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离】罂粟（中）

私设：
仲堃仪是天璇丞相；
瑶光被灭后，慕容离去了天璇，隐姓埋名，伺机复仇。
“大人，探子回报，明月阁有黑影走动，每到夜半时分便会出现！”
“慕容离，没想到你的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看来以前是我高估了你。”
甘露茶茗被奉于唇边，仲堃仪微呡了一口，嘲讽的笑便噙了起来――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只靠才华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学会察言观色、把握圣心。那居心不正的乐师，到底是不自量力。
墨色的眸染上睿智的光彩，仿佛世事万物皆已勘破。
三更天，夜色正浓，月光似乎也比往日暗淡了几分，映在茜纱窗前的树影却依旧。枝叶婆娑，沙沙作响，万籁俱寂中的一点儿动静都会搅得人心神不宁。
何况是有心之人。
“折茎聊可佩，入室自成芳。开花不竞节，含秀委微霜。”
明月阁新养的一株兰草开得正满，冷香盈盈。
修长的手指随意摆弄着新生的嫩芽，若有所思。应该到时辰了吧，屋中人喃喃自语，纤弱的素影比月色还冷清。
庚辰一身暗黑夜行衣，遮在头上的深色斗笠掩住了俊俏的眉眼。他今日比平常回来得迟些，健步如飞，径直走到紧闭的竹门前。
“笃笃……”依照主仆二人事先约好的暗号轻轻扣了几下门板。
吱呀，竹门敞开了个小角。“进来吧。”清冷至极的声音自内而外逶迤散开。
庚辰正准备迈入――
“大胆刺客！竟敢私闯禁宫！”
不知哪里来的一声怒喊，几十盏宫灯霎时齐亮，骤然出现的明火将半边天染成了绯红。
仲堃仪从层层包围的禁军之中一步步走出来，微弯的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嘲讽。
“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还不快抓下带走！”
“慢着！”仅仅两字却掷地有声。雕花大门被一把推开，慕容离迈出门槛，单薄的身骨被晚风吹透。
一身素白，青丝如瀑，玉骨冰肌。
见惯了灼目艳丽的红，猛然间不防被这样的他惊艳。浅色的裙裳越发衬得那人清丽脱俗，仿若九宫仙子。
“哼。”仲堃仪强压下心底奇怪的悸动，冷笑道，“怎么？难道慕容乐师认得这个刺客？”
“他不是刺客。”坚定得不容质疑。
“哦？”笑意更深，“明月阁今夜无月，啧啧，可惜啊可惜……”
“仲相是聪明人，我想就不用再打哑迷了吧。只不过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大的权力，可以私自率领禁军，随意在王宫行走？难道身为堂堂中垣大国的天璇，竟然没有国法？”
“是本王命他来的。”
闻言，身披铠甲的暗卫缓缓让出一条空隙。
罩着华丽紫袍的天璇王陵光翩翩而至。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系着一根淡紫头绳，绾起的乌发微卷，半垂不垂落在雪白的脖颈边。杏眼浑圆，朱唇莹润，王服上绣着的朱雀明艳照人。
薄纱下玉手紧握，面上却不动声色。敛眉垂目，慕容离缓缓行了一礼，“草民见过王上。”
陵光见他举止得宜、行事有度，便不由对丞相整日在耳边的言语产生了动摇――莫非是仲相有自己的私心？可慕容离屈屈一个伶人，也并不值得他妒忌。此事必定有玄机。
“不必多礼。是仲相说宫中来了刺客，恐怕对乐师不利，故而请孤来视察一二。可是打扰了乐师的歇息？”
“草民不敢。”慕容离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年轻君王。
流光冷艳，凉意入骨。
陵光被他眉宇间利刃般的孤傲所震撼，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寡言少语、冷若冰霜，比起平日宴席之上的歌舞升平，光景大有不同。
“既然慕容公子的疑惑也解开了，那可否解一解王上和在下的疑惑？既然你说他不是刺客，那他是何人？”
“大人不也认得他吗？庚辰，走过来让大人好好看看。”
“小人庚辰见过王上和仲相。”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人终于摘下了斗笠。
“哈哈哈……”仲堃仪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语气中泛着阴阳怪调，“那这就更奇怪了。既然他是慕容公子的人，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进出明月阁，而偏要在夜半无人的时候鬼鬼祟祟？”
特意把“夜半无人”四个字咬重，“俗话说‘月黑风高杀人夜’，莫非公子和属下，干得不是正经事？”
“我想大人您是误会了。”慕容离并未慌乱，反而走近一步，狡黠的眸子对上仲堃仪打量的目光，“您既然对在下这么不放心，不如当着王上的面看看庚辰拿的是什么？是机密要文？是他国战报？还是什么奇珍异宝？”
“正有此意！”
几人将庚辰怀中的包裹打开，就着火把，急忙去瞧里面的物什――只有一支白玉箫。
不放心地捧在手中，仔细打量，左右旋转，却并未发现有什么机关，仲堃仪一向精明的星目略显迷茫，脸色也沉了下来。
“大人这回可放心了？在下是因为明日要为王上献乐，才特意让手艺精湛的工匠打造了一支新的玉箫。昨日吩咐庚辰去取，谁知路遇不平，耽误了些许功夫，才不巧回来的晚些。”那人勾起一抹极度妖冶的笑，似鬼亦似仙，“大人不相信？还是说大人对在下入住王宫，心有不满，竟不惜弃王上的佳期于不顾？”
盛气凌人，也咄咄逼人。
慕容离，算你狠！“留得青山在”，这回就先放过你。
“是臣多心了。惊扰了王上圣安，臣惶恐之至。”仲堃仪朝着陵光叩首赔罪，又向慕容离拜了一拜，“得罪了公子，公子莫见怪。”
“如此，孤也就放心了。慕容乐师好气魄！”陵光意味深长地望了慕容离一眼，转身带着暗卫离开。
慕容离多走了几步拜别。
转身擦肩而过的瞬间，低声呓语，却如惊天巨雷落入仲相耳中――
“大人千万不要忘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登高必跌重’，大人已位极人臣、统领百官，倘若再包藏祸心、痴心妄想，只怕他日追悔莫及。”
“领教了。”甩袖而去。
仲堃仪刚及冠即便出仕，跟随天璇王已经有六七年。他深知陵光外柔内刚，性格果断狠绝，如今正直少年意气、风华正茂，对天下抱有极大的野心和欲望。驰骋中原、征服钧天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先前攻破瑶光，便已让天下诸侯为之震慑。
却没想到突然来了个慕容离――于至高无上的君王面前，依旧不卑不亢、冷静自持。再加之聪明绝顶、心思缜密，真可谓七窍玲珑心，绝对是个难缠的人物。
既然抓不住他的把柄，只好从长计议，以免君王起疑，自己得不偿失。
假如这样的人生在皇室、成了君王，才称得上是令钧天诸侯惶恐不安、望之却步的强敌吧。
只可惜，于自己而言，征服强者，从来都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少主，今日好险啊！幸好您早就料到那人的举动，提前做了准备，否则我们，就要功亏一篑了。”
莹白的指尖捻起一枚纯黑的棋子，轻轻转动了几下，即将它置在一盘密密麻麻的棋局之上。
“在天璇，除了此人，余者皆不足虑。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盘棋，我赢定了。”
“可是仲堃仪，他……”庚辰微微垂首，心有余悸。
“不必担心，他是个聪明人。只会量力而行，不会全力以赴。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慕容离起了身，面容依旧波澜不惊，“有朝一日，他会心甘情愿地归顺我。而且这一天，就快要到了。”
庚辰百思不得其解：素来稳重行事、力求万无一失的少主这次缘何如此笃定。
只因为他们是彼此最了解对方的人。
是唯一，旁人难以参透。
是敌亦是友。
月落星沉，晨曦渐至。褪下如冰似雪的素白，重新换上风华绝代的红装。
自亡国那日起，纤尘不染的小王子便成为了永远无法再现的过往。祭流年，独留一帘残梦。用无数鲜血铸成的仇恨之火，终要灼了这乱世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