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心今何在

    绍兴三十二年，深秋。
        雨，一直下。
        他曾喜欢这样的雨天，直到三个时辰前，得知那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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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时辰前）
        “书记大人，各……各位大人，不，不好了……你们南下之后，张安国那个狗娘养的就，就杀了耿统领，投金去了……眼下，二十万义军走的走，散的散。我们，我们对不起耿统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朝南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
        “竟有此事！？”
        “我们离开不过月余，怎么可……可能”
        ……
        “小的所说，千真万确，绝无，绝无半句虚言。书记大人，你认得我的呀！我是镖师十四呀！”
        “他说得没错，这北返的一路上，一个义军都没见到，就连义军的消息都没有。”那个被称为“书记”的人在马上说道，“看来再往北走已经没什么必要了。老桂、死照、雷当、飞云，你们四个护送几位大人和镖师十四速回临安。”
        “是！”
        “书记大人，小的还打听到，张安国现在，在白镇以南十里的金军大营。那座大营有五万金兵把守，兵精粮足。”
        “知道了。长鸿，你和你麾下的五十个骑兵留下。”
        “书记，你该不会是想……”
        “不错，此地离白镇不到两百里，我们顺手把张安国抓回去如何？”
        “书记你一定是疯了……五十二个人，打五万人？”
        “怎么，你怕了？”
        “我死也不怕，只是……书记，你就真的那么有信心？”
        他确实有信心，他是“书记”。
        “书记，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一个时辰，风吹野草。
        两个时辰，霜上眉梢。
        三个时辰，铸铁为刀。
        “出发，去白镇。”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甚至不像是人声。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又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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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鸿，我们离金军大营只有五十里了吧？”
        “对。”
        “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五个留在此处等候消息。以后每走五里留五个人，就这么定了。”
        “明白！”
        雨已经停了，万籁俱静，明月高悬。
        “这样的天气，似乎并不适合夜袭，书记。”
        “我们此行是去投敌的，你忘了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是如假包换的——义军的叛徒。”
        “哈哈哈哈哈！书记你果然雄才大略。先是三言两语就把老桂他们和朝廷的使者骗了回去，又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誓死擒贼的架势，最后把我那五十个手下都留在金军大营之外。”
        “哼，你我‘英勇牺牲’之后，这五十个人就会五传五地把消息传回朝廷，到那时，嘿嘿。”
        “到那时，书记你就可以名利双收了，啧啧啧。”
        “长鸿，你很聪明。跟我作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金军大营，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伏路的金军看来，这确实是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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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外寒风凛冽，帐内酒肉飘香。
        张安国自投金以来已经胖了十余斤，这点有目共睹。
        “咳，张老弟，很多人说你胖，考虑一下……要不要再胖下去啊？”
        “回元帅的话，张某最近吃得香睡得好。那个，在那边苦惯了，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元帅你就说这话，可有点不够意思呀。”
        “哈哈，本帅就是开个玩笑。耿京带领的叛逆，号称有二十万之众，是我大金的心腹大患。在一夜之间就瓦解了，你张安国可是功不可没呀哈哈哈。”
        “来，元帅，我们接着喝！”
        “好！诸位，所谓的义军早已溃散，最近连消息都没有了，我们大可高枕无忧！来，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
        “报！元帅，有两个南蛮求见，说是张大人的朋友，特地前来投靠。”
        “哦？张安国，你在那边还有朋友？”元帅已然微醺，懒洋洋地问道。
        “呃……他们二人是什么……什么相貌？”张安国酒量小，此时将要醉倒了。
       “这个，他们两个好像是连夜赶路，颇为狼狈，脸上又黑又脏，实在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元帅……呃，我看不如，让他们进，呃，进来吧？”
        元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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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鸿，你留在辕门外等我消息，我跟张大人比较熟。”
        “好。”
        “二位军爷，我们走吧。”在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从辕门到中军有足足三百多步远。他边走边看，发现金兵金将大多在喝酒，而且都喝得醉醺醺的。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生活，安逸的生活。
        越接近中军，酒气就越浓，张安国肯定在和金人大摆宴席。
        很快，我就能和他一样了。他这样想。
        “元帅，人已带到。”
        “嗯，让他们进来！”
        他低头走进了中军大帐，他很少低头。
        “抬，呃，抬起头来……你说你是，呃，我的朋友，让我看看你是谁。”
        他默默地抬起了头，张安国的那张脸不出意外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慢慢扭曲的脸。
        “你！你是……”
        “张大人如果记不清楚，那么，这样东西应该会对张大人有所帮助。”他抽出了腰间的剑，剑身竟是罕见的金色，耀眼夺目。
        “紫冥剑！你，你是……”
        金光一闪，他已经将张安国挟住。
        金光再闪，大帐内的其他活物全都横尸当场。
        整座军营还在睡觉，没有金兵知道大帐之内发生了什么。准确地说，知道的都已经死了。
        他快步走向辕门，一手挟着张安国，一手提着剑。
        值夜的金兵见了，纷纷围拢上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
        长鸿守住了辕门，更是让这些金兵绝望。
        他和长鸿就这样把张安国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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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兴三十二年冬，张安国被处死于临安。
        这一年，辛弃疾二十二岁，人称“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