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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灵·前夜祭(九):十字瞳

2023-03-11跑团小说COC羌灵 来源:百合文库
十字瞳
 梦醒时分,已是黄昏,炽色的晚霞在天空翻卷,卷起一阵又一阵深红的烟,四周的空气粘稠又闷热,好似随手一拧,便会凭空出现一朵乌云。
 昏暗的天空所映照出来的光,是红色的,混暗的红色,如同残阳——明明是在清晨,可周围的一切,却愈发显得衰老。
 坚硬的战靴,轻易的踏破脚下的碎石子儿,他循着路,沿着太阳射向的地方,寻觅着。
 他本是逆着阳光前行,可他现在却回过头来,转过身去,原路返回。
 他在找寻什么?
 人在前行的路上,总得失去什么,付出什么,你才能继续走下去。
 道理他当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一旦撒手放弃的,想去寻回来宛如大海捞针。
 可他这次抛却的,是异常重要的东西,哪怕机会渺茫,他也不甘放弃——因为他所寻觅的,是他走下去的动力。
 是一不留心,还是情况危急?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推开前行路上的人流,心里回想着。
 已经记不清了……时间过了很久,记忆已经模糊,他现在唯一记得的,只有找寻,不断地找寻,甚至连找什么他都忘记了。
 但总会找到的,那么重要的东西,哪怕已经忘了么样,就算你只看一眼,你也会想起。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苦苦支撑着他,让他不断地低下头,俯下身子,眼睛在被无数人践踏过的土地上扫视,像个雷达。
 可是地上什么都没有,焦黄的土地上,除了土,便只有土。
 他已经逆着人流穿梭了好久,生理上的疲惫令他肌肉酸胀,脖颈僵硬,眼睛因注视着泥土太久,已分辨不出眼前的黑,是焦土的漆黑,还是心中的灰。
 总会找到的,总会找到的,他不停地不停地对自己这样说,顺流而去的人们只肯注视着彼岸的光,不予理会脚下的萤火。
 它一定还在那儿,还在那儿静静的躺着,等着我。
 他这样想,心情又愉悦了起来,偶然抬头撇了一眼,见到路边一座巨大的十字架,泛着红光。
 那是什么?
 那是一尊雕塑,孤单的伫立在这片没有掩体的平原上,黄沙侵蚀着它的面表,伤痕累累…
 它原本就是那样一座雕塑么?他不知道。这座雕塑,在来时的路上根本没看见过。
 仰起头来,视线随着基底处纵横交错的枯藤上攀,可以看到在十字架中央,一副人骨被钉在了上面。
 那是一副灌满黄沙的骸骨,手腕与脚踝的关节处被布满苔藓的铁钉禁锢着,原本素色的连衣裙,因时光流逝,显得破碎而黄浊,其中一根吊带已经断了,倾斜着随着风儿起舞,飘飘扬。
 玫瑰凋谢的一瞬间
 留下的香气让我不禁追溯从前
 打开记忆的图片
 花开的季节背叛曾经上演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
 我已经,真的真的走远
 这属于你的香气
 我已不再挂念
 他转过身去,聆听这熟悉的旋律,还有…她的声音。
 愕然回首,在十字架的阴影处,她左手捧着一本典籍,右手伸出食指在泛黄的书面上轻轻扫动,连带着你传奇妙的音符,她,出现了。
 你回来了,她轻轻合上了书,将泛黄的书本搂在胸前,侧着脑袋微笑着。
 赤红的霞光映在她腼腆的脸颊上,使原本本就温红的脸颊,又抹上了一层晕。
 齐膝长裙无风自舞,裙摆上的蝴蝶好似活过来了,上下翩翩,而望幸焉。随裙端飞扬,它们时而绚烂交汇,时而四渺云烟……随着风起,它们脱开了布匹的束缚,迎着光的彼方飞了出去。
 只留下一件纯白的素裙。
 这是写给你的文字,亲爱的。失去了绚烂的她,更绚烂了,那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会回来找我。她走了过去,将泛黄的籍典递给了他,伸手遮住头顶的烈阳,抬头上望。
 巨大的十字架倒映在她瞳孔的深处,骷髅头颅在她的漆黑的视膜上点上一抹亮光。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看了看她手中的书,再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十字架。泛黄书皮上的绒毛随着风儿轻轻摆动,骷髅头上睁大的眼眶像是涌出了无声的泪水。
 我在这里,守护着一些东西,理解着一些东西,还有……等待着一些东西。她翻开了羊皮书,刷拉拉地浮出一缕缕灰尘,手指在褪了色的墨渍上一一扫过,翻寻着什么。
 他是谁?
 他?不,是她。抬起埋在文字中的眼眸,她顺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骷髅。
 想听她的故事吗?她扬了扬手中的羊皮书,连带着清了清嗓子。
 不,我不想听故事……我只想要答案。他说话时一直盯住骷髅的眼眶,那本该流出泪的地方,他就那样看着,怔怔地辨不出与何人言语。
 你呀,总该需要些耐心。她轻笑着合上书,再次其置于在胸前,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
 说说看吧,你的问题。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着十字架的方向走了两步,摘下手上的护甲,赤裸地抵在了用厚实的木板制成的主干上。
 她是谁?
 轻触木板上的纹理,抚摸那道道年轮,像首歌瑶在心中回响。
 窃瞳者,十一月的惶心魔女。
 她偷了什么?
 普罗维多斯之眼。
 全知之眼?
 嗯。
 噢,那还真是犯下了滔天巨罪。他向后站了两步,手托着下巴,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女孩。
 你真是这么想的么?这是个设问,当她移到他的身边,又自问自答了起来。
 当然不是。
 是呀,当然不是……不愧于最了解他的人,他点了点头,轻轻将她搂入怀里,帖着耳畔传递声音。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很好奇。
 他低下头思索了片刻,没有着急回答,他是怎么想的呢?他也不清楚。一下子涌入的情绪太多太多,他需要缓一缓,缕一缕。
 有些诧异,惋惜,和赞许,恐惧,悲伤,和喜悦——突然间好多正面和负面的情绪涌向心头,交织在一起,又变成了零。
 无感,像是一件离自己极其遥远的事情,无从评判,无法评判。
 他仰起头,伸手用掌心挡住阳光,这样可以令他更清楚地仰望头顶上方的那具骷髅。已逝者,无论生前多么辉煌,多么的惊天动地,到死后,都会化作一具具相同的白骨,埋在焦土里,分辨不清。
 他的成就,他的事迹,总会随风而逝,总会化而为零,就像他的尸骸,总会消散的,消散在空气中,消散在你我的脑海里。
 没有永恒。
 在想什么呢,难不成你瞧见那骨骼惊奇,就已然能推出她是个美人胚?!女子在他身边娇嗔白了一眼。
 “没有永恒。”他说出这话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已然不再是那少年的音色,而像是一位看透世间沧桑的老者,从他干瘪的喉里脱口而出。
 是呀,没有永恒,即使有幸永恒相拥,那也只是短暂的安逸罢了……一切的一切都会死去的,回不了头,停不下脚步。
 人,总是得向前走的。你若失去了,遗落了,别再回头了,那于事无补。
 人生于世,患得患失,若你已决心驰骋在命运的赛场上,那就别再回头了——已经回不去了。
 将她的发梢缠绕在指尖,突然间有什么,好像有什么在他心中炸开了。在他面前,那座令他魂牵梦绕的财宝,他的挚爱,突然间对他失去了所有吸引力。
 深邃的眼眶右下,突然出现一粒晶莹,顺着饱经风霜的头骨落下,消失在风中,看不见了。
你在这儿还过的好吗?轻抚着她的脸庞,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他轻轻的说道。
 除了思念你,一切安好。轻轻摆动着身子,眼眸的光,随着思念二字而黯淡了下来。
 我也想你,可是我们已经……声音戛然而止,他想是在思索着什么,踌躇着什么——他想说下去,可又不想说下去。
 这天,总会来临的。他又想起来在斯坦城的那一卦,当黑袍笼罩下的巫女摆弄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球时,阴影下的红唇缓缓宣判。
 总会来临。
 他深吸了一口气,借着这股充斥着黄沙的热气,排尽体内的戾。瞳孔中金波荡漾,温流婉转着,变成了绿。
 可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再没有了踌躇与犹豫,这份声音听着决断,听着坚决——他,眼眸里的绿,近乎溢了出来。
 悲怆的情感再次涌上,可却没有泪流下,回忆只能缅怀……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看着他那份决然的绿,她向后一步,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回首眺望十字架上的骷髅,露出了鹿一样的表情。
 你还是走出来了吗?即使没有她……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一支婉转的百灵,沙哑的男音从他薄纱般的红唇吐出,显得多么怪异。
 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他面前的女孩,早就凋谢了,至于谁在扮演,他不在乎。
 是呀,阿噬,回忆像座迷宫,会困住没有看透它的人,而且还是用你最心爱的。
 顺着他的目光,他也看向了那具骷髅,洁白的裙摆随着时间的冲刷而泛起了黄渍,但即使如此,还是没能掩埋那份无暇的白。
 你失去了她,却还能走出来,真了不起。他的声音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使人辨明不出他的心。
 你也可以的,人,总不能一辈子困在回忆里。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了看天,整个天空布满了无数黑色的颗粒,向着地平线的那头蔓延,怔怔的辨不清虚现。
 啧,垃圾。他啐了一口,露出一副已有观者的怜悯。
 什么?
 说的就是你呀,啧啧,真是可悲……声音又小了下去,他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眺望着天空,视线所及之处,密集的黑点消散殆尽,像是从未有过般。
 天空又变回了那炽热的红。
 被困在回忆里?你错了。他缓缓转动脖子,随着关节处发出霹雳哗啦的声响,他的脸廓上已布满青筋,像是一条条百足虫在脸上攀爬,狰狞得令人窒息。
 你总是辨不清现实…她还活着么,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他褪下的那副皮囊,那具光洁的身体,像瘪了气的气球,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一只恶魔,踩着地上的那具皮囊,扑打着背后漆黑的翅膀,露出狰狞的獠牙。
 你连现实都没看清,又怎能指望她活在回忆里呢?恶魔俯下它庞大的身子,獠牙紧贴着他的脸颊。
 你根本不配拥有,拥有过往美好的回忆。他像是在宣判,宣判着一个人最终的归宿——弱者,是不配享有归宿的。
她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像是魔咒,掐灭了他眼眸里仅存的那一丝光。
 她已经死了……是呀,自己明明是知道的,可是却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不敢承认呢?
 因为爱,因为爱的甜蜜,令我沉迷,我想用它来麻痹现实的痛楚。他失神地注视着那对赤红的眼眸,那是恶魔的瞳孔,可在那对眼眸的深处,反映着的并不是罪恶…而是他身体的轮廓。
 我,就是罪恶么?他隔着甲胄,用手,用手指狠狠地掐进甲胄下的肉,那是心脏的位置,他想挖开那外面的肉,把心掏出来,看看自己的心,是不是红色的。
 是不是粉嫩的红色,像天空一样的红色。
 看,快看这罪恶之人。恶魔龇牙咧嘴地笑着,向后退一步,摊开双手,作出一个摊牌的架势。
 神啊,我当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创造人类。獠牙上挑,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癫狂,那么绝望。
 哈哈哈,这种垃圾,凭什么存在于这美丽的世界……
 她是那么的爱他…为了她,甚至愿意把自己纯洁的躯体出售给肮脏的灵魂,可看看他,一点小小的障眼法便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只爱着她的肉体罢了,哪管这壳内装的是天使还是恶魔。
 最令人作呕的,还把这份不贞,美名其曰“看开了”——多么的恶心,连恶魔都作呕的生物,人类呀,为什么会存在?
 细长的尾巴绕过身后,轻轻挑起他的下巴,他这时更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玩偶,眼中失了神,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他无法反驳,他说的话无法反驳,是呀,自己不敢直视她的死,把她的美好封存进记忆里……一直在逃避,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罢了,胆小又懦弱。
 带刺的尾端,轻轻挑开了他挡在心脏前的右手,轻轻的抵在甲胄前,心脏的正中央。
 人类,真是该死。
 倏地,带刺的尾端割破了黎明,鲜红的玫瑰极力绽放,却仅在瞬间就枯萎了,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在风中,那是花香。
 猩红的风,不停的刮着,刮着,像是时间,无论背负着多么沉痛的东西,总在不停地前行。
 闻着那鲜红的气味,他不禁追溯起了从前……一幕幕的往事照片般在脑海中重演,在那时,百合花绽开的时候,也是这个味道吧,也是这种刺鼻的,带着忧伤的气味。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像是电影最后一个镜头,四围的一切已经黯淡,故事,结束了……
 薆,该醒来了。
 倏然,他猛地从床上蹦起,睁开眼,试图看清楚眼前模糊的轮廓。
 绿发绿瞳白纱裙,没错,是她,林破晓。
 “薆,醒了。”看着他疑惑的揉了揉眼,她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将手中的古籍放于床头柜前,将灯吹熄。
 你一直……都在吗?看了看床沿边的她,再看了看古籍上的书签,他小声地问道。
 睡不着,想看看书罢了。她站起来轻轻伸了伸懒腰,将身子舒展开来,一面心不在焉的敷衍,一面拂去黄铜封面上的尘。
 他怔了怔,恍然间又忆起了刚才的梦,反手摸了摸自己的枕头,已被汗渍浸湿。
 谢、谢谢。
 薆,没必要。她走到窗边,猛地一下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过亮敞的落地窗直射进来,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睛。
 窗外,绿泊,湖面如镜,芳草茵茵。
 薆,快到黎明了,我先去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向他一眼,好像所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去哪儿?他想追上去,把刚才的梦告诉她,不是让她做个分析,就想讲讲,找个人倾诉一下。
 可当他缓过神来时,她已经不见了,消失在房间里,只有最后一个回答在耳边徘徊。
 你先去那儿等我吧,我还有个约会。
作者:某只小小Ma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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