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

那应该是个插座，被弄坏后连壳带线拔掉，就在墙间留了道缝隙，半个食指深两个指头宽。
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缝隙时，高考还有一年。但我没有任何打算。知道可以窥见隔壁，仅此而已。隔壁没有人住，偷窥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后来桌子移动过来，挡住了那里。
很快隔壁搬进了新邻居，缝隙的意义才渐渐浮现，变得立体。但实际上，我也没那个心情搬开桌子，去用那种方式窥视新邻居。缝隙还是派不上用处。时间逼近中学时光的尾巴。
真正将窥视付之行动，由于一个契机。我需要打开台灯，但插排被踢到桌子底下。我趴下，拖开桌子找到插排，打开台灯。隔壁的光线透过狭缝照到我的侧脸，我想起了它的存在。隔壁的光景隐藏在缝隙的后面，联通这边。好奇心暂时到访，我被其驱使，侧身从那个缝隙窥去。
新邻居家装修得非常简单，估计是租房入住。原屋主铺的是木地板，有点年头，邻居没有改动。书架桌子紧贴周墙，像是书房。但又有床，还摆在屋正中间，布置得古怪。
床上有人趴着，看上去是个同龄女生。她一只手自然垂下床缘，消瘦，手腕套着皮筋。我觉得可能是校友，也可能不是。学校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会清楚记住一个女生的长相，何况我现在看不到她的脸。
我想打哈欠，但立刻又把哈欠吞了回去，怕出声被对面发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正是在偷窥。但即便意识到，内心还是一样平静，无波无纹。当时的我不知为何，没觉得会怎样。心理状态接近麻木，困于无论是具体还是抽象的狭小空间里。空间里两点一线，心理上两点一线。为了自保，封锁了部分道德规范和心理约束，意识不到行为的错误。
我又盯了一会儿，但那个人实在没什么别的反应。她的拖鞋一近一远散落地上，脚垂在床尾一动不动，看得见白色皮肤下外凸的踝骨。好奇心姑且算是满足，我从地上爬起，坐回桌上记忆单词。
花了半个小时，我心神不宁地又蹲下透过缝隙张望。她已经从床上爬起，也在看书，一边看一边绕着床转圈。这么看来她也在准备考试。
我又倒换眼睛看了五六分钟，而对方只是坐下，背对着墙继续看书。我越发觉得对面的活动实在无趣。此时已经接近十二点，我起身走出卧室，下楼洗了把脸，返回卧室，倒头睡觉，不管对面。
隔壁的灯光从缝隙里渗透入屋，缝隙涵着黄白色辉光，照亮墙角的一隅，金属桌腿微微反光。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平铺陈旧报纸，小灰尘朝鼻梁徐徐下落。我用被子盖住头，很快觉得闷，又揭开。我有些烦恼地注视着那里的灯光。
我放轻脚步下床，走到墙根，拿起一本书准备挡住缝隙。这时我听见墙那边传来一声非常轻的叹息。紧接着电键声作响，房间整个陷入黑暗，那团灯光消失在眼前。
我被黑暗笼罩，动作停顿原地。我窃听着对面的声息，听着一墙之隔的脚步，被褥摩擦发出窸窣声响。现在不能开灯，开灯就等于开诚布公。确认她已经躺下，凭着记忆，蹑手蹑脚地摸索回床。
我回忆了一下邻居的长相，但是只看了个模模糊糊。短发，下垂眼，黑眼圈，看上去睡眠严重不足。我翻了个身，滑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