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凉 文/花犯

有时候会想，二十一年来平平安安地长大，是有神明在悄悄庇佑吧。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守护神，它可能以各种形式出现在我们身边，路边一棵看起来颇为亲切的树，或是树下纳凉的面善老人，又或是老人脚边一只蜷着的猫。我这个人不讨猫的欢喜，而且对这种生灵有三分畏惧。“我的守护神不会幻化成猫的样子吧”，每次被猫恶狠狠盯着会迈不动腿的我常常这样祈祷着。
守护神藏在隐蔽的角落默默守护我们，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吧。人类寂寞时会找朋友寻求慰藉，神明们大概也是这样。有时不幸降临在我们身上，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守护神太寂寞，找同伴喝酒去了。喝的醉醺醺的寄宿在别人家睡个几天几夜，回到我们身边时发现我们已被厄运缠身数天，神情倦怠，双眼无神。
“哎呀呀，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它们中有人会悔恨着猛拍脑门，这样的守护神给我们的是父亲般的爱。
“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也有人慌张地围着我们团团转，这样的守护神给我们的是小孩子般的爱。
“啊呀，不管他的话，他可能会孤单地死掉吧。”还有人会斜着眼睛略带嫌弃地上下打量，这是像猫一样的守护神给我们的爱。
还有很多，你如果仔细听，耳边总会萦绕诸如此类可爱的声音。
被厄运缠身的有些人，自认生活再无希望，等不到守护神回家，就潦草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些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天才，寻死之际被匆匆赶来的守护神拯救多次，到最后他的守护神无奈地说，“既然你这么想自杀，就留下一部伟大的作品吧。”曾经年轻的天才将自己的人生写成一本小册子，咔哒一声合上钢笔，未到不惑之年却目光浑浊。
可是否到四十岁真能不惑？曾经年轻的天才叼着廉价的烟卷喃喃道，“世间，弄不懂。”
他的守护神掩面哭泣。
不说天才，说说我们。感觉撑不下去的时候对自己说，再等等吧，万一明天它就回来了呢。抱有这样的愿望努力活着的人，终有一天会等来神明的庇佑的。
除了感到孤独去找寻同伴，守护神离开我们，还有可能是被我们气走的。细细想来，我的守护神好像经常离家出走吧。我觉得，很多原因是看我不惯，气呼呼地走掉了。莫名其妙性情大变的那些日子，运气真的越来越差呢。自己跟身边的人过不去，自己跟整个世界过不去，最终归结为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挣扎、躁郁、自暴自弃，一遍遍否定自己，一条条撕碎灵魂泡进墨水瓶里，写成一篇篇不入流的文章再拿去烧掉。周而复始，终于发现写不出什么了，灵魂细碎到凑不成一行字。没有稿子拿来烧，冷风从破窗趁虚而入。把家里折腾的一团糟，筋疲力竭地坐在火盆旁，终于能看清掌心的纹路，裹紧破睡衣感叹一句，“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啊。”
还不如做一个贴标签的无赖。
真冷。
这是我至今认定最难熬的寒冷。
我的守护神感受到的冷，是出于对我的心寒。因为我受它照顾二十一年，却从不懂感恩。做我的守护神很辛苦吧，它可能跟朋友们没完没了地抱怨过了。它抱怨的对象会是我朋友的守护神吗？若是我朋友从自己的神明那里听到关于我的种种，他们还会与糟糕的我保持联络吗？有些人渐渐音信全无，是听到了什么，然后带着守护神搬家了吗？他们曾经遇到的那个不可名状的我，早就在他们的脑海中抹去了吧。也许会留下只言片语，也许变成静止的画。怎样都无所谓了，我看不清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样子，没有人会盯着他人的瞳孔看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