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慕容离/辰离】春衫薄

第一季走向；
第一季人设；
庚辰有隐藏身份。
这是慕容离离开天权的第五个年头。
钧天乱世的形势对比五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曾经的钧天强国天璇已然盛名难副，国主陵光虽然从颓废中惊醒，却未能朱雀展翅，也无法挽救天璇一蹶不振的命运。相反，一直不被世人看好的、依靠昱照山天险苟且偷生的天权国却日益崛起，那位混吃等死的天权王执明也一改旧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自从一年前，执明率领千军万马，以雷霆之势吞噬了一度称霸钧天、耀武扬威的遖宿国，天下为之震动。再到如今，与天璇的对峙，一切早已成定局，犹如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
世人始知，天权王并非像他们曾经以为的那样是个贪图享乐、无所事事的昏君，反而是个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的聪明人。
然而却无人知道，在这一切沧海桑田的背后，有一个人，悄无声息间掌控了棋局，留下了沉默的足迹，不被青史铭记。
“少主，天凉了，多披一件衣服吧。”
身穿褐色劲装、披着黑袍子的英挺侍卫将一身用金丝线织成的绯红莲蓬衣轻轻罩在玉立着的那人身上，在雪白的脖颈前打着结，最后还不忘把压在斗篷下的柔软飘逸的须发撩出来。
慕容离站在浮玉山上，里面仍旧是亡国时着的那套粉白衣裳，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箫孔处拨弄流连，朱唇轻动，一曲离人调缓缓响起，悠然飘渺，如泣如诉，就像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那时，公孙副相还在；那时，还有人嚷嚷着要去摘天上的月亮送给他。
山头残破依旧，故人皆已不再。
他微微踮起脚尖，极力向远方眺望，虽然被层层青山遮挡，也仿佛可以看到战场上的烽火连天。
这是中原的最后一战。
天权铁骑已经逼近了天璇的王城。战争的结果虽已注定，但仍然要以这样一种仪式宣告钧天乱世的终结。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胜利者君临天下，失败者沦为俘虏。以陵光的傲气，是不会甘为人下的，殉国，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在无数次会猎中崭露头角、迸发锋芒的执明，无疑成为天下人看好的独一无二、无人匹敌的共主人选。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了这么久，是时候统一了。
一声凄厉绵长的号角，失去了昔日的高亢与雄壮。
夕阳西斜。
天璇亡国了。
天璇的太阳明朝不会再度升起；升起的将是天权国新生的朝阳。
一个时代结束，而另一个时代开始。
慕容离落下脚尖，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衣角的落尘。
大仇终于得报。自己也如愿以偿了。
那些无数个纠缠自己的深夜，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天明。
“阿辰，窗边的帘子记得掀起来。若是大燕子回来了，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慕容离收了古泠箫，拾起绢帕在上面拭了几下。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身后的庚辰却懂他的意思。而对于这个略显亲密的称呼，两人早就习以为常。
原来，那年离开天权、游说遖宿及各小国之后，慕容离便带着庚辰来到浮玉山脚下，盖了间小木屋，周旋天下大势。平日里，庚辰负责送信，往返各国之间，顺便传递消息。慕容离则研习兵书、谋略，左右大局。
天璇是一定要灭的。不过这天下的共主，只能是执明一人，而不能是毓埥。
因此，慕容离不惜暂时搁置仇恨，促成天璇和天权的结盟，合力剿灭遖宿。他还记得，遖宿亡国那日，庚辰的脸色晦暗不明，不同寻常。
而后，天权长期积累的实力终于得到舒展，就连天璇也为之忌惮。普天之下，便再无人可与之抗衡。
执明聪明通透，是一个可以统御天下的明君，慕容离很清楚这一点。执明在他最无助的岁月里给予他温暖，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人成为乱世的牺牲品。
现在，一切都得偿所愿了，就像执明曾对他说过的、执明所希望的那样。
只是这个“愿”字，终究辜负了他自己。
住在浮玉山脚下的慕容离和庚辰，一住就是五年，仿佛与世隔绝。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变成了仅仅名义上的主仆，其实更像是相依为命的朋友。慕容离便以“阿辰”唤他，庚辰也很乐意的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两人非凡不觉得无趣，反而格外珍惜这份乱世里不可多得的宁静与温馨。
庚辰生得俊美异常，尤其长着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看人时，总不自觉地流露着浓浓的情意，煞是勾人。慕容离最喜欢他的眼睛，每次都想要多留意几分，却又唯恐一不小心深陷进去，不能自拔。
相比于他的妖邪，慕容离则清丽脱俗一些。明明喜着红装，却更像是画中、诗中描绘的遗世独立的仙子。再艳丽至极的颜色，也难掩那印刻在骨子里的不染红尘的清贵优雅。即使动情时，也不失不可亵渎的冷清。
主仆二人站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犹如天造地设的极品，甚是般配。
“少主，属下，属下其实一直有一事不明，请少主指教。”庚辰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什么事？”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声音。
“这天下大势既然都在少主的掌控中，那少主为什么不当这天下共主，而要辅佐执明王呢？”
“呵，天下共主么……”慕容离冷笑一声，“如果世人不为了自己的私欲费尽心机去争夺这个位置，拼得你死我活，当年的瑶光也不会亡国。父王他，只是想保住祖宗的土地，守护一方安宁罢了。我后来才知道，这在乱世里是不可能的。”
慕容离轻踱了两步，继续道：“天权也一样。昱照山的天险无法保护它可以永久与世无争。要么君临天下，要么不战而亡，没有其他选择。执明与一般的君王不同，他不似他们那般尔虞我诈，反而有颗赤子之心。他有资质，也有潜力。只要稍微激发，便可成就千秋功业。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做这天下的主人，否则，就只能被淘汰。而我不同，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我去守护的东西。所以我不怕，也不在乎自己的命运。”
庚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少主还回天权吗？”
慕容离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从来就不走回头路，既然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去。执明待我很好，天权也很好，但亡国之人，到哪里都是难堪。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歌舞升平、富贵安宁与欢声笑语，都不属于我，我也没资格拥有。”
他说这话时，眼神又变得像曾经迷茫时一样空洞，本就雪白的一张脸又暗淡了几分，绣着昙花的宽大袖口下的指尖紧紧缩起。
庚辰看得心疼，不由自主地扶上那人莹润的肩头，又缓缓滑向那比常人纤细的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语气中带着关切，“少主，风大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慕容离有些自嘲，随即又沉下声，“是啊，那就回去吧。”
几不可闻的忧伤，拨弄了谁的心弦？
半晌无话，一夜无风雨。
第二日，是天权大获全胜的第一天，也是执明自立天下共主的头一天。
乱世终结的脚步正在渐渐临近。
慕容离捧着一壶梨花酿，歪歪扭扭地斜靠在雕饰着流纹的贵妃塌上。绣着琼花的朱红裙摆逶迤铺散，纤细白皙的素腕在一层轻如蝉翼的妃色薄纱下若隐若现，胸口凌乱的前襟微敞，露出一抹落雪似晶莹如玉的肌肤来，散发着隐隐的幽香。
嫩生生的一张脸已经满是酡红，俏丽的红晕染上清冷的面容，方是人间绝色。头上的白玉簪已然倾斜，满头如云青丝半绾不绾，松松散散地垂下来，落在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的红纱肩头。平日里清冷似水、淡漠如霜的凤目轻轻上挑，细长眼尾晕染的嫣红明艳得犹如胭脂，带上了细细柔柔的情意。晶莹剔透的乌眸此时也楚楚流转，顾盼生情。
庚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屋中还飘溢着浓浓的酒香。
塌上慵懒扭动的人听到声响，秀丽的翠眉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
慕容离醉了。
庚辰特地这个时候走进来。
他径直走到慕容离身前，有些居高临下地凝望着胡乱呓语的这个人――他跟随十年之久的少主，也是，他的仇人。
一把捉住慕容离在空中瞎抓的手，眸中的目光带着了然与不忍，意味不明。直到有细小的血珠从那人红艳艳的嘴角一点点渗出。
酒里有毒。毒是他下的。
颤抖的指尖虚抚着眼前人的眼眸，勾勒着它邪魅的形状，慕容离勾起红唇，“阿辰的眼睛真好看，总是不自觉让人沉醉呢。”
“让人不自觉沉醉、着魔，甚至忘记自我的，是阿离啊。谁说阿离是芙蓉，分明是罂粟才对。”庚辰徐徐开口，轻吻着那人光洁细腻的手背。
“我和遖宿王毓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是他，将我派到少主身边。我的身份，连阿煦都不曾知道。”
“是么？”慕容离笑得清浅，“那为什么当初亲眼看着我引导天权、天璇两国灭了遖宿，却无动于衷？”
“因为我和少主一样。在瑶光亡国前，就来到了这里，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中。所以，亡国的痛苦，我都能体会到。我的心，其实一直和少主相同。我甚至，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原来如此。”
“你没醉？”庚辰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开口。
慕容离笑而不语。
庚辰使劲儿拽住那人因服毒而轻颤的肩膀，才发觉，他竟然如此瘦弱。
“为什么？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饮下有毒的酒？”嘶声裂肺地呼喊，甚至夹杂上了哽咽。
“因为现在的我，对于人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声音淡漠，未起波澜，“我本是应死之人，奈何苟活多年。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如今，天璇已灭，执明也已成长为一位足当大任的明君，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父王和阿煦，我想他们，想去见他们。你的心情我理解，就像天璇灭了瑶光，我便灭了天璇――我设计杀了毓埥，你也应该杀了我。从此放下仇恨，或许你，还可以轻松地活下去……”
声音渐渐微弱，直到渐渐消失。
“轻松？”庚辰搂着慕容离越来越冰冷的身子，失神般的喃喃自语，“如果你仅仅是我的仇人。可惜不是。”
不久后，浮玉山下立下一座无字碑，不知刻着谁的名姓。
庚辰携着一把剑浪迹天涯，失去了踪迹。
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那抹灼伤心头的红衣，即使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