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红色兄弟连3

2023-03-16红色警戒RTS心灵终结游戏同人 来源:百合文库
人口是一座城市的生命,而普里皮亚季已经死了。
还很少有哪座城市,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当那座钢筋水泥铸就的沉重穹顶还高踞在四号反应机组的顶端时,它就像宝座上的明珠,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这座由进步科技与整洁市容装点起来的小城镇;而现在它却像一枚香槟酒瓶塞,即使制作工艺再精良,被起出来之后也就只能沦为废弃物,扭曲地倚斜在核电厂空地上作无声的呻吟。把它从发电机组顶部生生撕开、顶上四百米高空再重重砸坍回地面的那场爆炸,同时还喷发出了无法以量词计数的放射性粉尘,它们从炸开了穹顶的四号发电机组中喷涌而出,就像从一具无首残尸中喷溅的淤血,在上空郁积成那团铅色的硝雾,再随着雨水淋落回大地,给所有沾染上的死物或活物,笼上一层无色或荧光的致命“轻纱”。城中心那幅由钢铁铸造的巨型苏维埃国徽,已经被雨水和暗云染成了铅黑,而目力范围内的所有树叶却被染作了红色,因为叶片中的叶绿素在第一批辐射粉尘降临时便被迅速蚀尽了。
正是由于常年坐在“核子火山口”上,离四号发电机组最近的核电站中控室,总是防护得比那些位于“危险范围”之外的建筑还要严密,此时反而成为了紧挨着爆心的唯一一片净土,中控室外围的刚化弧窗抵挡住了强烈的爆炸冲击,仍然像事故发生前那样沉默地俯瞰着整座核电厂。一名心灵精英站在弧窗之后,沮丧地发现,周围几乎已经没有剩下什么活物的心灵可供他感知与消遣了,他只得改用眼睛而不是用脑子来体察下方的一切。从这个角度,他正好可以看到列宁的雕像屹立在广场上,设计师为其打造了一个昂首展臂的动作,以表现这位故去领袖对以自己命名的现代化核电站的赞扬,就好像一切用科技服务和平的伟大结晶,都随着列宁同志的双臂而徐徐展开在眼前一般。但衬上漫天阴雨和余火甫熄的四号机组的残体,心灵精英倒觉得,眼下的“列宁”更像是抬头看着苍天,伸出双臂作着疑惑无声的质问。
心灵精英有些苦恼地转过身来面向室内,面向这座暂时的“安全岛”中、除自己之外的唯一一人:他的官长和同伴。
作为“列宁”核电站的最高军事主官,瑞兹正笨拙地划着火柴,这场意外爆炸虽然没有危及中控室内部,却瘫痪了大部分的电力系统,他正试图点燃一盏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旧油灯。
心灵精英默默叹了口气,比起“长官”来,他总觉得面前这位心灵信徒更像是个半大小子——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也许天赋异秉的强大心灵潜力,是尤里大人委他以重任的唯一理由,但这无法改变他在内心仍然像个孩子的事实。
“瑞兹长官,有新命令需要下达吗?”
在第五次烧到食指后,瑞兹终于成功点燃了那盏油灯,带着点儿胜利的得意,把烧痛的指尖浸到水杯里去降温:“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安排,普里皮亚季那些被心控的平民已经基本被疏散;但我们身边的人手严重不足,除去负责撤离平民和死在爆炸中的那些驻军,已经没有兵力剩下来供您调派,而且核电站里的心灵信标也严重受损,恐怕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傀儡们的有效控制。与莫斯科以及其他所有战区的通讯也完全中断了,我们处于孤立无援之中。”
瑞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窗外:“火灭了?如果我们的心灵信标已经不起作用了,那么是谁在灭火呢?”
心灵精英判断道:“那些消防员摆脱了心灵控制之后,恐怕还是自发组织起来前去扑灭了四号反应机组的大火。他们连最基本的放射性防护措施都没有,会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死去。”
“随他们去吧,虽然对这次爆炸事故而言意义不大,可毕竟在他们死前还是用自己的大脑作了一次自由选择。”瑞兹开始在油灯下整理自己的指挥台——毋宁说更像是一张书柜吧,“紧邻的三号机组还在运作,及时把火灭掉终究是一件聊胜于无的好事。”
“另外,‘牧场’的实验品也陆续冲破了围栏,我们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心灵精英用余光扫了一眼黑暗的楼影,对于那些无法用心灵力量感知到的低智大脑,他总是会生出一股未知的寒意。
“急什么?想赶时间的又不是我们。”瑞兹将一大本书上的灰抖掉,铺开在桌面上,“大当家的指示是什么来着?”
“尤里大人命令我们,最紧要的任务应该是将四号堆芯的一切模拟实验结果记录下来,并完整地带回莫斯科。对核电站的处置可以酌情选择……”
瑞兹摆了摆手:“这件事已经让总工程师去做了,我们只要等他把实验数据整理完成就好。于情于理也确实应该由他跑腿,要不是那家伙错估了反应炉内部的压力,也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也许不能全怪在工程师身上,”心灵精英开解道,“毕竟在模拟实验开始之前,谁也不知道堆芯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我们谁都不了解这次紧急的研究任务,它本身就是危险的,如果不是尤里大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催促,这次实验根本就不会开始。”
“不要净说些扫兴的话,比起唉声叹气来,我还有更实在的事情要干。过来帮我看看上回读到哪一页了?”瑞兹把脸从书页间抬了起来,心灵精英看到的是一双永远闪动着好奇的眼睛,与所有心灵信徒的深沉目光决然不同的眼睛,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把瑞兹长官真正当作同类。如果是那位异教大人,或是其他任何一位别的指挥官来接管“列宁”核电站,广场上的那座列宁像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被换成尤里雕塑,普里皮亚季的那座苏维埃国徽钢雕也肯定不可能存在了,但瑞兹却把它们全保留了下来,理由仅仅是“想体味一下正宗的苏维埃情节”。而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心灵精英感到心理失衡的一点差异在于……瑞兹是有头发的。
但无论如何,面前的毕竟是长官,而长官的要求是不能违背的。心灵精英靠近到油灯之下,在光晕中显出了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在克什米尔激战后,厄普西隆军队从被俘虏的中国人之中挑选了一批大脑先天条件优异的个体,训练成为新一批的心灵能力者,而这位心灵精英便是其中之一。也许他的国籍,也正是被瑞兹挑选为亲信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盏青灯旁的黄卷,乃是一部绣像本的《三国演义》。
“对我来说,以这部书为蓝本营造一个心灵沙盒并不是难事,但恐怕只有本国人才能真正读懂它,所以我离不开你的帮助。别磨蹭,我想从上次断开的地方开始读起。”由于不识汉字,瑞兹完全凭着绣像插画才找到了之前读到的位置。
“您确定要选在这种时候吗?”心灵精英窘迫地问道,他见过无数心灵能力者使用自己的能力,做出过无数神奇的事情,而瑞兹所做的绝对是其中最不务正业的一件。
“嘿,虽然你话不多,但是你脑子里真的很啰嗦!”瑞兹不满道,同为心灵能力者,他并没有错过心灵精英在脑子思索过的每一句抱怨,“看书怎么了?我又没有叫上一帮心灵专家来‘联脑’开游戏‘网吧’。不是你说的吗,现在根本没有人手可供我调派,那我还对外面的事情操什么心呢?多读些书、多学些东西总是有用的,读到工程师完成数据整理为止,然后咱们带着那些宝贝回莫斯科就好了。”
“是,我的长官。但《三国演义》并不全是真正的历史,你确定能从演义小说里学到什么东西?”
“少废话,至少它比那些中国史书有意思些。”
“明白了,长官……”
长江并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河流,但在经史子集的“天下”里,她的气魄之恢宏浩大无可比拟。她东去,浪卷了天下英雄豪杰;她逝水,淘尽了千古风流人物。在那乱石穿空、惊涛拍岸之间,江入大荒的是范蠡载西子而隐的泛五湖之舟,浪花淘尽的是西楚霸王别姬失马的盖世之气。她卷起的不止是千堆雪,还有子胥在昭关下一夜染霜的鬓发,孔明鹅扇上的白羽和周郎绾巾上的青丝。就在不久前,曹操那号称八十万的舳舻千里、旌旗蔽空,也曾顺流而东至此,可在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之后,一样被卷得没了踪影。
但长江也是平和的,纵使淘卷了千百载的英雄豪女、才子佳人,她却从未淘去那蹈涛如平地的一叶扁舟,舟尾那腰挂一壶浊酒的白发渔翁,在洪波滚雪之间闲庭信步,不知又看惯了几度秋月春风。
舟艏的那名渔夫,却没什么好气度,他先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褐布短结的渔家行头,然后迫不及待地摸了摸头上发髻,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终于如愿长回了一头浓密的黑发,虽然是在虚幻的心灵沙盒之中,可也算是聊慰顶秃之苦。
站在他身边的青年则向江而立,白色的长襟深衣随风浩荡。可知“临江仙”之语并非妄言,临于江上而见气象万千,靡不神思油然而气韵若仙。但他的仙风道骨很快就给砸锅了,因为这小子脚一软便攀到渔夫肩上,含混道:“静英兄……吾晕船,想吐……”
静英无奈道:“早劝你寻个踏实的地方落脚,你偏要来船上看什么大江东去,古代的小船又岂是好耍子的……喂,子离,快坐好,岸上来人了!”
子离只得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坐到踏板上远望江岸。这会儿正是涨潮的时候,长江伸出无数水的臂膀,将惊涛骇浪高卷、抛掷,拍在江岸内外,砸作无数的碎玉琼浆。一队驭者正沿江而驰,可行到崖江相夹的险地之时,那些风神骏逸的马儿们却纷纷失了色,停在原地刨蹄子、喷响鼻。尽管身上挂着象征仪仗的华丽辔饰,可它们原本都是战马,在浪涛的怒吼之中,这些忠实的生灵听出了仿佛从沙场上才经历过的金戈杀伐之声,记忆中的恐惧压倒了驰骋的本性,任凭骑手们如何驱打,它们在巨浪面前仍然瑟缩得与一群土驴无异。
在踯躅的群骑之中,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嘶鸣一声,像离群之箭一样冲到了离江水最近的岬口,大浪拍打濡湿了它的四蹄和肚腹,可鞍上那位经年驱驭的主人,却用特有的纵横捭阖之气安抚了它。同样被浪打了衣襟绑腿的驭者,用那双一次次搏驭过天下大势的长臂勒住缰绳,他的声音顺风东去,如同洪钟一样响亮:“果然天下第一江山!‘南人驾船,北人乘马’,信有之也!”
又一阵蹄声踏破浪吼,那骑青骢马翻飞着踏雪的四蹄,驰到白马身边并辔而立,马背上一张碧眼紫髯的面孔,凝聚的是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虎虎生气:“玄德公此言差矣!南人不能乘马乎?”
马鞭在半空中扬作横截大江南北的气魄,将青骢马直驱上险岗。那位年轻的吴主在山道上纵跃、回马,激昂得像是校场上一耀武艺的大将。刘皇叔的白马自不甘落于人后,奋缰直追。青光玉影一直交相翻腾到顶峰才停了下来,一道寒光在山巅的大青石上闪过,却是刘备掣出了随自己英雄入世、虎跃龙腾的那对双锋剑:“备年近五旬,功业未成,耻也!愿问天买卦,若能破曹兴汉,必断此石!”
面对铿然之声和一挥两断的青石,一柄青锋随即掣在了孙权手中:“吾亦问天买卦,破曹兴汉,亦断此石!”
那块东临大江的碣石,从被刻上了一横一纵的十字断纹,孙刘并辔立马、齐声而笑,站在尽收江山大观的岳麓之上,睥睨着长江天险。终有一日,他们也会像无数前辈英雄一样被淘湮于脚下的一江东水,但至少在现下,在属于孙氏与刘氏的时代,他们正像力扼惊马一样扼驭着长江。
船尾的老渔翁灌下一口浊酒,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正言还是醉话:“端的好男子!我主与皇叔挥鞭断浪、立马临江,真一世之雄也!然大江东流,不知斗转星移后,二位英主又安在哉焉?可叹可叹!”
而船艏的子离,嗤笑的却是另一番光景。渚上渔樵看到的是英雄相惜、彼此恨晚,子离却能从两位豪杰的内心之中看到更多:“静英兄,他们二人可不好笑么?玄德与仲谋看似戮力同心,可这会儿孙权正思量着借嫁妹子的机会、剁翻了那个跟他抢荆州的大耳贼,刘备想的是如何让碧眼小儿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赞此地为天下第一江山,不过是渴望将江东吞入囊中而已。他们断石问卦,口口声声言道要‘击破曹贼、兴复汉室’,可刘备心里问的那卦其实是‘安坐荆州,成王霸业,必断此石’,孙权问的则是‘夺回荆州、兴旺东吴’。我若动用心灵之力,让他二人互知所思所想,不知又是何等滑稽光景?”
静英盘了盘自己的头巾:“子离兄所言不差。观书至此,不知有何悟想?”
子离伸手去接空中飞腾的浪点:“同床异梦,各怀鬼胎,合纵联横,古今皆然,我们面对的龙和熊同样如此,他们在新加坡的和会,就像孙刘二人断石问卦一样虚伪。尤里大人告诉我说,唯有靠心灵力量才能实现真正的联盟与团结,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只有控制所有人的心灵、让他们同念同心,才不会尔虞我诈、横生枝节。”
言谈至此,子离自以为得道。仰看高天,萧然无云,一点红光在无尽天青之间闪烁,天外隐隐似有风雷声动:“警告!发现不明武装人员!”
“什么!?”瑞兹连忙顾盼四周,看到油灯和那本《三国演义》好好地摆在面前指挥桌上,中控室的防辐射外墙仍然密不透风地围定在侧,哪有什么长江之无穷?隔着桌台,心灵精英也已不再是刚才那副渔夫装束,他下意识地摸摸脑门,懊恼地发现自己仍是个秃子。
“子离兄……啊不,瑞兹长官……”心灵精英还没从虚幻与现实的跳变之中回过神来,长官的真名和那个调换读音顺序而成的隐名也给混淆了,“有人闯进核电站了,爆炸事故的动静虽然不像核弹头打击那样大,但泄漏出去的放射性粉尘导致大片区域辐射急升,很可能会引起苏俄人的注意。”
瑞兹望向那点打破了自己“心灵沙盒”的红光,原来是天顶上的监控报警器在闪烁,有线控制方式和应急电源供应,使它成为了现下少数还能正常运转的电子仪器之一。
“到底是谁这么有闲心,闯到辐射区来作死?”瑞兹不满地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好增大心灵脑电波的辐射功率。穿透了头发的拦阻后,那些无形的脑波以前额为“天线”,向外界辐射开去。无处不在的放射性物质,多少给心灵波探测造成了一些干扰,瑞兹不断转动着脑袋甚或身子,以便寻找更好的探测方向。在广大而黑暗的地域中,接近百分之九十的部分是无生命、无思想的死物,心灵波就像平原上的狂风一样快速扫过了它们;之后,他开始感知到一些成群潜行在阴暗角落里的原始心灵信号,并且难以读懂那些只有兽性水平的想法;最后,他终于在普里皮亚季边缘地带读取到了那些属于正常人类的脑波讯号:
“该死,我就知道厄普西隆蠢货们什么都办不好,能把这么好一座核电站玩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彼什卡,用灯光指示加夫列尔的拉丁小队搜索前进,把坦克也放下去。”
……
“班长,真的要进去吗?说真的,这座核电站和我们、和中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
“我的卡斯特罗啊,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到一座失事的乌克兰核电站里来?我真想回哈瓦那的小酒馆里去再跳一次《小伙伴》。”
……
“俄国人、中国人、拉丁人,三家都到齐了!?我们有收到通知说今晚要在这儿开苏维埃党员代表大会吗?”瑞兹的惊讶之中,又带着些意外收到礼物般的兴奋,“我有个主意,去把三号‘牧场’的围栏打开。”
心灵精英跟不上他的思路:“为什么?”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要是把刘备和孙权各自的鬼胎挑明了,他们会怎么办呢?也许我们能在俄国人和中国人身上找答案。”瑞兹搓着手,“现在这对冤家还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而三号牧场的大门正对着他们所在的区域,我要让‘牲口’们把他们赶到一块,看看中、俄两帮军人在这种情况下碰面会作何反应。”
“班长,真的要进去吗?说真的,这座核电站和我们、和中国又有什么关系呢?”看到如此密集的建筑物之间竟没有半点儿灯光透出来,镜子感觉眼前正面对着一座坟墓,而且很难说究竟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少废话了镜子,看看这儿吧,厄普西隆鬼子全跑光了,不会有人跳出来跟咱干上一架的。虽然辐射值有点儿让人头痛……”班长看了一眼已经爆表的盖格计数器,“但我们是工兵班啊,配备的防护装具全都是最新最好的,只要别没事儿把防毒面具掀下来擦汗就不会有事。”
“可如果你告诉老毛子咱们是工兵班,肯定没人信。”镜子看了看存放在武器舱的那些单兵火箭筒,其数量比整个班的人都多,在废弃村落里,他们就是靠着每人五发火箭弹起步的火力配置,才顶住那辆犀牛坦克的。
车把式让引擎暂时怠速,全副武装地在满是核辐射的街道上踏了第一步。这条主干道无疑是普里皮亚季的交通大动脉,为数众多的新鲜车辙正层叠在脚下,然而除了一辆车身绘有医疗红十字、被人遗弃的最大号双层巴士撞瘫在行道树上之外,已经看不到留下这些辙痕的其他交通工具了。他弯下腰来,透过面罩镜片观察了一下这些辙痕,结果发现了一个有些寒意的细节:“全都是出城方向的轮子印,咱们这是在‘逆行’哪。”
班长轻描淡写道:“也许城里的人都去乡下过暑假了吧。同志们,动起来,这鬼地方确实挺烦人的,所以我们越早完成侦察越好,至少要搞清楚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工兵们开始尝试在防化装具里舒展筋骨,以便尽快适应这身新“盔甲”,而半跪在前头的车把式,突然抬臂握拳做了个停的手势,把众人的小动作全给吓住了:“等等,这儿有一对辙子是进城的!”
班长快步上前,揸开五指拨弄了一下那两道宽阔的辙痕:“履带印子,是坦克或者重型工程车。有意思,它的左履带好像受损严重,留下来的印子明显歪了……”
自言自语着,班长猛地收住了话头,他刚刚在脑子里触到那个要命的答案,耳边便隐隐捕捉到了某种缈不可闻的机械噪声:“干!快藏起来,车把式去把引擎关掉!”
班长把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人,而急切的语气又让同志们不敢有半点儿耽搁。几乎是在车把式刚刚熄火的同时,一阵强光便如明月当空一般,从普里皮亚季那影绰的楼宇背后升腾起来,光晕上方隐隐现出了“河马”直升机那胖大的身形。
车把式留在舱里看着奥卡佳娃,其他人则全都躲进了路边的收费站。班长把半个脑袋露出窗沿,看着直升机的探照灯在咫尺之外来回扫动,宛若一头河马那粗笨而多疑的目光,他压低嗓音说道:“不要乱动,是那帮老毛子!进城的履带印子就是那辆犀牛坦克留下的,它的左履带在上次追击时,被厄军战机的航弹打坏过。真他娘的冤家路窄。”
在整个工兵班心里,那架直升机已经是恶鬼般的形象了,而且根据经验来看,如果直升机已经悬在头顶上了,那么犀牛坦克一定也不会远了,这儿可没谁想要再体验一次与铁王八的正面角力。所有人都尽力隐伏在掩体后头,在探照灯光圈扫到近前时才被迫悄悄挪开位置,以免被暴露在俄国人的视野之下。而车把式无疑是最悲惨的一个,他躲在犰狳运兵车的肚子里无处可去,只能祈求这辆运兵车在探照灯光下,能显得像一具不引人注目的残骸。
探照灯光又一次从窗口扫过,镜子紧张得甚至不敢用目光接触那刺眼的光柱了,他把脸埋得更低,暗骂那架直升机为何还不肯离开,不料这一低头却把脸埋进了一片红光,他这才发现,固定在自己武装带上的红外探测仪正在闪着微光,显示出大批象征生物热源的红色光点。
“这鬼玩意真烦人,我身边有一大帮活人还用你来报吗?”镜子心里暗自抱怨,伸手便去关探测仪,但在触到开关前便愣住了。
他注意到,那些红点的数量至少是全班人数的两倍,而且其中不少光点正如海洋声呐中的鱼群般游走于显示屏上!
镜子连忙想向班长报告异样,却在扭头的一瞬间,看到了探照灯光打在地板上的窗影——那并不只是一格方正的窗框轮廓,一片壮硕臃肿的阴影就映在正当间!
镜子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这根本不是人类的影子!他感知到了另一个生命,就在一墙之外律动着,而且散发着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氛。愣了三五秒钟后,他才意识到究竟奇怪在那儿:尽管离得这么近,他却听不到墙外那个生物的喘息声,而身边战友们那些微弱的呼吸分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心跳声,急促呼吸声,牙齿打架的咯咯声,全都在体内噪响着,镜子死死用右掌捏着左腕,好像这样就算抓住了一根虚无的救命稻草。他看到班长在五步开外的角落里,用坚定沉稳的目光死瞪着自己,并不断把右手展成掌往下压,示意一定要镇静,但如果墙外那个怪物发现这里头有可供猎捕的活物而决意闯进来,它和班长谁能先抓着自己,似乎并不是一个费解的问题。
探照灯光来回扫射,那个怪物沉重的脚步声不断逡巡在外,恐惧感就像趴上脊背的猛虎一样压迫着镜子。当一团茸密的毛发探进窗棂、在面罩镜片之前零落时,他终于忍受不住重压,就想要不顾一切地逃到外头、逃进那圈探照灯光了,远处却突然炸响了一记炮声,在城镇建筑之间反复回响放大,刺眼的探照灯光瞬间移开了,循着声源去追查那炮响的方位,墙外则联响起一大片粗蛮的号叫,地动般的脚步声轰然远去,把红外探测仪上的光点也带去了一大片。
直到被班长伸手按了一下肩头,镜子才从僵直状态软倒下来,发现自己的防护服里浸满了冷汗:“那是什么?那个不会呼吸的怪物!?”
班长探身看向窗外,街道上零乱而巨大的脚印清晰可见,显示那些怪物并非虚幻:“好消息,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恶鬼之类的玩意。既然它们有体温、有脚印,就不可能不吃枪子儿。再说了,跟那帮光头变态狂混了恁久,见到个把怪物又算个锤子啊,狂兽人、精怪、毒爆虱之类的玩意咱都看腻了。”
直升机正在远处低空盘旋成一环固定的圆周航线,那是发现目标并持续指示攻击的标准飞行动作,指向光柱如提线一般,“操纵”着那辆闻声不见形的犀牛坦克轰出更加密集的炮响,震落了更多附着放射性粉尘的瓦砾碎片,工兵们不由得庆幸,这次的炮火没有冲着自己来。但引得坦克如此疯狂攻击的那些不明生物,却让他们生出了新的忧虑。
班长深吸了一口滤过的空气:“趁老毛子和怪物们缠在一起,咱们赶快绕过去。工兵开路,运兵车跟进,把红外探测器都打开,避开直升机的光照和一切可疑热源。”
这种艰难潜行实在很折磨人,历经战火的工兵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就像被重压在食物链金字塔最底端的无名小鱼,既要提防空中的水鸟扑击,又要躲开暗涌中未知的食肉鱼,隐蔽性成为了唯一的生命保障,任何一次暴露都可能意味着全部抵抗手段的徒劳失效,以及无可逆转的死刑判决。
那副防毒面具斜瘫在十字路口中央,残碎的镜片映出了班长等人步步接近的扭曲人像。当班长把它拈起来时,几块颅骨碎片一一从面罩里坠下。看到这些碎骨,班长才意识到,面罩底下盖着的那具不成形的混合物,居然是半具残肢!检看着那些粉碎性钝创和巨大咬痕,他在军装破布上认出了红底火焰纹的图案,那是拉丁联盟的军徽。
伸起的拳头止住了后队,班长丢下面罩,警惕扫视着迷宫般的黑暗街道:“离那帮食人族不远啊,保持安静……”
背后一声巨响,把“保持安静”的命令炸到了九霄云外,班长跳着脚转过身来,只见犰狳战车里斜蹿出来一道红光,飞出紧急打开的尾舱门后,又在楼宇间反弹蹦跳着闪到了六层楼的高度,才总算沿着抛物线落回地面。整个过程持续时间非常短,却简直让工兵们心跳骤停,他们像突见白日的耗子一样躲进暗处,警惕着一切可能靠近的声响。
好在,良久之后,那些嚎叫声仍然不甚清晰地在远方回荡,眼前仍然只有那半句骸骨孤零零地躺着。班长这才示意工兵们收缩队形,自己则一个箭步赶回运兵车查看。
“车把式,怎么了?”钻进车舱时,他看到的是被信号弹崩出一脸黑的车把式。
车把式显然还被耳鸣和眩晕困扰着:“那个疯女子……她趁我驾驶的时候拿到了红色信号弹,居然想在车里引发!要不是我及时遥控打开了尾舱门,密闭空间里的发射绝对会把我们俩通通炸碎!”
班长看了看除车把式之外空空如也的车舱,奥卡佳娃不消说已经溜了。
“去找她……呃……”班长刚跳出车舱,便发现情况跟自己想像得不太一样,镜子等人正把手电筒打在对面的一片漆黑中,照出了奥卡佳娃的上半身,那姑娘居然没有跑远,像雕塑一样站在原地,面罩上的大圆镜片凝视着这边。
“‘红十月’女士,别折腾了,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鬼子吗?最好还是和我们待在一起安全些。”镜子上前两步,展示出庇护者的气魄来。
奥卡洛娃没有作声,作为回应,一盏暗红的光圈在她右侧暴睁如独眼,余光隐隐照出了坦克炮塔轮廓和尖牙般的V形挡泥板。
镜子愕然看着那冤家路窄的犀牛坦克完全驶进亮处,炮塔上那盏修好了的“红窗帘”光电镜死瞪着这边,粗陋修补过的左履带在碾过瓦砾时颠簸歪斜,钢铁气烈把自己伪装出来的男子气魄碾得虫飞雀散。
“大块头,能帮我教训一下这些先生们吗?”那位一点儿也不需要保护的奥卡佳娃,用力敲了敲坦克裙甲。
“红窗帘”光电镜闪了一下,以示乐意效劳。
被“红窗帘”映得满脸血色,工兵们无不生出一种倒了血霉的反胃感,而那门坦克炮已经在面前轰响起来了。
“兹德拉斯德维奇,契丹宁——达兹维达尼亚!(你们好,中国人——再见吧!)”奥卡佳娃知趣地向战场外围退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