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七）

“会长，东西带来了。”
三十分钟不到，坎肩就把那个突兀在一片狼籍的屋子里非常显眼的行李箱带过来了。
梁湾打开行李箱，一层一层地拿开上面的物件，从最底下的隔层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递了过去。
“是个老式的录像带，你这，没有东西可以放吧？”
张日山皱着眉头从袋子里面拿出录像带，左右面翻看了一会。“坎肩，去胖子那拿个能放着东西的机器。”
“是。”
梁湾翻出一套衣服，“我先去换身衣服。”
坎肩不敢耽搁，火速从胖子那带回了一个录像带播放机，回来时，见梁湾不在客厅。
张日山望了一眼卧室的门：“不用等她，把东西弄起来吧。”
“会长，已经连接好了，需要我出去等吗？”如果汪家是关乎九门的公事，那么关于梁湾就是会长的私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私事。所以坎肩将录像带放进机器后又拿不定自己适不适合留下一同观看。
张日山接过他递上的遥控器，眼神示意一起坐下。随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片漆黑的画面中传出东西被鼓捣的声音以及两个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个听起来老实木讷的声音道：“这东西，我不太会弄啊，又不是刚开始，为什么还要录起来，还要用这么个麻烦的老古董。”一个像是被砂纸磨过声带的沙哑：“啰嗦，赶紧的。”随后画面中终于有了昏黄色的亮光，一个魁梧的身影后退了几步又走到了一边离开镜头之后，能看到正对面是一张铁架床，左边一个戴着啤酒瓶盖一般厚的眼镜，几缕花白头发垂在额前的老医生手里举着一支针管，床右边是一些仪器，几根管子和乱七八糟混合的线连到床上一个女人的身上。这个女人毫无生气地佝偻着背卷缩成一团，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而且破破烂烂，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脚能看出不似正常的苍白和干瘦，她的右手上那个二响环如果不是往上带了一些，恐怕都能轻易从手上滑落。
张日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铁架床上的人，心里揪成一团。
画面中沙哑的声音从医生站的方向传来，“弄好了吧，我就开始了。”随机，他熟练地把针管扎进梁湾的手臂，那块地方还能看到几个残留的针眼。注射结束，医生挥手示意镜头靠近。接着画面开始晃动，等再清楚时，已经正对着梁湾了。她胸膛突然起伏深吸进一口气，呼吸开始加速。原本紧闭着的眼睛此刻眼皮下的眼珠开始大幅度左右转动，眉毛重重地拧在一块，苍白的脸部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坎肩看着眼前的画面脸上流出同情的神色，不自主地撇开视线看向张日山。只瞧见他脸色暗沉整个身体紧绷着，双手肘搁在跨坐开的膝盖上，手掌互握，手指捏的发白。
梁湾走出房间时，正看见电视机上放着特写的抽血画面，默默地站到离张日山侧方两步位置。既能看见张日山的表情也能避开看见录像内容。
镜头一转，医生已经结束抽血工作，把一个酒精棉花球随便往抽血处一按。
“行了，可以关掉了。”
“等会，她好像从刚才难受得翻来覆去开始就在说话呢。”
医生口罩后透出哧笑声，“她一昏迷就胡言乱语地喊一个名字，没什么好奇怪的。”
另一个声音没有回答，只是推近的镜头显示了他的好奇心。梁湾因为身体发烧导致缺水干燥起皮的嘴唇在镜头里一上一下地缓慢动作，只能感觉到是呢喃声，根本听不清楚。接着旁边走出一个身影侧耳到她嘴边去听，后直起身，画面中只能看到他的黑色衣服，“她在说张什么，是谁啊？”
画面之外传来沙哑的声音呵呵的笑声。突然一阵尖锐的仪器声音打断了他，“滴.......”
“怎么了？”
镜头前梁湾已经不再呢喃，甚至连原本因为发烧而呼吸急促起伏明显的胸膛也忽然看不见动静了。
“走开！”医生沙哑的声音此刻透露出不耐烦，画面中的身影被推了一把，撞到了镜头，整个画面倒转，只能看见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晕开。接着是许多嘈杂的声音，仪器碰撞，进进出出的脚步，十秒钟后，一片漆黑，整个录像戛然而止。
“会长？”坎肩也被这录像内容给吓了一跳，结束之后，第一眼回望了身后的梁湾。
张日山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听见坎肩叫他，只是克制着颤抖的手，挥了挥示意他先离开。
梁湾走到旁边坐下，“这卷录像带，是我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偷出来的。我大概是三年前被汪家人抓到那个地方的，我就被关在她隔壁。他们一边研究她，以便在我身上做试验，想让我变成她那种一发烧就显现凤凰纹身的体质，可谁知，她突然没熬过那次，就，我就是个半成品，变成了不自主地发烧而且没有凤凰纹身的体质。汪家还是想利用我接近你，所以就故意引诱黎簇他们发现那里，并且让他们“无意间”发现救下我。可我还是想逃，我不想参与这些。所以，我把真相告诉你，你能放了我吗？”
“我给你说说我们的故事吧。”张日山抬眼看着她，也不管她刚才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他从第一眼看见梁湾的事。
“我以为，我生命里只有佛爷了，可梁湾出现了。我以为，我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可有了梁湾我才知道什么是生活。所以我准备好了有我们在古瞳金回忆的房子。我以为我终于要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但是某天她突然不见了。”说到这里，张日山停顿了许久。
正当梁湾以为他不打算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他又开口继续娓娓道来：“我通过很多手段去找，一无所获。我跟尹南风交易，她通过新月饭店的人脉网帮我找人，我就负责对外担当新月饭店男主人的身份帮她处理生意上的问题。”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我还记得第一次带她去新月饭店吃饭，她嫌那里价格太贵。后来我就以为饭店好的名义叫人把菜单价格都改了，我这么做是不是挺愚蠢的，在乎的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开始想为她做些什么。”
梁湾站起来，刘海遮住了眼睛，话语间抑制着情绪：“对不起，你的故事讲完了吗？我想能早点离开，否则汪家人会很快找到我。”
张日山站起身，“如果你想好了，我就答应你。”
话音刚落，梁湾立刻转身回房拿出了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她抬起头，张日山就这么双手后放笔直直地面对着她站着，眼神笃定。梁湾移开视线，大步走过他身边，又忽然停下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我以前被关在她隔壁的时候，常常听她念叨着你的名字。我能感受到你对她的重要性，否则，她不能够在那样的地方撑那么久。我，我想，能不能替她，抱抱你？”
“好。”
梁湾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手抓着他腰部两侧，将脸靠在他后背之后身体完全靠近，紧紧地抱着他。不同于第一次自己忍着难过还要假装没事一样的后背式拥抱，不同于第二次的带着气愤的冲撞后背式拥抱。这次，是平静的，正式的，告别。
上方传来张日山的声音：“再见，梁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