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守护者（一）

山之阳的森林中，住着一只大妖怪。
传说这只妖怪，法术强大，妖力无边，可驱滔天巨浪，能驭亘地狂风。凝聚妖力后化而为人，如此尚有余力溢出，便拟作丛云之龙。
林中居住的各类弱小妖鬼，望风而逃，远远避之，轻易不敢招惹。
这是山之阴的几座村庄中广为人知的传说。
它是如何兴起的，已是不解之谜，只知道几村里年岁最长的老人还是幼童的时候，这个说法就在人们心中生根了。
近百年的时光里，没有谁见过这只妖怪，只道山阳之森、水川尽头，是村民永不可入的禁地。
妖怪踪迹难寻，然而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深信不疑。甚至，仅凭借百年前的村志残本，还有闲人将这妖怪的细节描绘得颇为翔实。
“这就是人类关于风神的传说了。”
我低声讲述完毕，打算直接钻回原处。
不需想也知道它是什么反应。
果然，苏芳色的云龙听罢，激愤地闭上眼睛，双颌咬合，獠牙相撞，发出“嘎嘣”一声脆响。
“嘘——”
我在唇前竖起指头，另一手向下指指沉睡的青年，压低声音道：“莫要打扰风神休息。”
云龙侧过头去，朝我乜斜着眼睛。
——仿佛为了用眼角看人，而专程侧首似的。
没过多久，它便回正脑袋，嗤嗤向我吐出几口气，连触须都跟着飘飞。
风吹得榻边烛火摇曳，它在墙上的巨大投影也晃动不已，庞然若鬼神，教人胆生寒。
也吹起了年轻的风神的额发。发梢似丝草舞动，如他召唤神龙之力时一般飞扬。
墙上龙影继续颤动，却不是因为烛火。
又来？
在龙爪扑上来之前，我从青年的额上呲溜逃跑，跳进了他的胸膛，如雾气入水，凭空消失了。
龙扑了个空，爪子在即将扎进风神皮肤时，硬生生地停下，收爪，回身。无奈之下，只得乖乖窝在榻旁，郁闷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倦意，打个哈欠，沉入梦境。
呵，一百年后再相见，这泼皮龙依旧没有长进。
纵是灵兽又如何，野性未消，单纯冲动。
此时门外参回斗转，夜色浓重，风声窸窣，虫鸣啾啾。
森林中的夜，永远深沉寂静。
今日巡游各户神龛的见闻，需得细细琢磨措辞，待明朝风神醒来，再谨慎地告诉他吧。
又一个百年。这回的神巡结果，就不那么容易讲述了。
我躺在他的胸膛中，想静静思索明日的应答。
根本静不下来。
方才云龙调皮喷气时，青年灰樱色的发丝翩然飘舞，有几缕拍打着我的后背，麻麻痒痒的。
余感未消，此时又听他心脏跳动，节奏分明，怦然作响，震得我脑中一片混沌，无法思索。
就这么昏昏地挨到了子夜。
风神醒过来了，走出本殿，站在庭中石灯笼旁。
这是心中有事惦记，睡不踏实了。
我从他胸口幻化而出。知他因何转醒，便不好拖沓，理应告知他昨日山之阴村庄的见闻了。
看着他温和明亮的眼睛，我却突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