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二）

直到坐进车里，她才从我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
挪正自己倚在车窗上的她从上车之后就没往我这看过，头发松松散散地盖在脸上，挡住了脸颊和那双迷蒙的眼，但是从车窗上，衬着夜色的暗，车里的样子用一种很魔幻的方式倒映在上面。那张脸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是醉酒的人的状态，似乎还能跳起来冲进办公室审批文件到天亮再给人开个会。异常的平静，和上车前天壤之别，眼神里也好像从来没有起过波澜，冷静地让人难以靠近。
她以前从未是这种姿态，我的印象里，她还是学生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至少是在我面前。
“你在公司里聚会喝多了是不是都这个状态。”
她听到我说话稍微动了一下，头顶着车窗朝我这边晃了晃：“嗯。”
“喝了多少成这个样子。”
“没多少。”
“你们社会人士平时的工作交际都得把自己喝得这么五光十色吗。”
“贫死你得了。”
“刚才那两个男的，同事？”
她轻轻笑了笑，慵懒里带着点戏谑：“管这么多，跟你有关系吗？”
说实话还真没有，一没有血缘二没有共鸣，跟我讲了屁的利害关系也没。
“他们好像，要带我去格林豪泰什么的，诶，那是个快捷酒店的牌子吧。”
我都不问了你还说，我嘴贫还是你嘴贫，还格林豪泰，怎么不去希尔顿呢，多大的领导了俩大老爷们拉着你喝酒你还真去，喝了就喝了还这么醉，酒吧门口全是捡尸的没看到吗，不被人捡走就被办公室内销了，还原毛片这么敬业是不是还要送你个小金人啊。
——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是不是心里想了好多数落我的话。”
“知道就别问。”白她一眼，知道还问这不是找骂吗。
车慢慢的驶离市中心和灯彩光华，从夜光暗处中来，又回了夜光暗处中。耳边的人造声音只剩下了轮胎摩擦地面和车里空调的风声。她就这么倚着车窗，刚刚被在车外匆忙闪过的路灯斑驳映照的脸上现在彻底被暗幕笼罩，闭着眼，抱着肩膀，就这么睡着了好一会。
有点恍惚。
我有关于她的记忆时她还和我一样是个孩子，可能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是刚学拼音的小小孩，一个是参加小学奥数的大小孩。
现在那个小姑娘穿着正装，包臀裙，光着一双腿，踩着三寸高的鞋，刚从酒吧夜店出来，醉醺醺的被我扛进车里。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对啊，这么久了，中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如果就这么感叹一句时光飞逝，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
不变的永远是变化本身，我曾如此想着。不论是刚认识，还是熟络，还是后来的分道扬镳又再次回到一条路上，但无论多少次，在我看到她那副在我记忆里从未变化过的笑容和其中意味时，我总会在心里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质问自己怎么能老是被一个人频繁打脸。
似乎时间总会在那一刻停下来，给我机会让我用所有力气去看清她勾起的嘴角，颤抖的睫毛，还有微闭的双眼里的些许调笑和无限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