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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兄弟连06

2023-03-16红色警戒RTS心灵终结游戏同人 来源:百合文库
在国际上,那场战役的代号被通称为“ECLIPSE星蚀”。但不少参战者都知道,它在解放军内部的作战代号其实是“日食”,所吞之“日”,不仅是扶桑列岛,还有其他一些更具战略意义的指代。
但军方技工陈子陂刚刚随着指战员们赶赴宫崎前线时,感受到的只有一片混乱。他乘坐的运兵车,被一发盲射的“西风”火炮榴弹砸瘫在路边。从残骸里爬出来时,摆在他眼前的,简直就像是一个没落帝国即将沦陷的最后一座城池:“女娲”核子自走炮在基地外围环列成一圈钢铁瓮城,豁出所有的勇气与吨位想要“定鼎天下”,但“西风”火炮抛射的弹雨当真像铁穹般整片陨坠下来时,连这“天下”的厚土都被犁作浮碎了,连带着那些重型战车一齐颤抖得如同俎上鱼肉;麒麟坦克的双联主炮从“女娲瓮城”后伸出来,像是死士们环盾而列的戈矛,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难展士气、有死而已,硕大的炮塔被弹雨炸翻到半空时,轻盈得与同样飞散在侧的亡兵断体无异,共同混杂成一片硝黑而暗红的雾幕;迎着这茫茫死雾,那些降落伞的帆布顶端绘着血红的“日之丸”图案,最称精锐的“西部空挺联队”正伴着榴弹暴雨一同降下,从每一波空降突击队落地,直到被守军杂乱的盲射、或炸断了腿而仍旧忠悍的中国军犬杀死,平均只消半分钟,但这些空挺兵始终保持着亢奋的神色,因为他们自信、也确实能够做到——在这半分钟内,能从那些残破战车组成的钢铁瓮城里揪出比自己多一倍的敌方守兵并予以格杀。
参与宫崎战役时,班长手底下带着的还不是“穿山甲”工兵班,而是一个正经满编的步兵突击班。当陈子陂被四面八方环围而来的混乱逼疯时,他最深的感受却是荒谬。班长不知道究竟哪儿出错了,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以“挨上核打击都不会被摧毁”的可怕防御能力自傲,“女娲”加农炮却始终趴在原地、等待被那些遥不可及的敌方火力撕开;哪怕最勇敢的步兵,也不得不像胆小鬼一样缩在坦克们的“龟壳”之下,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便会枉然化作漫天炮灰内的其中一团,少数拼死跳出“女娲瓮城”主动冲锋的战友,也无一不是在见到敌人之前便被炸进泥里了;唯一可称安全的大概只有旋翼飞行兵,但他们的机载航炮口径再大,对于“河童”坦克那样“纸糊”级别的轻装甲来说都只能算是“牙签炮”,这些被连续射击的炮座震裂虎口的飞行兵,往往只能眼看中弹百发而仍在前进的敌方战车撕心痛吼。
至于班长自己,作为一名标准战斗员,他居然不得不把全部的精力用来对付猴子!这些日本山猴可不比国内品种,体形壮硕不说,习性更是顽劣无比,它们竟然完全无视炮火的致命威胁,成群结队地攀入中国阵地偷盗补给品,甚至有嗜腥的凶猴咬开了伤员身上的绷带。班长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战斗员都散往了何方,只能独自守在补给集散区和医疗区之外,用冲锋枪去猎杀和驱赶那些猴子。最令他不解的地方在于,猴群只求果腹而已,一旦发现抢盗这些食物可能会让它们送命,按本性而言就应该主动退散,但即使已经有数只壮猴被击毙落地,剩下的猴子也仍然我行我素,甚至呲出尖牙、丢掷石块来恐吓班长。
驱猴的闹剧,随着一支疯狂进攻的敌军小队打破工事围墙、突入货物集散地而告终。那两辆突入的敌方载具,比结构最紧凑的轻型坦克还要小上一圈,根本找不到乘员舱或是进出舱门,车身和炮塔轮廓平滑圆润,简直像是一款奢侈的电子商品、而不是军用品。唯一显出杀伐狰狞之色的,是一幅印在炮塔侧面的、浮世绘风格的徽纹,画的乃是血红的武士鬼脸面罩图案,班长对此感到甚是震惊,他还记得,在对日作战刚刚打响时,那些太平洋阵线军人的意志,在看到跨海而来的解放军登陆舰队时便瞬间崩塌了。一线海防阵地上的歼敌数量,有接近一半来自于主动投降。那时的敌人,是绝不会有闲心在军械上画什么画儿来耀武扬威的。而那两辆坦克,果真像武士一样冲杀入阵、以少敌多,双联中子共振炮击发的青色射线,如长刀一般刺穿了远超“女娲”加农炮射程的距离,而“女娲”笨拙地怒吼着那门大口径核子炮时,却只能在敌军载具跟前砸空成一片很快就消散的辐射带,随即便绝望地被中子共振炮刺入、划开、引爆作一地的融熔碎片与核物质残留。
当剩下的残车终于拥堵挪上时,敌车早已撤回密林、预备着下一次的突袭。
看到那些屡吓不散的猴儿,在那两辆电子坦克的履带前望风而靡时,班长突然明白了,战士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而灵性的猴儿却已敏锐觉察:中、太两阵士兵的气焰已经完全不同了,在猴子的原始意识之中,太平洋阵线部队就像那徽纹上的红鬼一样杀气腾腾、必须避让;至于被围在“龟壳”里的中国士兵们,却是低靡可欺的,即使班长开枪威吓,在猴子们看来也是装腔作势般的可笑。
在极度的混乱中,陈子陂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抠缩到位于阵地最中央的指挥部了,那座战场中枢被炮火砸坍了一角,就像是在敌众临城之下垂垂老矣的末代君王,徒作“为之奈何”的无声之叹,而此前一直负责战场指挥的那位年轻将军,就仰面倒在指挥部门边、嵌着满身炮弹碎片死去;他也记不得扶起自己的那个政委同志究竟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总挂着一张苦瓜脸;他对于宫崎战役前期最刻骨铭心的印象,便是同样被炮火砸翻了座车的指战主官叶未零将军,用军装碎布扎着被弹片崩了一抹红的额头,穿过不知所措的参谋人群、大步走到被胡乱建设在指挥部边上的四联装防空高炮阵地,把业已毙命的炮手从炮位上扶下来,然后跨上炮座、猛摇螺杆。长长的防空炮管,像主帅斜挥向敌阵的寒剑一样,由高射角度转扫为俯射角度,对着阵地外围那遍布弹坑的焦土怒吼起来,被血染红的破布,因后座力和退壳硝风而在叶未零额上飘若残旗。
敌方炮火如此猛烈,几乎没有人特别注意到那门机关炮的动静,连射的弹链就这么飞过战士们头顶、最终在外围土地上扫成了一圈巨环。
“诸兵听令!”叶未零发布了进入指挥部后的第一道命令,他的声音同时回响在广播塔和指挥讯道之中,“以此圈为界,旋翼兵前出至圈外寻敌,全部散开队形;飞控员,指挥‘蜻蜓’编队同步随行;步兵跟进,不得离开旋翼兵的射界范围;工程人员迅速抢修一切可用的重装备!”
班长这才知道,机炮划下的大圆,原来不是大师兄的辟妖圈,竟是把他们赶出家门的“退此杀无赦”之界!错了,准是又错了,那些狡猾的日本人,设计的每一样武器都是专门针对中国军备的短板而加以克制的,这是一场鲜有胜算的战役——至少会胜得惨痛异常,在前线基地业已摇摇欲坠之际,首长应该果断组织撤退才对……
虽然怀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仍然麻木地奉行了这道命令,甚至不知道,之前那位首长已经中炮牺牲,是新来的叶未零在发号施令。事实上,所有战士往圈外一拥而出时,心态都是麻木惶惑的,就像一群屡受围捕的游鱼盲目跟着领头者,哪管领头的那条鱼是真知道活路,还是恰好被水鸟咬掉了脑袋。
炮塔侧面的红鬼纹掩映在林中,倒真像是宫崎本地的鬼魅附在了电子坦克上一般。外置传感器显示,挨了痛击的解放军“女娲”集群,已经再一次缩作瓮城状,而AI经过无数次的比较判断之后,认定这是又一次突施袭击、毁敌重车而退的绝好时机,电子指令经由线路传达给履带动力部,驱动起又一次的疾驰。
但AI没有预判到,冲出林地后,面对的并不是瑟缩在坦克编队后等待挨打的对手。旋翼兵群从上空盖来一片乌云,在航炮曳光弹的定标指引下,那些解放军步兵个个涨着比鬼面还要红狂的脸,混乱地冲过林前空地。随着弹药、磁爆电流、喷焰等各种步兵火力一齐狂暴发泄着的,也许并不是他们的勇气,而是他们恐惧——他们太害怕毫无意义地死在这场战役中了,而现在,他们终于发现,躲在坦克装甲后并不能得到庇护、只会在毫无还手机会的情况下被远程火力慢慢绞杀,而冲到外围来,至少能够在阵亡之前赚到一点儿反击的机会。所幸有“蜻蜓”无人机的EMP射线将两台敌军载具瘫在原地,否则,慌怒交集、完全没有按照任何战术队形发动冲击的这一小队步兵,早已被中子共振炮点射死尽。
谁也没有料到,这两辆击毁众多“女娲”火炮且全身而退的电子坦克,居然在步兵的一次集火之下便爆散开来。看到半块残绘着红鬼脸的装甲碎片飞摔到脚边,班长有些茫然地抬脚、把那张脸印在解放鞋底下,在那一刻,他和战友们恍悟了太多:原来中国军备库里并不全是短腿货,至少旋翼兵能够跟上敌人的步伐;原来这些看似坚不可摧的“科技神物”,覆着的也不过是一层轻甲;原来步兵们并不是炮灰,重装甲部队同样有需要步兵掩护的时候,解放军战士们,毕竟配备着数一数二的强大步兵火力啊!
“有啦!在这边!在这儿哪!!”远处的另一队旋翼兵,在无线电讯道中胡喊乱叫起来,那些摸天儿的家伙完全没有按作战规范术语进行呼叫,声音中的恐惧大过斗志,很像是三流猎户预备抓兔子充饥时、却发现陷阱里掉了只老虎的心态。但看到那如同穿云箭一般耀眼的机炮弹链就在远处横扫,班长知道,他们把“西风”炮群的位置给揪出来了!
“以‘蜻蜓’为阵线中心,呈三三制战术队形,左右包抄前进!”班长主动担任起了前线步兵指挥官的角色,各类步兵向那苦大仇深的“西风”炮群翼卷而去。撤离的念头已经被丢到太平洋里去了,那一刻他开始从容盘算,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把宫崎工业园区,完完整整地拿下来!
陈子陂技师实在没有搞明白,短短时间内究竟是如何发生这么大变化的。再没有任何一发炮弹落到基地内部了,工程部队正在回填满地弹坑;他可以看到窗外有几名轻伤员,倒拖着刚打死的猴子去找炊事班,互不相让地争论着猴肉烹调方法;再没有猴子敢来抢军用物资了,当二十至三十人不等的步兵游击群列队冲出基地时,林间每每惊起一片胆怯的猴儿声。看到叶未零从容坐到还带着血的指挥台前,陈子陂确信,他就是为这条将死残龙点上的那颗慧眼。
“精彩,让那些岛中猴儿再不敢小觑我等。”苦瓜脸政委拿猴子开着玩笑。
“没有绝对克制的武备,只有相对克制的战法。”叶未零看了眼天花板上那眼还没修缮好的大炮洞,又看了看自己用防空机炮划下的大圆——从圆周到基地边缘的距离,正是他抵达基地后目测出的敌方电子坦克最大射程,将步兵散到此线之外御守,才能阻止敌车攻及基地内部,“敌人看到我们龟缩在基地里,就利用小分队编制进行袭扰,借助射程和机动性优势把我们压着打。大象是吃不到蚊子的,同一量级的蜻蜓才做得到,只有在前方少摆兵、后方多屯兵,跟他们以少对少地进行动态对抗,才能保证后方基地的稳定,从容组织主攻兵力。”
苦瓜脸政委往指挥台上踹了一脚,总算让那不甚灵敏的电子地图重新显示了出来:“宫崎地区的相关敌情都整理好了,小桥窄路尽是沟,不利于大兵团展开。”
“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呢,正好适合对方快速机动。既是万夫莫开,那就得争谁来当这个关了。”叶未零验看了一下地图,“命令步兵游击群,以基地为中心,放过开阔地,逐层向外控制桥头、峡口,一旦发现敌军重兵哨卡或者重工基地,马上停止前进、就地实施封锁,引导重装甲集群进行攻坚。‘橙子皮’同志……”
陈子陂纠正道:“那个字念‘悲’,谢谢。”
“好吧,技工同志。”叶未零改叫他的职务,但那个轻音读得很妙,听起来绝像“济公同志”,“做好准备吧,那些遥控电子战车——情报显示是叫‘未来坦克’,对吧?一旦发现了它们的主控中心,就需要你出马了。”
显然这是政委都未曾参与的绝密策划,那张苦瓜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作战目标是碾碎整个工业园。”
“苦瓜脸,这不是一场以破坏和杀伐为最终目标的战争。”叶未零说,“我们需要金川工业的一切,最好是完整的。‘济公’同志有信心破解那些‘机器人控制中心’的数据链,控制了这些技术,才算是真正控制了太平洋阵线。”
苦瓜脸政委用一种属于谋臣良将的奋扬意气,说出了那句被记录在宫崎战役简报里的著名之语:“将军,向他们展示中国巨龙的力量吧!”
一分钟后,所有战士都在指挥讯道里听到了叶未零的那句话:“同志们,向他们展示中国巨龙的力量吧!”
太平洋阵线的后续部队,仍然编作高机动小队急吼吼地扑来,生怕赶慢一步,便分不到攻破中国阵地的大功了。他们着实没有料到,自己的兵锋再也未能跨过那座咽喉之桥,那片土棕色迷彩的战云,卷至桥头便与他们迎面撞上了。
那些旋翼兵在低空起伏驰越,用太平洋阵线军人听不懂的腔调,疯喊出发现敌人时的兴奋暴烈之气,旋翼机打下的弹链如鸣镝一般纵贯净天,声干风雷;来自赤色彼岸那片广远大陆的武卒步士们,循着这裂空之声阵列前行;机械为躯体、电子为心神的“蜻蜓”动若行云,用EMP射线蛊惑着敌甲的钢铁魂灵,看到它们扁平的翅影摆阖飘逍、风神若仙,士兵们才发现,用词一贯耿直木讷的英语体系,在创造“DRAGON-FLY(蜻蜓)”这个词的时候竟深得东方语系的意境精髓,从那修逸轻灵而又气度恢廓的虫体上,发掘出了惊龙般的矫韵。
太平洋阵线的军人并不知道,对手们再不会像之前缩在窝里那样病若孱蚕,一位骁将以“主帅伐谋”作为自己最为威信卓著的令牌,调动起了他们体内本已被磨灭的“将士用命”之锐气,将整个军阵大踏步进扫如一支御守汉唐的长枪。曾经依赖坦克而未敢轻动的中国步兵,如今仅凭自己的勇气便敢组建成游击猎杀群、轻出而猎敌之酋首。
但短暂的震讶,丝毫没有挫动太平洋阵线的推进决心,青甲上那一幅幅薄日海纹的旗案,迎着对面一片赤红的“五星出东方”狠狠撞去,碰撞出的是整个中-太战争期间最为激越豪壮的一次斗勇霸战。在庙堂之士看来,宫崎战役的重要性也许远远比不上日后在本州中部势如破竹的大兵团推进,但对于基层战士、文人墨客、乃至被祖国军魂激励着的小伙子和男孩子们而言,这才是真正值得用鲜血荣耀去铭刻和向往的一战。敌颓则乏意气,我颓则丧威风,综观从鹿儿岛和北海道两线夹入东京的征程,只有宫崎战场才真正把中-太两阵军人最高傲的斗志同时碰撞到了一起。八一红五星耀出了旗旌古纹般的兵家意气,太多初涉战阵的中国士兵,正是在此时步入了成熟军人的勇气殿堂,根除者和磁爆兵的装具也颇显出唐铠明光、汉甲山文般的杀意来了;而太平洋阵线的军人也恰是在这一阶段,从受到全面进攻的最初丧怯中清醒过来,千方百计地意图让那个红色大国流血吃痛,“长剑”动力机甲宛然附得了织丰与江户时期的斗魂,日之丸作为整个扶桑全岛的“家纹”闪映在战阵间时,这些快速突击的特攻小队仍然如武士长刃般利狠阴寒。
战局发展与军心转变的巧合,在冥冥中促就了兵勇与武魂的激烈狭逢。
游击群的兵潮,在绞杀至对岸的桥头防线时,才在机枪碉堡与光棱塔组成的防御体系上撞作粉碎。遵循着“遇坚则退”的命令,步兵们一面交替掩护着退潮到河岸异畔,一面呼叫道:“发现敌阵,请求装甲力量支援!”
一时得势的太平洋阵线,将己阵锋刃快速反突了过去,终于将解放军那轻越狡捷的攻势劈散。但中国人在那片辽阔到可怕的土地上一扫六合,仅靠“轻越狡捷”是永远不够的,最腥凝的金属、最乌沉的甲士、最霸蛮尚力而不究华巧的大军推进,毕竟是“包举宇内”的大一统之志,所永恒依赖着的不变主题。踏着自秦甲铁流那个时代起就已经响起的沉闷缓重之步,“女娲”核子炮组成的主力装甲集群,终于在四散而避的步兵队列后碾过来了。步兵们像富有弹性和惯性的白蜡杆一样扫清沿途、却折挫在重垒之上,而作为这杆汉家长枪最沉重的枪尖,装甲集群得以从容开过再也不用担心任何袭扰的战场,将那难以承受的重装突击刺穿进敌军要塞。
指挥部里,叶未零百无聊赖似地轻轻扫了一下右臂,包括苦瓜脸政委在内的旁人,都没有看懂这个似无意义的动作。只有叶未零自己知道,他在想像中挥动着自己的那杆长枪——他确实一枪把对面那柄敢以单刃夺长兵的武士刀给荡开了。
“‘钢铁长城’战术真正发挥效用的时段,仅在敌方目标进入‘女娲’核炮射程、直至被消灭的这一过程中,赶赴作战地域途中所受到的任何伤害都属于无效益损毁。建议以步兵组建快速游击群,探明目标所在,以减少‘女娲’集群的盲目机动时间、将无效益损毁减至最低。
——叶未零 《对日作战经验教训总结报告》”
每一座桥上都旋着飞行兵的翼影,每一个谷口都架着根除者的核融枪;每一片矿脉油井都有“蜻蜓”无人机驻守,每一座敌军基地门口都散布了混编游击群,猎杀敢于出动的任何一撮儿寻死之徒,直到“女娲”集群缓缓赶来,将“钢铁长城”战术发挥在真正需要它的攻坚行动上。太平洋阵线的军人们最终发现,擅用纵深穿插、分割包围的解放军,这回分割的不是他们的兵力,而是整片作战地域。如今,他们引以为傲的机动性被封在一块块“死地”之内——瓶子里的跳蚤再能跳,最终也还是要撞死的。
但指挥部里的气氛却渐渐凝重,一片又一片蓝色从地图上被抹去,但他们仍然没有找到最核心的那座控制中枢。陈子陂从那条穿山运兵隧道里乘车而出,希望此行再不要落空,不久前,“女娲”集群正是通过这条隧道发动奇袭、从侧后方瓦解了敌方最为顽强的一座要塞基地。
“‘济公’呼叫‘韦陀’,还是一场空。”十分钟后,他在讯道里叫通了指挥部的呼号,“这里的控制中枢只不过是一座下行链路终端,根本无法逆溯到核心数据库。该死,这是第二次扑空了!我说,咱就不能从俘虏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来吗?看样子这里是他们的主基地,有没有逮到跟你作对的那个家伙呢?”
叶未零语气凝重地说:“你在那座机器人控制站里吧?往左边就能看到敌方指挥官了。”
陈子陂吓得一扭头,但摆在那儿的只是一整套大型电脑主机:“首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就是它。”叶未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攻破这座基地我们才知道,经过鹿儿岛之战后,太平洋阵线驻军的指挥层已经全盘溃逃,根本没有人留下来继续抵抗。一直指挥着宫崎守军对抗我们的,只是这台安保计算机而已。”
陈子陂难以置信地走向那些巨型机箱:“你是说,一种具有自主思维能力的智能AI在指挥作战?”
“还要可怕,它根本还没有达到自主思考的级别,仅仅是动用了一套普通的安保程序。换言之,它只是按照预编的AI,像对付盗匪一样在对付我们,就已经造成这么大麻烦了。你可以想像,如果它真正升级为成熟的人工智能系统……”
“绝对不会比将军同志和盟军指挥官更差的……”陈子陂的声音有些颤,“首长,我们必须要把这种战略性科技掌握到手!请加快定位最后一座机器人控制中枢!”
这时,苦瓜脸的声音杂了进来:“老叶,找到了,在西侧!”
“老天爷啊!基地里的那些女娲加农炮,难道全都是废铁吗!?我们需要重装甲支援,马上!”班长猫身在一座居民楼内,他和这支临时组建的游击群刚刚突入最后一座分基地,便被层层设立的防御工事阻住了,即使躲进这里建筑街垒,众多机枪碉堡的密集火力仍然没有丝毫停止攻击的迹象。他不时偷眼查看,这座基地地盘不大,却摆满了“未来”坦克和“天狗”机器人的原型机,显然是个不寻常的所在。但这些原型机一直处于瘫痪状态,似乎还未及接入敌人的机器人控制链。
“我们的战斗序列里,没有任何一个作战单位是多余的,所以才需要你们来引导重装集群进攻。”这个声音把班长吓了一跳,他没有料到,叶未零首长会直接与自己通话,“同志,现在你的游击群是整个战场上最重要的作战节点。我正式命令你,不惜一切伤亡、立刻拿下当面的控制中心并切断电源,以断绝任何安全隐患,一名特殊的技工很快会前来接管。‘女娲’集群主力刚刚完成对敌方主要塞的攻坚,还滞留在北面,短时间内只可能为你们调派零星装甲力量支援。”
“不惜一切伤亡”!?班长心口一缩,他预估了一下对面机枪碉堡的数量,仅凭自己的步兵游击群确实可以拿下它们,但伤亡率绝对不会低于百分之七十。宫崎战役、甚至整场中-太战争都已经胜利在望,如果在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伤亡”,岂不是让身边这些战友们无谓牺牲在了胜利前夕?
就在这个时候,讯道里响起了辅助指挥AI的电子提示音:“警告,敌方正在试图入侵我们的系统……”
随即,班长产生了一种整个战场全都暗下来的错觉——他在讯道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不论是叶未零的命令,还是其他小队那杂乱无章的报告,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死寂。战役打响后他便知道,对面的敌人正在试图复刻解放军的EMP科技,这显然就是他们的研究成果,整个作战指挥系统都被暂时瘫痪了!
听着暗寂无声的讯道,一个想法蹦了出来:叶未零首长可拿不准讯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断的,自己大可以装作没有听见最后一道命令。
看了看身边那些疲惫的战友,他抹去最后一丝犹豫,将对讲机插回武装带上:“原地休息,等装甲集群来拆了这些劳什子吧。”
那名技师果然很快赶到了,护送他的座车一同前来的,还有一辆落单的“麒麟”坦克,历死而存积累下血的经验,弥补了吨位和火力的差距,使它成为了一台俨然不亚于“女娲”的兵家重器。那些机枪碉堡未能造成任何有效杀伤,便被它三下五除二推平了。
“同志们,这一切就要结束了!”班长露出了笑容,不仅因为马上就能迎接体面的胜利,更因为他没有浪费任何一名同志的性命。
两道中子扰动射线,如利刃一样将这座大楼拦腰切得平齐,班长的笑容,随着从战友断躯中溅出的血液一同凝固了。从倒坍的大楼中摔下来,剧烈的耳鸣和眼部充血,让班长置身于一个死寂而迟滞的世界。他看到那些“未来”坦克和“天狗”机器人在四周移动,中子扰动射线和自动机枪弹链将整片基地切割得支离破碎,战友们的躯体便随之缓缓分崩离析;他看到猝然陷入重围的“麒麟”坦克扫过炮塔,用双联主炮将当面的几台敌机轰碎,用沉重的车身去冲撞身侧的未来坦克,但很快便被敌机们一拥而上、淹没在浓重硝烟之后。
“喂!别愣着!”直到技师的吼叫震碎在耳膜上,周边的一切,才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和节奏,他看到技师匍匐到身边,又一次吼道:“你看到过那座控制中枢吧?带我去!”
班长还没抬起僵硬的躯体,正对面的战车工厂门洞大开,一辆崭新下线的“未来”坦克从车间里冲了出来,哼唧着尖锐的电子系统音。那些自动流水线正在以最高速率进行生产组装!眼看着两道中子扰动光线在面前亮起,身侧的硝烟中,却响起了与尖细电子音完全不同的机械化高亢,那辆身被重创的“麒麟”坦克,开足马力将敌车撞开,并用沉重的车身堵住了工厂大门。无人机们从烟幕后聚追而来,中子扰动炮在“麒麟”车身上聚焦成一片莹蓝色的反光。
“带我去!!!”技师再一次怒吼道。
班长像扛米袋一样将他扛上肩,一头闯进了不远处的控制中枢。钻进地下室时,他们听到“麒麟”坦克发出重甲当关的哀鸣。
“技术活儿交给我来干,你守门,给我一分半钟就好!”技师顾不得晕头转向,向中心电脑奔去。
班长木然地转向门廊,赫然发现墙角倒着一名敌方技术员,僵硬的手里还攥着用来引弹自尽的手枪,而在遗体旁边的墙上,清楚地用血迹写着:1:32。
32!那正是自己整个游击群的人数!这最后一个敌人竟然躲在暗处,一丝不苟地将己方兵力准确数了一遍,然后在死前记下了以一命换三十二命的最后骄傲——无疑就是他在最后关头重启控制链,激活了遍地的原型机。
技师不在身边,战友们也一个都没活下来,班长崩倒在地、极力忍着呜咽,直到入口处响起了幽魂般的电子噪音。
扑向那只进门的“天狗”机器人时,班长完全没抱活下去的念头了。巨大的冲击力根本没能撞动那铁疙瘩分毫,握住机腹下红烫的枪管阻止其转向射击时,班长听到自己的手被烧焦发出细微声响。“天狗”随后启动了背部喷射口,将班长整个顶进了中央机房。
摔在机房地板上,班长正好滑进了技师投下的身影里,只见他小心拈着一张方形芯片,在“天狗”追杀而至时将其插入主控箱。
一阵漏电般的颓音,猝然失去动力的“天狗”,在惯性作用下翻倒于地再无动静,一如它被激活时那样突然。
“搞定了,我已经侵入了中心控制链。”技师擦了擦汗,“太险了,要是能早一步进到这儿来切断电源,本来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济公’,你还活着吗?”叶未零的讯道终于再次接通。
“活着呢,我的‘韦陀’。而且还拿到了宫崎战役最后的大礼包……你姥姥!”
“咋还骂上了?”叶未零正打算庆功。
技师看到的,却是一排倒计时电子数字:“这买卖做不得,他们早就预留了自毁程序……我先逃命去也!”
班长一直无法解释,那小身板的技师究竟是如何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无穷伟力,竟然拖着已经意气全失的自己逃出生天。那辆拼死掩护他们的麒麟坦克,再一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虽然所受的重创足以使它报废、再也不可能投入新的战斗了,但这台伤痕累累的功勋甲车,仍然像英雄一样,被一路拖回了阵地外的林子里,停放在破败的石坊和神社之间,作为最有力的胜利象征。底盘下沿的斑斑锈迹丝毫没有破坏它的豪迈英气,驾驶员把半个身子露在舱外、抚着自己忠诚的“坐骑”;装填手靠着一双肉掌扛起了双联主炮的火力输出,此时垂着已无知觉的膀子坐在炮塔后沿,半道侧影中尽是恶战后的落寞与疲惫;炮长则扛起卡固在外部储物槽里用于自卫的单兵防空炮,展示着由累累伤痕血迹铸就的自信与力量;车长从幡杆上扯下了半面早被烧穿中心红日图案的太平洋阵线残旗,高踞在炮塔之上、让敌旗在火中残飘成一尊纪念雕象式的剪影。
乔木深深,虫鸣在侧,战火的喧嚣让位给了荫浓静谧,树冠滤碎的光影投在炮塔和坦克手们身上,就像一领荣耀无两的披风。可是,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欢呼致意,只有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地记者将照相机摆在坦克跟前,安静地记录下了胜利瞬间。而班长把脸埋在两块红领章之间,快步躲开了他们。 
他没有勇气承认那次并未受到叶未零追究的抗命,归国之后还领取了战斗英雄勋章,作为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受命指挥代号“穿山甲”的战斗工兵班,但一切荣誉,对他而言都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只知道,自己犯下了作为军人最卑劣可耻、不可饶恕的罪行。无论哪个阵营的士兵,都将“任务目标”这四个字看得高于一切,在心灵战争的世界里,即使是被最愚蠢的指挥官命令去做炮灰,基层的普通一兵,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任务提出过任何质疑、作出过任何退却。
自那以后,他再也未敢逃避过任何攸关战局的任务,甚至在没有接到明确命令时,也再不敢苟安偷生了。日后他在普里皮亚季作出的决策,可以看作是这种心态的典型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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