南臣来由再说,因而晚了几日,对此费沁源也乐于见到,燕臣与狄人相见必是分外眼红,有这段日子说明燕地思虑过了,不会莽撞行事,而漠南王臣直接跨燕王而径直入京,费沁源心里也膈应,咋地,搞不定燕王想从根源入手而去压燕王?为了皇位去压燕王这叫制衡,为狄人开路以此来达到制衡的目的,这种事若是做了,史书上怕是会留下重重一笔,骂他费沁源是那丢疆弃土之君。
高源婧与陈珂休憩于朝廷给太傅张怡备的宅院内,因张怡不喜那府邸坐落繁华街道,因而也就空了下来,只是稍事修葺,便闲了下来,正好给二人入驻,也避免落下与外臣结交的闲话。至于辽王韩家乐,本是有品阶资格直接入皇宫而住偏殿,奈何嫌弃宫里闷得慌,住在了城中驿馆,驿馆中正住了漠南使臣那苏图及漠南王世子铁木尔。
初拜新帝费沁源时,费沁源便将漠南使臣下榻驿馆之事告知了韩家乐,可这辽王依旧入驻了驿馆,朝臣怕出乱子,特意劝解辽王殿下还是与这使臣隔些距离,免得脾气上来影响和谈。可这辽王殿下一根筋,“本王在自家地盘上,让他做甚。”如此纨绔之言,这陛下竟笑眯眯的点头,仿佛多骄傲似的,也就随了他去。果然不出所料,刚进驿馆便为争主间差点打起来,这铁木尔足足比韩家乐高出一头,体型硕大,但仗着自家地盘上,未曾半分退让,那苏图费劲口舌才将二人弄得消停,让了主间,也因此铁木尔怒火中烧,却又不想去招惹那辽王殿下,去城中透气发泄下,惹下了祸端。
铁木尔牵出青马,打算去城外驰骋一番,随从一见世子要去散心,急忙牵马跟上。刚到城门口,便迫切登上了青马,这草原上的青马性子野,见主人想要奔驰发泄,自己也想撒欢,性子急了些,或是以往在草原上未有那么多顾忌,在城外驰道上冲撞起来。
驰道上的来者正是燕臣一行,因已到了都城境内,道路两旁行人与来往客商也就多了几分,李梓为看个热闹,特意坐到了马车前头,躺在李想怀中瞧着热闹。一路上马车有些坐的有些乏了,李想便牵着李梓下了马车,满足下郡主的玩心,正碰上一骑绝尘的铁木尔一伙,闹得整条驰道尘土纷飞,李梓玩心过重了些,挣脱了李想,未反应过来,不管不顾的青马直冲李梓踏来。随后而来的燕将几人在此千钧一发之时脑子“轰”的一般,只见李想向那巨石崩裂般的青马扑来,推走了李梓,奈何还是被马蹄给捎了一下,重重扑到在地上,青马四蹄离地,飞过了李想,李想顾不得刚在阎王殿走了一着,爬滚到李梓身旁,李梓右肩极为清晰的马蹄印应出刚刚惊险一幕,仅一寸,郡主便命不保夕。铁木尔拉紧缰绳,摸了摸青马前胸,示意平静下来,方才带着凶狠的目光看向李梓,冷哼一声,继续前去。
马玉灵几人赶紧下马跑向李梓,陈倩楠脸色铁青,淡淡说了句“雪丽,射落他。”罗雪丽接过陈倩楠丢过的弓箭,提马而上,张弓搭箭,驭马拉近了百步之内,心中万分冷静,朝着马腿射去,破空声而至,青马应声而倒,将铁木尔摔落马前,罗雪丽眼睛微眯,直视着狼狈不堪,从马上拿刀的铁木尔。罗雪丽抽出佩刀,下了马,二人分别提刀相近,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
铁木尔的随从踏尘而来,见自家主子正欲拼刀,纷纷抽刀下马,将罗雪丽围了起来,罗雪丽见几人刀制,生出分恨意。
“狄人?”
马玉灵陈倩楠张笑盈骑马追来,几人混战起来,死命不休,一支骑兵从城中而出,带头的是一位银甲女将,齐肩王陆婷麾下,义女万丽娜。盏茶时分便到了两发混战之地,罗雪丽独战铁木尔,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刀口隐隐几道,沁透了衣服,其余几人虽被众人围攻,好在底子够硬,只是麻烦了些,一时无法脱身,抽出手去帮罗雪丽一把。
见铁骑将两方围了起来,便都停了手,万丽娜在马上围着两方转了几圈,仔细打量着。
“郡主已经护入京中,生命无忧,请燕使安心。”万丽娜对几人拱手道,接着讲:“全部带走。”燕使与铁木尔一方,尽数被押入城中,等朝中定夺。听到李梓已经入了城被安顿下,几人宽了心,却仍暗暗忧心小姑娘伤势,押解的路上,万丽娜轻低下颔,以示迫不得已,法令必遵,但为几人的血性感到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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