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龙牙】少年狂（三）

屋外空气潮闷。天阴得很低，随时会再下一场雨来。
吸足了雨水，沉甸甸的枝叶掩映下，一群背剑持刀的侠士纷纷挤在逼仄的山路上，像肥硕黏腻的鱼一样艰难摩擦着前行。
“咱们为什么非得听那群山野村夫的，乖乖爬山过来？”
虽则身怀武功，毕竟走得艰难，还是有人发出抱怨声来。
前面领头的中年人便回头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咱们是名门正派，自然该要有名门正派的做派。不管不顾人家的忌讳，将来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底下的弟子虽是内门，向来在门派里却很不讨巧，是出了名的刺头。此时师长发话也没压下去，搔了搔头，仍是小声嘀咕：“我看迂腐得很，平白浪费了好多天。——好像谁不晓得这点沽名钓誉的手段。”
中年人名唤刘棠，虽则在长老中平平无奇，功力却也有些深厚，这点小嘀咕逃不过他的耳朵。若是平时，可能也就任他去了。但偏偏近来门派出了大事，暗亏吃了不少，受损之际，追凶还追丢了。正是千头万绪多事之秋，他身为长老烦心得不行，身边亲近的弟子都小心伺候、唯恐被发落，哪里还能忍下撞上枪口的人。
于是回头，勃然怒道：“你身为我云骖弟子，竟毫无敬畏悲悯之心，更是不敬尊长、扰乱人心。若是还在青州门内，我即刻就要按门规发落你！秦由、贺九，你们押着他，这一路上严令他反思己过！若无悔意，回青州我便要禀明掌门，将他逐出门派！”
一番话说得疾言厉色。
急风骤雨来得太突然，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被发落的那个登时受了众多注目，应是也没想到这样的后果，面色阵青阵白，嘴唇蠕动，却是说不出话来。秦由贺九挤到他旁边，面面相觑了片刻，均是沉默。
中年人拂袖，对这样的威慑结果略感满意：“继续寻人。按痕迹来看，那狂徒必然在这山上。受了功法反噬，她撑不久的。”
“继续向上爬！若有捉到她的，不论资辈，都记一大功！”
云骖长老拼命鼓励奔波了月余的门人，许下虚无的回报。
姑且算是一个鼓励。众人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在逼仄的山路上挪动。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道路，更不必提衣服潮了黏在身上、头发都胡乱贴面，端的叫人心烦意乱。连潮闷空气里好不容易吹来一阵清新的风，都像是阴风。
这样的沉闷氛围里，那清越醇厚的声音宛如荒野里开的一朵鲜花。
虽然内容不甚令人振奋。
“不得再往前了。”
听得此言，众人俱是精神一振。
刘棠一双利目立刻朝上斜戳过去，手中剑已出鞘了一半。
昏暗天光下，墨绿的长衫颜色显得暗沉，半黑半白的发随风扬起，更衬的一双釉绿的眼莹莹有光。那轮廓本不凌厉，只是他这样双足虚点树梢、挺拔如松竹负手而立，自上而下，冷漠地睥睨，便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危险。
刘棠知道自己武功平平，只是一流中末尾，不敢托大。见这青年虽看着年轻，却似来者不善有恃无恐，便谨慎地拱手道：“敢问先生，为何阻拦？”
乐正龙牙淡淡地看着他，却又好似没有在看他，目光广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