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红色兄弟连05

2023-03-16红色警戒RTS心灵终结游戏同人 来源:百合文库
好天色!
站在江陵郡的城垛上,吕蒙发现,这片覆野长江的沉沉楚天,竟是如此明净,在晓色未破的江滩城岭之上,它就像一枚安放在广匣里的无瑕玉璧。故主孙坚破虏而进东都洛阳,于枯井中捞得传国玉玺,据说以“天下至宝”和氏璧雕成,只怕也比不上这可遇难求的天青之色。而真正令他一时不敢确信的,乃是四野天际之间,竟然不见烟影,连一丝最缥缈的残烟都没有——沿江的十数座烽火台,居然真的连一点儿狼烟都未及发出,便全部被他的轻舟之士拿下了!亲率死士一齐卸甲于寻阳,着商贾服色、摇舳舻小舟,白衣而渡百里江川之时,他思考的只是一旦奇袭失败,自己的遗策是否真能挡住关云长麾下那尽吞于禁七军、攻拔襄樊重地的虎狼之师。而眼下,当他一丝不差地按照上上之策渡至江陵时,反而未敢亲信一切都已经做到了。
他用轻手抚了江陵垛上的青砖大石,然后揸开五指有力地一握:曾让周瑜都督中箭含恨的南郡之地,真的已经在掌中握了;曾让鲁肃都督受单刀闯会之辱的荆州重城,真的已经履于足下了。袁术曾经据玉玺而称帝,不过落得身死人手、为天下笑的下场,而这片色净于璧的苍穹,笼罩的却是足可争衡天下的荆楚云烟,他终于可以把这片比传国玉玺还要攸关的楚天,双手奉给主公仲谋了!
“传令,后军并进,有贻误战机者,斩;
传令,入城抚云长及荆军士卒眷属,有擅扰杀伤者,斩;
传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擅取丝毫者,斩!”
按照战前就已经制定好的事无巨细之策,他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远方夜色中传来隐隐闷雷,似是方安未久的荆州,在受到又一次刀兵相侵时所发出的战栗呻吟。举目皆暗,不见襄樊,吕蒙不禁想到,旬月之前,荆州主力倾巢北伐、进占长江上游的消息传来之时,孙氏政权上下尽知,这道引以为傲的天险,已经隐隐成为那位汉寿亭侯顺流而下、吞并江左的利刃了,在争论不休的朝堂之上,须附关羽以抗曹操的绥靖之论,不知寒了多少虎臣武将的杀意;如今,长江全线尽握于手,仅凭孙氏自己的力量便可进退争衡,何忧于操,何赖于羽?等到远在樊城前线的关羽,听闻长江已经成为孙氏的利刃而斩向他的头颅时,只怕也要像这沉雷下的雾野一样震悚吧?
“将军,好天色啊!”听到自己心内的赞叹,经由他人之口说出来时,吕蒙不觉一震,这个声音听起来不像行伍将校,倒像是寻花问柳的轻薄子弟。
“阶下何人,乃敢无礼?”吕蒙将愠怒隐逸在自己的平静之中。
静英听出了将军的怒意,慌忙一指头杵在子离的后腰,迫这个卖弄读心邪术的家伙赶快屈身作揖。
“末将乃方外人氏,贱姓不论,表字子离。”子离连忙换上恭谨口气,“奉主公与伯言都督之命,请兵千人以筑险城。”
吕蒙扬起了眉毛,这是战前庙算中完全没有的计划,他也没听说过主公的亲信里有“子离”这么一号人物:“可有凭证?”
“虎符为凭。”子离把那半剖虎形石符递了上去,要在自己的心灵沙盒里随便变出点什么玩意来,只不过是动动脑子的事。
吕蒙接过虎符,露出完全不相信的神色时,静英直接动用心灵力量,囚住了将军的脑与心:“费那事儿!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子离看着在一脸大惊中陷入木然的吕蒙,不快道:“你就会扫兴!知道我为了骗过他,费了多少心血来筹谋吗……罢了罢了,且理会大事!”
从江陵登陆的主力部队,已经向着荆州腹地渐次进发了。谁都没有管顾,一支千人兵力的“掘子军”被单独调出,在江陵城内大兴土木。
“静英兄,此法当真善否?”子离站在曾经属于吕蒙的那个位置,看着士卒们渐渐累起了一座奇形高台。
“要听我的,直接变出一座心灵控制增辐器来就完事了。”静英抱怨道,“既然你坚持要按这个时代的‘常理’来,只得用磁石垒就高台,以作心灵波辐射塔……叵耐!真按常理来,三国时代怎么能出现这种东西!”
“别废话了。”子离的兴致并没有被打击,“这正是对心灵力量的严谨论证,在孙刘联盟决裂之际,我要用心灵力量把这两个政权统一起来,以此证明,心灵之力才能让同盟真正牢不可破。”
“何不把曹公一块笼进来呢?万事皆休。”静英问道。
“我当然要留着曹操政权这个大敌,以此论证‘心灵联盟’的坚强程度。放心吧,真正万众一心的孙刘联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并北方!”
却听城头一声梆子响,乃是敌袭之号,两人正自惊讶,已被孙氏全盘掌控的江陵郡内何来外敌,一颗大如马车的石弹已经横空陨来,将即将完工的“心灵塔”砸崩一角。
扒上城头视警,子离和静英看见的是一队艨舯斗舰,一队士卒已经推着投石砲登上江滩,正把更多石弹投入城中。看到船桅纷繁的“孙”字旗之间,掩映着那一叶叶用西川大锦织就的主帆。
“锦帆?苦也,犯上太岁了!”静英叫一声苦。
在那锦帆之下,年少游盗之时即以此为帜、号曰“锦帆贼”的甘宁,正挥旗令道:“放言于城内,附逆者速速出郭,早降无罪!四面围定城池,休教走了反贼!”
“静英兄,怎么回事?”子离弯腰避在城垛下,又挨了两球石弹,才想起当用读心之法。
读到甘宁的杀心时,子离发现,“吕子明白衣渡江”并不像书上写得那么一鼓而就,战前吕蒙便已遗下计策,一旦事败,即以陆逊承己之职、组织防御关羽的报复性反攻,更安排下甘宁率船队往来游于江上以作接应,进可备强攻之需,退可载败溃人众。正是这一队隐伏在后的水师,发现了江陵城里私自筑台的“谋逆”异动。
“等不得了,静英兄,启动心灵塔,我要孙-刘人众尽归一统!”子离强令道。
谁也没有看见,那道无形的心灵波以江陵郡为中心,向东西两面横冲而去。当刘备和孙权的守土都被洗刷过一遍之后,城内外霎时安静了下来。静英探出头来时还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而子离已经挺立在侧,得意道:“站起来吧,静英兄,看看有史以来最牢固的同盟吧!”
甘宁的舟师已经停止进攻,锦帆一扯、转向北去。在目力不能及的襄樊一带,困守麦城的关羽,和誓斩云长的吕蒙、潘璋诸将,把各自的旗帜共同挥向北方。如今,在孙-刘诸将士的心里,只有一个纯粹无比的声音在齐声呐喊:北伐、北伐,击破曹贼,兴复汉室!
班长觉得身体很轻。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知自己已经睁大了眼皮,可眼前仍是一片漆黑;明知眼前是一片漆黑,可他仍然觉得,自己可以分辨每一种声音、并以丝毫不亚于视力的奇妙观感体察到身周一切。他像局外人一样缓步在那片已经粉碎的十字街区,而身边每一次枪响或炮鸣都会让它更加粉碎;“河马”直升机的盘旋声像强光一样尖锐,无止无休地回转着荒诞轮回;他听到履带在轰鸣,以及战友们试图侧面包抄坦克、却每每被直升机灯光暴露位置而功亏一篑的绝望叫骂,两种声音的混合,像极了中苏两国外交人员在交恶绝裂之后的公开骂战。
“妈妈,红军同志们在哪儿?”那是这一片狂响之中最柔弱的声音,在一切钢铁与血火的音符之间简直柔弱得刺耳——也许还贯耳直刺进了心里。班长掂着那种隐然的心痛循声回头,在污秽昏暗的战争角落里,嵌着一间洁净明亮的病房,他看到那个异族的小姑娘躺在对她来说太过宽大的床单中央,持续的强放射在无形间将她的脸撕刺作一片狼籍,和手里那个被铅笔涂乱了的洋娃娃的脸如出一辙。但是,正如那个丑陋的洋娃娃在她心目中仍是最美丽的公主,已经走形有如怪物的她,也依然是妈妈最亲爱的小女儿。那位母亲就把脸埋在床沿边,用“红军同志”来作无望的安慰,在自小以来的睡前故事中,“红军同志”俨然和青娃公主、兔子与狼一样,在孩子的心里成为了一种有如来自童话的、专门代表正义与力量的脸谱化形象——就像中国孩子眼中的“解放军叔叔”一样。
“爸爸,我想回家了。”“不要哭,莱希,男孩子要坚强!”
“小亚加,快跑吧。”“奶奶,我会保护您的!”“你还太小了。”“那些长大了的人又在哪儿呢?”
……
班长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声音,一格格病房的剖面像窗花一样绽放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到后来,他甚至开始看到自己家乡的那些朋友和孩子们——情有同焉,他不由得想起,如果自己熟悉的人落入此等险境,是否也像普里皮亚季的人们一样渴望帮助呢?
交火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些生化异种的嚎鸣也渐渐杂了进来,杂音把一间间来自病房或家乡的剪影撕碎,火苗从四周向中间蔓噬,渐渐燎焦了那些脸庞。当一切重归于死寂和黑暗时,班长看到了躺在瓦砾间的一具死尸,那个倒霉鬼胸口嵌着一发重机枪所发射的大口径子弹死去,伸手掀开遗体上的防毒面具,班长骇然看到下面盖着自己的脸!
“喂,蠢货!”那张死脸突然有了表情,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没错,我是你的身子,快回来!”
像嗅桂花香似的,班长被自己的身子一口深吸咽了回去……
像嗅桂花香似的,班长一口深吸缓过气来,胸口仍像被钢钎钉了一样尖锐地疼。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用沾满尘埃和残血的手指,极其费事地拈住那发嵌在防弹衣上的大口径机枪弹,总算把它挖了出来。子弹并没有杀死他,但打烂了防化服同样是件要命的事儿。他大概还记得被奥卡佳娃引来的那辆犀牛坦克,以及随后爆发的激烈交火,自己成功用火箭弹击中坦克侧面时,被“河马”直升机上的那挺舱门机枪打中了。
“喛,班长把无常鬼揍上一顿跑回来了。”镜子在身旁说。
班长坐起来,正想骂他少贫嘴,却被耳边的动静震住了:枪炮声已经停了,但之前濒死幻象中那些来自病房的声音,竟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响着。他茫然地扫视寻找着声源,镜子伸手在他眼前晃:“别发愣,医院那帮疯子打开了广播,把怪物们全引过去了。连老毛子都撇下咱们跑了,好像要去救人。”
班长连忙扒到积成小丘的碎砖土上,正好看到犀牛坦克退到一处空地,直升机蜻蜓点水般地掠过,机腹下的吊装组件便自动固定住车身、将坦克整个提了起来,而那个把他们整得够呛的奥卡佳娃,也趁机攀着坦克跳进了机舱。整个过程中直升机舱门一直打开着,副驾驶据住舱门机枪以防中国工兵们发动反扑,直到主桨再次发力、将他们带往那座嘈杂的医院。
“头儿!”镜子拍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班长,“趁机溜了吧,再趟这浑水,九条命都不够死的了!”
茸毛,到处都是紫色的茸毛,像一团团毒雾一样簇围过来。“搭枪卡”竭力想要看清那些不断靠近的生物,但失血导致的视野模糊,却始终像一层揭不掉的面纱蒙在眼前。从那层“纱”另一边,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最最纯粹的饥狂步态向自己疾奔,那些听不甚清、但肯定十分暴戾的吼叫如同从九里云雾外飘来。一切都在刺激着他本能的求生欲望疯狂挣扎,但摔下摩天轮后,他就像一只被整个大地拍扁了的虫子一样踯躅不起。
大脑第一次如此泾渭分明地分成两半,一半在挣动着那徒劳的求生欲,另一半却像拉开胶片一样,将一些泛黄的画面一帧帧扯过去。搭枪卡终于相信,那些被无数文学家和医学家描述过的假想,是真实正确的:人在死前,生前的记忆真的会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连那些已经淡化在脑海深处的零碎也会分毫毕现——切身论证过这种感受的濒死者,恐怕都没有机会把它复述出来了。
卡斯特罗同志的游击队员们进入哈瓦那时,“搭枪卡”还是个孩子,对他和同伴们而言,“红色兄弟之间不分国家和民族的革命友谊”并不仅仅是课本上抽象的铅版字,而有着具体的意象——事实上,已经直接“具体”到了他左邻右舍的邻居家里。左邻住着的是前来援建的“朱赫来”同志,这位远渡重洋而来的苏俄叔叔并不是水兵,而是作为工程师前来援助古巴工业建设的,但孩子们每天都翻烂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坚信他就是书里那位无所不能的水兵朱赫来;右舍的木匠大叔长着中国面孔,却算得上是半个古巴人,作为中国移民,他在推翻独裁者的革命中受过两次伤。“朱赫来”为他们唱《搭枪卡之歌》,孩子们无不记得,在那个故事的末尾,保尔.柯察金曾回忆过,断腿的机枪手如何坐在搭枪卡上与白匪军英勇作战;而既不会讲故事也不擅唱歌的木匠,则用盖房的边角料为他们做了一辆四轮小木车,他们把它套在毛驴上、绕着村镇一路坎坷,想像自己坐在骏马拉着的搭枪卡上、风驰飞过俄罗斯的广阔原野。
在醉酒的时节,木匠也曾哼唱过《友谊地久天长》,至少不像他清醒时那么五音不全。
当拉丁联盟的主力部队配合苏俄红军攻进德克萨斯时,切.格瓦拉同志,正坐在哈瓦那的拉丁联盟首府里,把用来招待革命领袖的奢侈餐具推开:“真是讽刺,我这个土包子,怎么配用这么高级的餐具呢。”于是卡斯特罗同志按照他的意愿,征兵组建了拉丁联盟远征部队,在切的指挥下前往欧洲战场去支援世界革命,那一年“搭枪卡”早已到了足够加入远征部队的年纪,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进入“火炮机车”部队,因为那些载着迫击炮的四轮摩托车,简直就是他钟爱的搭枪卡的翻版——虽然马被换成了发动机,机枪被换成了迫击炮,但风驰电掣的速度却堪称一脉相承。
噬血的咆哮声终于清楚了,因为那张巨颚已经凑到了面前;视线也突然清晰了,他看见那些紫色的“茸毛”,原来是一丛丛怪异的真菌,覆盖在一头狂兽人的每一寸体表,他甚至看到茸毛下那野兽的胸膛,纹着登月火箭部队的图案,似乎暗示这些狂兽人是专为厄普西隆月球基地培育的变异品种。
他记得宰杀鳝鱼时,那些神经生命力顽强的水族总要在死前遒劲地挣扎,现在他自己就体验到了这种感觉,失血虚弱的身体像充上电一样奋力盘挣起来,他像一个完全没有受伤的人那样、可以自如地逃避捕食了。但正像所有鳝鱼最后还是做了盘中餐,他知道仅凭自己绝对逃不出狂兽人的牙和颚,这会儿,那些红色阵线的兄弟们又在哪儿呢?“搭枪卡”听到他们自相杀伐的激烈交火声,好吧,友谊并非地久天长——也许吧,至少不是所有的友谊都那么“地久天长”。
另一阵咆哮,重金属的咆哮,将那些来自变异肉体的咆哮压下去了。那张正要咬掉他肩膀的血口退开了,“搭枪卡”看到犀牛坦克的剪影从身边碾了过去——更准确地说,他看到的只是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履带正像电动剃刀一样滚进,从这个角度看去,那辆大工业的傲物顶天立地地填满了整个世界,退开的巨兽缩成虫子那么点大、被卷进了履带之下。
“搭枪卡!”他听到加夫列尔队长的声音,他看到加夫列尔的脸倒悬在自己面前,“搭枪卡,他们来了,我把他们都拉过来了!”
搭枪卡从防化服里拉出军装内襟,在记录打赌次数的最后一个“四竖”符号上,用蘸血的手指划上一道斜杠。看着血色将一切都划掉,搭枪卡咳嗽了一声:“你赌赢了,烟。”
加夫列尔把他的衣襟盖回去:“不给,这次还是你赢!”
搭枪卡想重复那句索要赌筹的请求,却被喉咙里的淤血呛住了,他讲不出话来了。
加夫列尔以最快的速度,从暗袋里摸出一个精装不锈钢小盒,然而从盒盖下摸出来的,却是大拇指那么长的一小截雪茄尾巴。这就是队长像守财奴一样吹嘘着的、传说中那枝“从家乡带来的上好哈瓦那雪茄”,看到一支名贵货竟像街头的烟屁股一样残存着,加夫列尔和搭枪卡无不生出凄风苦雨之感。
点燃的雪茄被小心嵌到了“搭枪卡”齿间,点滴的泪水从里头砸花了防毒面罩镜片:“烟给你了。但是,答应我,这次别让我赢……”
那撮雪茄尾巴只被吸了一下,便再没见进的气。加夫列尔颓然看着它自行烧了下去。
犀牛坦克并不像“搭枪卡”的临死错觉中那样压倒一切。陷在挤满了狂兽人的街道里,它的威力随着速度而一同丧失了。狂兽人围着这头最大号的猎物,变异的躯体里爆发着堪比钢铁的蛮力,将一切能够拆下的外置机件通通掰烂。甚至砸开顶舱盖、从车舱里揪出一名坦克手时,也只是像拆出来一个新的坦克零件那样稀松平常。那名坦克手的惊叫声直接连同头颈一块被咬碎了,只剩下骨骼崩解时那如同零件卡死般的动静。
攀在车顶的那只狂兽人,正准备伸手去捞取“坦克罐头”里的第二块肉,一阵强光从侧面打亮了它的半个身子。循着光去寻找那个打扰进餐的新猎物时,它往后退了两步——也许从生化牧场的克隆缸里诞生之后,这是它第一次体味到恐惧的滋味,即使基因工程赋予了它再强大的力量、再残暴的习性,也仍旧没能抹去生物心中最原始的、对火的恐惧。
那团爆烧着的助燃剂在空中划作一道火龙,将雄踞在车顶上的狂兽人打回了炼狱底下。它在同类之间燃烧着、奔逃着、咆哮着,烈焰点着了紫色真菌而成为了它身上新的“茸毛”,直至倒在人行道上、化作一堆渐燃渐熄的残物。
作为钢铁的野兽,犰狳战车闯进那群血肉的野兽之间,用引擎低吼着、奋激起车首双联喷焰口中那火的“兽鬃”,向狂兽人们示威、寻衅,用火焰烧出了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它划出来的“道儿”上,中国工兵们用冲锋枪阻挡着任何敢于冲上来的狂兽人,以免被它们攀上犰狳战车、重蹈了坦克的覆辙。而所有火力,都是为了掩护镜子尽快把车尾钢索固定到犀牛坦克上去。
“说好的撤呢?咱们为什么要来为手上沾着同志鲜血的斯拉夫人卖命!?”镜子艰难摸找着坦克底盘上的牵引钩。
冲锋枪的三发点射打在他脚边地面上,吓得镜子跳着脚回头,原来是班长站在犰狳战车顶端,把匣里最后三发半多不少的零剩子弹全送到了他脚边。
“再有废话的,留下武器和防化服就可以滚逑了!”班长麻利地换上弹匣,“可以认怂,但装备不能浪费在逃兵身上!”
镜子连忙加快手头的动作。如果脱掉防化服、直接暴露在如此高烈度的辐射环境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医院外围,被班长命令留守的几名工兵,则冷眼注视着战友们在兽群间拼死抢救那辆坦克,同时肩扛火箭筒、死盯着“河马”直升机的动向,要是直升机里的老毛子不识好歹、胆敢向班长等人动手,他们就会从这个绝佳的射击角度把它一竿子捅下来。好在,安托区金机长还没有固执到拿坦克上战友的性命开玩笑,他又旋入了自己拿手的圆周盘旋,副驾驶彼什卡则把着舱门机枪,为曾经被它打得团团转的中国人提供火力掩护。
“同志们,看咱拖什么宝贝回来了!”班长站在运兵车顶端兴奋地炫功,“犰狳”正缓慢但坚定地一步步挪出兽潮,把那辆趴窝的犀牛坦克拖回了医院。
“班长,我们把拉丁人都招呼回来了!”留守的工兵答道。
“妥!快把安全通道指出来,我们还得封住缺口呐!”
两名工兵一左一右打着手电,在医院外围一马平川的广场上,指出了窄窄一条光路。犰狳战车似是多此一举地严格驶进了那条“安全通道”,按照指引进入医院内墙。追得最近的那几只狂兽人还紧随在后,却看到班长跳下车身、挡在了“安全通道”正当间。
“不见畜牲不拉弦!”班长从背包里双手捧出半球锅盖大小的物件,高举过头顶再狠狠夯进了水泥地。随后他便以能够爆发出的最大速度跑开了——相比起盟军阵营所研发、以“此面向敌”著称的阔剑地雷,他插下来的这颗大地雷略有不同,这原本是成片布署在前线基地四周的EMP地雷,略作改装后便配发给工兵当“玩具”,那玩意是“全面向敌”的。
被触发红外引信之后,那颗地雷抹消了闯进“安全通道”的所有生命信号。工兵们随即冲上前去,用更多地雷将那条预留给战车的通道完全堵死。在开阔的广场上,早已布满了这些已逸待劳的火药杀手,甚至没有进行任何掩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扣在了平地上。毕竟,对付狂兽人这种智力级别的生物,是不需要太多伪装技巧的,它们眼里只有医院里的猎物、而完全无视脚下的地雷。
他们——拉丁动员兵和中国工兵——倚在苏俄坦克上稍事休息,坐看医院周围联炸着此起彼伏的烟花,一旦哪条地段的地雷损耗太大,工兵们便会从犰狳战车里搬出更多库存加以补充。
“你们从哪搞来这么多地雷?”加夫列尔一想到这些玩意原本要用在自己和安托区金那帮子人身上,就倍觉胆寒。
“跟你说过了嘛,我们是工兵。我班的呼号是‘穿山甲’咧。”班长不无得意地回答。中国人和南美人,在乌克兰境内的核电站用蹩脚的俄语聊着天,恐怕也算是一道奇景。
“穿山甲是什么?”加夫列尔有着强烈的求知欲。
“一种长得像犰狳的动物,擅长穿山打洞,就像我们工兵一样。”
“奇怪,那你们中国人造的运兵车为什么不叫‘穿山甲’而要叫‘犰狳’呢?”
“‘犰狳’这个代号,是盟军情报部门一个波兰人赋予的,后来成了国际通用名——那个‘波兰蠢驴’压根分不清犰狳和穿山甲。”
看着“河马”直升机在不远处降落,“镜子”知道即将要面对那些俄罗斯冤家了:“班长,我强烈要求召开党组会议,讨论你独断专行、拿同志们性命开玩笑的命令。这可不是在拍教育片,你以为做些伟光正的蠢事,就会被写进小学生的思想品德课本吗!?”
“大家都信仰苏维埃,所以别拿些布尔乔亚剖析‘阴暗人性’的神秘主义来说废话。”班长踢了那不安分的副手一脚:“这些狂兽人挡了我们的路,而我们再也找不到像医院那么好的诱饵来把它们聚而歼之了,所以我们干掉挡路的畜牲,这样才能解决核电站的问题、再接着去找六号。既然顺路,那就搭手救一救别人家的乡亲们,还有不成器的苏修蠢货。是不是在为斯拉夫人卖命,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穿着可以处理核灾害的装备,而这里正好有一座发了烧的核电站需要我们处理,我可不想让那个迷了路的六号,稀里糊涂地就被弥散的放射性物质干掉。”
进入住院大厅察看幸存者时,中、俄两拨军人仍然处于相互提防的冷战状态。但一阵惨叫声让他们慌忙放下剑拔弩张的架子、一同拥了进去。
却见地板上倒着一具烧毙的狂兽人遗尸,而拉丁小队的庸医被几名幸存者摁在长桌上,医院里的主刀大夫正以捆猪的劲头,往他身上缠绷带,每绷一圈,庸医便被勒出堪比帕瓦罗蒂的男高音惨叫。
主治医生被吵得不胜心烦:“护士,擦汗;麻醉师,加大麻醉剂量;药剂师,消毒。”
一个须发皆白的退役老兵,把护士帽顶在蓬如鸟巢的乱发上,用一块擦枪布给主治医生擦脸;而另一个半大小子则兼任了麻醉师和药剂师,双手各持一瓶牌子不同的伏特加,左瓶灌进庸医嘴里“麻醉”,右瓶则浇到伤口上消毒。
虽然这些有辱医名的家伙们,用生命和行动上演着“同行是冤家”的惨烈写照,但不知为什么,见状之后大家反而安下心来,加夫列尔安慰道:“不用怕,准是那庸医又在这儿里乱丢燃烧瓶,那只狂兽人被烧死之前把他也燎着了。”
奥卡佳娃则不由得想起自己被那庸医用绷带如法整治时的惨景:“这是报应。”
班长对庸医的遭遇不多置评,正经道:“车把式,把车里备用的防毒面罩拿来分发给幸存者。”
不料这句话却引发了意外的后果,封住病房区的那扇门被连撞三下后轰然敞开,却见一个被口罩和墨镜盖去大半张脸的家伙,甩手丢过来一只药盒,用汉语大骂道:“老子听到了,这儿一定有人在讲中文!死穿山甲们给老子滚过来!”
即使明知那只纸盒子毫无杀伤力,班长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你谁啊!?”
“老子是那个本该受到最严密保护的人,可你们把我丢在野地里喂狼,自管抢了个外国姑娘跑了!”
旁人一头雾水,中国工兵们却惊喜、慌乱交加,团团地乱作一撮:“他是六号!”
接头之时……
六号自豪地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把身体缩得这么小,这就大大减少了中弹机率。双方交火的弹雨正在土坡上乱飞呢。
“六号同志,他们钻进那座卫生所了!”地排子班的班长俯在身边喊道,他正看到加夫列尔抱着奥卡佳娃钻进左前方的破房子,“我追进去。还有气儿的,保护好六号同志!”
加夫列尔把奥卡佳娃放到卫生所的折床上:“庸医,过来处理一下,顾问同志的脸被流弹划伤了!我出去掠阵,这儿交给你了。”
奥卡佳娃揉着被他抱痛了的肩膀,从床上坐起来:“医生,不用太紧张,只是皮外伤而已……”
庸医却不由分说,捡大支的麻醉针扎了一管过来:“顾问同志千万别怕!不会让您留下伤疤的!”
奥卡佳娃还没来得及生气,便麻了半边身子,只见左一层右一层的绷带往脸上缠将来。当时她还不知道,下次醒转后便会见到一车的中国脸孔。
刚刚完成战场急救,庸医正在打量着伤员的满脸绷带,自我感觉良好,不料“地排子”班的班长破开薄木板做的墙、径直闯了进来,在庸医来得及掏酒精瓶点火之前,便将他拦腰掼起、丢出窗外去了。“地排子”班长刚刚扶起那个被缠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伤员验看,“穿山甲”班长也恰在这时闯了进来。两人还没对上两句,一发不知哪方打来的流弹便正好钻进了“地排子”班长的额角,而“穿山甲”班长自以为得计,慌忙抱了奥卡佳娃作一道烟走了。
六号发觉交火声渐熄时,一切都晚了。他发现留在身边看护自己的几名“地排子”工兵,已然被“河马”直升机的舱门机枪尽数击毙,而前来接应的穿山甲班,就在不远处登车,当着他的面把那俄罗斯姑娘塞进“犰狳”战车扬长而去。甚至苏俄人和拉丁人也不屑于来要他的命了,只顾轰轰然追袭而去,留下这位具有战略价值的重要人物,独自对着滚滚扬尘怒吼:“喂!我还在这儿哪!”
眼见“六号”穿着防化服,却没有戴面罩,车把式连忙把备用防毒面罩递给他:“六号同志,怎么整成这副模样?”
六号把口罩和墨镜去掉:“我把面罩给了病房里的一个孩子。不过话说回来,辐射物质不断泄漏,要不了多久,连防毒面罩都不顶事了。”
班长则验看着他的军籍证件,上面的姓名是“陈子陂”:“‘陈子皮’同志……”
“那个字念‘杯’!”六号纠正道。
“接下来的任务究竟是什么?”班长问道。
“橙子皮”反问:“班长同志,在没有领受到命令,而且还……弄丢了我的情况下,你们为什么会找到普里皮亚季来呢?”
“我们发现了空气里的辐射异常,‘红十月’女士把核电站里可能发生灾害的事情告诉了我们,所以我决定过来查看。”班长说,“毕竟我们正好穿着专业防化设备,我是决不会再把任何可能威胁性命的隐患付诸他人、而不主动争取到自己手上了。如果我们浪荡在外置之不理,说不定核电站会因事故而发生更大泄漏,把我们的小命也收了去。”
橙子皮的语气郑重起来:“同志,虽然你们是一帮路痴、蠢货、不负责任的混蛋……但我必须感谢你们的勇敢选择。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情是‘正好’发生的。第一,你们并不是在遇上核电站事故时‘正好’穿着防化服,而是因为,你们的任务目标本来就是要处理‘列宁’核电站。”
面对工兵们讶异的面庞,橙子皮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第二,你们也并不是‘正好’在这座医院里遇到了我,在落了单之后,我独自跋涉来到了普里皮亚季,因为这里就是首长交付给我们的任务地点。我比你们都要幸运,当你们在城外和狂兽人纠缠、和苏俄人内讧的时候,我没遇上什么大岔子就找到医院里来了,所以这两条腿倒是跑赢了你们的车轮子。
第三,我们也不是‘正好’在接头地点和苏俄人碰上的,恰恰相反,我和‘地排子’班在主动寻找他们。”
工兵们把更加惊异的脸庞转向苏俄人,安托区金机长等人一直在冷眼警观着中国人的絮叨,这会儿反被吓了一跳。橙子皮改用俄语对他们喊道:“没错,就是在讲你们!”
安托区金机长动了怒上前来,却听橙子皮朗声说道:“我领受的任务,便是到苏俄红军救灾分遣队与拉丁小队的碰头地点,找到核灾害顾问奥卡佳娃同志,并提出合作处理‘列宁’核电站灾害的请求。”
这回苏俄人也被镇住了,安托区金逼视着他:“即使列宁核电站的四座反应堆同时爆炸,也绝没有严重威胁到中国本土的可能,你们为什么对这里如此感兴趣?讲!要是你敢耍花样,犀牛坦克还在外边守着呢!”
“班长同志,为了方便交流,我就继续用俄语喽。”橙子皮步到住院厅中央,“一切还得从与太平洋前线的战争说起,那是‘星蚀’战役期间发生的事……”
没人发现,班长的脸颊在面罩下抽动了一下:“橙子皮”也参加过“星蚀”战役?见鬼,我想起来了,他准是那名技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