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龙和女巫
附近的士兵们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抱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哀嚎，尽管很不甘心，莱茵哈德还是咬牙决定跑路了。
他小心翼翼挪了两步，刘璋没有动静，再挪两步……如是几次，就已经退到了战场边缘，刘璋仍然没有动静。
莱茵哈德深呼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逃跑，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脚，一低头，发现两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正盯着他。
“嗨，你好啊——”
莱茵哈德小声地打了声招呼，然而他说的是德语，还穿着SS的军服，很明显吓到了来人，尖叫响起。
“啊————————————”
皮特罗用超越海豚的高音表达了内心的恐惧，旺达和莱茵哈德同时震惊了，前者是从来没有想到弟弟能发出这么高的声音，后者则惊恐地捂住皮特罗的嘴向身后看去。
迟了。
刘璋已经将头转了过来。
【警告，实验体2887出现异常精神波动，启用备用控制装置。】
在刘璋的头骨之下，黑色的不知名液体顺着血管汹涌冲入大脑，他的记忆因此而再一次变得零散，被控制前的记忆和控制后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同时浮现，混淆着他的认知，他的眼前时而是莱茵哈德等人，时而是身穿黑色制服的活死人，时而是宇宙中各类奇怪的生物，唯一不变的是脑海中那个驱使他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重复着一个字。
【目标，驱逐——滋——系统混乱——危险——备用方案启动——杀——】
【杀！】
漆黑的气焰从战场各处冒出，涌入刘璋体内，甚至压倒了闪烁的电光。
【能量回复，50%,60%——】
莱茵哈德三人感受到了铺天盖地涌来的杀意。
这不是能量对现实产生的干涉，而是生物精神的直接交流，记忆混淆的刘璋将他们当成了以往战斗过的敌人的缩影，针对不同敌人的恨意和杀意在这一刻合而为一，滴水成河，细流成海，强大的精神敌意淹没了三人的感知，让他们恐惧，也让他们窒息。
一阵风刮过，刘璋在身后留下一道幻影，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姐姐、姐姐——”
莱茵哈德撒腿就跑，皮特罗抱着姐姐不知所措，唯有旺达还保持着镇定。
亲爱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她的眼中闪过迷茫，然而下一秒横跨天际的黑芒将她心神拉了回来，只见刘璋伸手一招，一道黑线就从空中划过，直直切向莱茵哈德，将他的身体切为两段。
场面惨烈无比。
下一秒，刘璋看向了身前的两个孩子。
“先、先生，您好——”
旺达吞了一口口水，挤出笑容。
然而刘璋右手并指成刀，高高举起，毫无任何怜悯的意思。
【杀！】
右手落下。
我，要死了吗？
不！不要！
她奋力一搏，尝试着发动自己那不成熟的力量，猩红色的气雾状物质突然从她体内冒出，将二人笼罩在内，同样颜色的光芒在刘璋眼中酝酿，右手停在了半空中，时间似乎停止了。
【警告！警告！异种能量入侵！警……权限改写，编号2887取得次级管理权限，联网模块关闭，自动充能模块关闭，记录模块关闭，辅助模块重启中——重启完毕，任务指示功能关闭，战斗辅助功能开启，自适应功能开启——权限改写完毕。】
黑色气焰消散，猩红色的气雾仿佛凝结成了固体，被红雾笼罩之处一切归于静止。
——————————
“旺达！旺达！你个小崽子！给我过来！”
刘璋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房屋的阁楼，欧洲很多狭窄的独栋民居都是这样的布局，在二楼之上的尖顶里还藏着一个空间，这里空气流通不好，空间逼仄让人压抑，往往只用来堆放杂物，而今天这个阁楼除了在两侧斜檐下堆放了大量杂物之余，还在外墙正中的圆形天窗的下放着两张小床。
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刘璋小心翼翼地向阁楼正中那个地上的小门走去。
“偷窥别人的记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谁？
他回头，发现一个人不知何时坐在其中一张小床上。
是一个少女。
她有着酒红色的长发，身材高挑性感，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和白色热裤，就这么抱着脚坐在床上。
“你是，谁？”
刘璋想说的是中文，然而出口却变成了另一种自己不懂的语言。
“这是我应该问你的话，你是谁？”
“我？我是——”
刘璋愣住了，大量记忆在他脑海中回放，如同一个漩涡一般，缓缓将他的神智拖向深渊。
杀戮，星球，掠夺，能源……
啪——
一声响指响起，漩涡停滞，刘璋重新清醒。
打了一个响指的，毫无疑问，是少女。
“好吧，看来你并不知道你是谁。”
少女歪着头，说道。
“看来是的。”
身后有人说话，刘璋回头，看到一个身穿龙纹明光铠、浑身染血的少年持枪站在他身后。
那是敖兴，或者说，是他自己。
“该死，发生了什么——”
千头万绪在脑中交织，让刘璋感觉快爆炸了。
“你已经死了啊，哥哥。”
身边又是一声低吟传来，身形枯槁的少女在病榻上双眼含泪，那是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混合杂念形成的幻象。
死——
风中似乎有人在低吟，那是死神的呼唤，刘璋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缓缓风化，化作砂砾随风而去。
“不——”
啪——
又是一声响指，一切恢复原状，没有风化，房间里也只有床上的那个少女，没有其他人。
“发生了什么——”
少女将头歪到另一侧：“看起来旺达的能力起作用了，你的记忆开始了自我重塑。”
“旺达？”
“就是那个小女孩，你差点杀掉的那个。”
一幕画面闪过，他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好像确实差点杀了一个孩子。
“那不是——”
“不要否认了。”
刘璋听到敖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然而回头，什么都没有。
“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脸上露出俏皮的笑。
“敖兴——”
“敖兴是谁？”
“敖兴是——”
敖兴，是我啊。
刘璋突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熟悉的铠甲，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还流淌着黑色的鲜血。
那是敌人的血，黑色的敌人。
“是的，没错，我是敖兴，也是刘璋。”
少年喃喃，大量的记忆重新出现，不再是漩涡状，而是如同电影胶带般一格一格在他脑内按照次序排列，帮助他找回了自我。
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他本来是宇宙中一个强大神族的一份子，他们一族世代居于【龙宫】之中，统治着【四海】。不久之前一个人和与他的种族之间展开了战争，那个人叫黑死帝，一个横跨多元宇宙的邪恶魔王——
黑死帝拥有着贴近真理之侧的武器，黑灯，这个武器的制造者赋予了黑灯以吞噬活人的情感为能量的能力，并能为所有者提供强大的力量。它的制造者希望黑灯能象征死亡的力量，然而死亡是宇宙间更高级规则的体现，因此黑灯无法直接从某种能源中补充能量，必须吞噬其他的色光能量或吞食活人的心脏获得其情感能量来补充自己，靠着黑灯黑死帝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宇宙，却也变得日渐烦躁——
征服，对于它这样不老不死的存在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它需要的是宇宙的死寂，是永恒的沉沦，是死亡。
黑灯的给予它的越多，它的缺点就越碍眼，不停地转化活死人和折磨这些活死人的近亲以获得能量让黑死帝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不会思考的单细胞生物，只能按照自然既定的规则去不停分裂繁殖，它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能让它突破宇宙的规则，让它成为死亡本身而非仅仅死亡的象征。
于是它从被征服的各个种族中选取强大的战士，并将多年来对黑灯和其他色光的研究铸造的次级灯源植入这些战士体内，派他们前往宇宙各个角落寻找能让黑灯突破真理界限的能源，而刘璋的噩梦，也就此开始……
寻找信号，接收信号，锁定目标，然后在次级灯源的控制下执行任务，如是循环近两百年……
“黑死帝——”
少年握紧手中的长剑，吐出一个名字，他本应咬牙切齿，然而历经了数百年的征战，一朝恢复心神，面容依旧稚嫩，他却已非昨日少年，学会了将愤怒掩藏在心底。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要谢谢你。”他向少女道谢。
“不客气。”
少女长发绕指，神色妩媚。
刘璋踩了踩地板，他的【灵觉】告诉他这里并不是现实的物质世界，就连他身上的装束也是记忆中自己被俘虏时的盔甲，并不是之后那套黑色的制服。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他心中想着“收”，手一抖，长剑便化为幻影消失不见。
果然……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旺达的精神世界。”
“你确定？”刘璋下意识的反驳，“一个小女孩、等等，除非——”
他想说的是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神灵拖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除非这个人远比目标强大，但是这个也并不是绝对的，起码之前黑死帝就控制了他许久，但那需要很特殊的东西或者方法。
“看起来神灵也不是全能的。”
“你知道些什么。”
刘璋眉头紧锁。
“不多，你的精神防线异常坚固，”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脑海，吐了吐舌头，“我只读出来了一点，就是有关于你的身份，一个神灵？”
“看不出来你也是天赋异禀之人。”
“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了。”少女自嘲道。
“好吧，那么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出不去的，这个世界已经被封锁了。”
“封锁？被什么？”
“一个很强大的存在。”
少女笑了，笑容很无奈，刘璋总觉得这个神情似曾相识，是对命运的妥协。
刘珮，她的妹妹，在生命的最后一直是这副表情。
“没有什么能真正击垮我。”少年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如果你告诉我究竟，也许我能把你一起救出去也说不定。”
四目对视，少女只从那双黑色的眼睛中读出了坚定。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鉴于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在告诉你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不如你先坐下来和我聊聊——”
少女指着另一张床。
因为对方特意在“一次机会”上强调了，刘璋想了想后同意了这个请求。
“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是你？你们那场战斗死了那么多人。”
“我们一族所有族人的灵魂都受龙烛保护，烛火不熄、灵魂不灭，然而我被逐出了宗族以后被剥夺了一角，让龙烛的保护有了瑕疵，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足够强大。”
“有多强大？”
“我们一族是纯血主义者，血统越纯正的族人体内神力就会越纯粹与强大。”
“我是说，强大，一个形象的表述。”
“以战绩而论的话，我曾经一个人剿灭过一个初入宇宙的文明，当然，靠的不仅仅是蛮力。”
“好吧，确实很强大。那么你有兄弟姐妹吗？”
“这很重要吗？”
如果说强大与否关系着能否打破封锁，这些问题就太奇怪了一点。
“对我们之间的信任很重要。”
少女狡黠一笑。
刘璋明白了，少女肯定从自己脑海中读取到了很多信息，但并不完整，她在通过与自己的对话比对信息，确认自己没有说谎。可是在这么个地方有必要这么警惕吗？还是说这个精神世界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找她……
“有一个妹妹。”
“和你一起生活？”
“不，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混血是族中禁忌，所以她从小在凡间长大。不过我知道她之后会经常去凡间陪她。”
“禁忌？为什么？”
刘璋停顿了一下：“我也是被逐出之后才知道，混血是族中禁忌不是因为歧视，而是因为混血儿体内两种基因的碰撞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我族族人寿命绵长，体内的神力让我们拥有操控水的力量，然而对于混血而言这份力量是致命的，带有攻击性的强大基因组会破坏混血体内的人类基因，导致全身基因的崩溃，只有化龙池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化龙池是什么？”
“一个医疗装置，可以刺激我们一族的基因促进身体自愈，但是对人类混血来说，进入之后是致命的，人类基因会在一瞬间崩溃，除非有办法让龙族基因自愈的速度超越人类基因崩溃的速度，那个方法，是血亲的血……”
“什么意思？”
“只有用我的血换掉她体内的血，她才可能活下来。但是那样会让我失去所有的神力，退化为一个凡人，并急速衰老。对于【龙宫】来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用一个最强的战士去换一个孱弱的混血的性命。真是讽刺，我们自诩神灵，为了保护凡人不受黑暗侵袭而一直准备着战争，却连一个混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你不恨她们吗？我是说，你的妹妹，和母亲。”
同母异父，纯血的刘璋，混血的妹妹，毫无疑问这个妹妹是他的母亲抛下刘璋和他的父亲之后生下的孩子。
“一开始我也恨她，恨她为什么抛下我离开……”
少年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
那一天是七月十五的晚上，凡人认为在这一天家人灵魂会从地府归来，然而他们这些神灵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哪怕长生如他们，几近触碰到了宇宙的真理，也没有办法逆转生死。
阴雨下了一整天，连晚上都没有停歇，海风从海面上吹来，在这个两山之间的低谷中汇聚，使得这里格外阴冷，公墓里星星点点的光是祭祀者焚烧祭品的余烬，唯独这个墓碑前，只有一束洁白的百合，那是少女刚刚放上去的。
“就是这里了。”
中年男子出声，少女才注意到身后有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的少年。
“你们好？”
少女有点警惕地看着来人。
没有理会少女，少年低下身轻轻抚摸墓碑上的字，眼神在冷漠和悲伤中交替。
他突然开口：“她过的好吗？”
“什么？”
“我是说，她最后，走的安详吗？”
少女有点生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眼看着莽撞的少年有激发矛盾的可能，中年男子出来打了圆场：“抱歉，我是这个孩子的叔父，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你在说什——”
电闪雷鸣，划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了一切，包括少年少女的脸，毋庸置疑，两个孩子长得都很像他们的母亲。
少年的眼眶已经湿透了，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走的时候快乐吗……”
“不快乐……”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医生说她是心病，药物只是辅助手段，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你父亲呢？”又是一道电光划过，少女看到了少年眼中燃烧的怒火，“他应该照顾好她不是吗！”
“他……走的更早，一次出航时遇到台风，什么都没有留下，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被大海带走的人是不能有墓地的……”
少年眼中怒火燃尽：“是吗……抱歉……”
“没事……”
“你说你是我母亲的孩子，那么我应该叫你哥哥？”
不论怎么看，少年的脸都太稚嫩了一点，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更像弟弟。
“你的母亲……没提到过她的娘家吗……”
中年男子神色复杂。
“没有……”少女看向远方的大海，“她总说她来自大海的另一头，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国外，再追问下去她却不肯说了，她总是说她很后悔，没有办法拯救她最爱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是吗……”
无声，在寂寞中蔓延。
怨恨似乎不那么重要了，放下会轻松很多。
——————————
故事已经结尾，两人突然变得沉默。
“谢谢。”
刘璋道谢。
说出来，很多事情就会好受一些。
“噢，不客气。”
“那么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从那。”
旺达指着阁楼中间的那个地面上的门。
淡淡的红色气雾正不断从门缝中渗出，如同活物一般翻滚。
“我不清楚旺达是怎么发动这个能力的，但是既然是她做到的话，你只要找到她，应该就可以了。”
“你呢？不和我一起吗？”
“我只能呆在这里。如果你能成功，我自然就会脱困，如果不能的话……。”
“我会救你出去的，这是承诺。”
少女从床上蹦下来，拍了拍刘璋的胸甲，金属发出奇异的回音，如同蜂鸣，又似水波，更为奇异的是金属自身发出的声波还会渐渐被金属自身所吸收。
“竟然是这种合金——希望如此吧，如果你失败了，”她的身高比刘璋稍矮，抬头正好和刘璋对视，“你可能就要在这里陪我到永恒了。”
四目相对，刘璋看出来她是认真的。
是这样吗……物质的彼岸，虚无的海洋……
“你在这里困了多久？”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少女是旺达人格中的一部分，现在看来并不是，她和自己一样，身上都有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息。
“不知道，好几年吧？”
“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些奇怪的能力可以让一个人的意识穿越时间回到过去，现在看来意识的跨时空传送也是有可能的，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选择？抛弃一切，甚至自我——”
“被看出来了吗……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黑死帝……” 少女歪了歪头，谈及过去，她很坦然，“一个自称我们始祖的人毁灭了我们的世界，他创造了我们，却又带着手下毁灭了我们，真是讽刺。”
“看起来你并没有被影响。”他揉了揉少女的长发，扶着她的腰将她推开，像对待自己不懂事的妹妹那般。
少女被推开后也不着恼，她重新坐回床上，将刘璋揉乱的头发捋顺：“我大概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很多。”
“也许是因为你有很多的挚友。”
刘璋耸了耸肩，转身向地上的门走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穿越时空的勇士。”
就在即将拉开门的那一刻，刘璋停住了。
“旺达，旺达·姜戈·马克西莫夫。”
“我会救出你的，这是承诺。”
拉开门，少年一跃而下，毫不拖泥带水。
月光从圆形的天窗洒落，有点浑浊，也有点冷清，少女重新缩回床铺的一角，眼泪浸满了眼眶。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银辉被泪水搅动，光芒模糊了能见的一切，恍惚中，少女和女孩已经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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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阁楼，来到的并不是楼下，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空间的概念，一切空间构造都由创造者的潜意识而定，因而对于离开门的下一瞬间站在了一条街道中间这点，刘璋毫不意外。 这是一条半山的山路，路面由卵石铺就，从山脚下的城镇蜿蜒而上，直抵半山腰的教堂，空气中阴雨绵绵，厚重的层云遮蔽了阳光，更笼罩在教堂上，一切都充满了压抑。
是往后还是往前呢？
声音帮他做了决定。
“不！我不会再去了！”
“听着，旺达，只要一次，就一次！”
“骗人不好！上帝说了不能说谎话！”
“该死的，你宁可相信那个牧师嘴里的鬼话也不肯服从你的父亲的命令吗？我只是让你去找牧师要一个面包而已，就和他说你弟弟病重了！”
“可是皮特罗很好！而且你从来没有把面包给过我们！”
“我给过你们黑面包！”
“三天一次！”
一个中年吉普赛男子正在山道上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拉扯，声音穿过清晨的薄雾显得有些失真，却仍然被他捕捉到了。
旺达，看来这就是目标了。
【信息搜集中，搜集结束。索引，关键词，德国，1932年。索引结束。】
次级黑灯可以从周围人的精神波动中提取一定“信息”。
很明显，旺达的能力与“用精神影响现实”有关，在刘璋高举屠刀的时候她的能力自行发动改变了现实，不仅仅将刘璋的精神拉进这个世界，还找到了敌意的源泉、控制着刘璋的次级黑灯，并直接改写了刘璋的权限使他脱离控制，现在刘璋已经可以自如控制体内的黑灯，将之作为辅助器具使用，这对他今后的行动有很大帮助。
说起来，次级灯源并没有设置上级灯源以外的信息接口，内部系统与外界信息是完全隔离的，换而言之外部信息改写权限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旺达的能力太过强大和诡异，竟然在内外隔绝的情况下影响到了内部系统的运转，难度不亚于在一块无损的寒冰的正中突兀地点起火光。
但不管怎么说，刘璋既然已经清醒，就是黑死帝的不幸。
一个神明被囚禁两百年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先回到自己的身体。
刘璋快步上前，身上的铠甲在行走间化为了一身羊绒外套，银发变长遮盖了额上小巧的龙角，无关变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形态，整个人在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这个世界是旺达靠着自己的力量在精神位面制造的精神世界，一切都遵循着她的观念塑造，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不一定是旺达的意识本体，也可能是她意识中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旺达是怎么样才能将一个神灵的精神拉入自己的世界中，在找到旺达的本体之前刘璋需要好好的隐藏自己“侵入者”的身份，以免被旺达的意识防卫机制攻击和驱逐。
【管理者权限开启，语言辅助功能启动，载入语言，德语，载入完成。】
“发生了什么事？”
持着黑光幻化的文明柺，刘璋远远就高呼出声。
“嘿这不关你的——先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教训我的女儿。”
男子本来还想要大声呵斥刘璋，在见到他那考究的衣服时却变得恭敬。吉普赛人一向被视为小偷、强盗的同义词，在德国境内冒犯一个很可能是上流社会的德国仕绅很可能会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你的女儿？”刘璋走到近前，撇了一眼小女孩，“红色的头发，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孩子？”
头发颜色和人种并不是必然的关系，他只是在借题发挥，让这个男子知道自己的不满。
“这个——先生，这个真的是我的孩子，不信你可以自己问问她——快说话！你个小畜生，向这位高贵的先生道歉，一定是你无意间冒犯了他！”
男子先是为难，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抓过旺达的胳膊就要逼着她道歉。
“不！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旺达奋力挣扎，却拗不过成年男子的臂力，纤细的手腕都被抓红了。
“够了，”刘璋将文明柺往地上重重一砸，发出巨大的声响，“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粗鲁，让我很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我应该通知警察过来，那样正好可以抓住一个人贩子也说不定。”
吉普赛人一向被视为小偷、骗子的同义词，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歧视，是被现代文明所摈弃的东西，然而在现在这个时代仍然具有很强的威慑力，尤其是刘璋扮演的还是一个德国绅士，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钱和权是对等的。
“不、不！先生，她真的是我的孩子！”男子本来还在辩解，看到刘璋严厉的目光却又突然改口，“好吧收养的！虽然我对她不好，但是我救了她不是吗？我给了她饭吃！给她衣服穿！在你们这些绅士都视而不见的时候，我救了她的命！”
显然他想通过这种说辞让刘璋愧疚，但他错估了刘璋的目的。
“这么看来，你确实不是她的父亲了？”
刘璋手腕轻轻一甩，文明棍的棍尾就点中了男子抓着小旺达的右手，力度恰到好处，让男子疼痛之下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的同时还不会伤到旺达。
“嘿，等等你不能——”
刘璋没有理会男子的叫嚷，而是蹲下身查看小旺达的手臂：“你没事吧？”
旺达看着眼前的青年，有点不知所措。
“还好，只是有点红肿。”
刘璋将手伸进大衣里，掏出一瓶喷雾，喷在女童手臂上，红肿瞬间就消退了，这当然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精神世界的技巧，刘璋通过行为暗示让小旺达心里对“治疗”产生认同，继而影响到她的精神投影。
“好了，没事了。”
旺达睁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歪了歪脑袋：“你想让我去做什么？先生。”
这个发展出乎刘璋的预料，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才培养出这么一个性格的孩子。
“不，我没有什么想让你做的。”
他摇头。
“那么你是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吗？每次爸爸想抢我和皮特罗的面包的时候都是这样。”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男子，他又一次试图上前，却被刘璋眼神一瞪停在原地。
再往前会死的。
他的大脑这么和他说。
“好吧，我确实有想让你做的。旺达，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旺达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这是一个交易吗，先生？”
“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公平合理的交易。”
“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你需要好好地生活，健康成长，变成一个善良的人，那么你愿意吗？旺达——”
刘璋向旺达伸出了手。
旺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弟弟，我要和我的弟弟一起。”
“放心，交给我吧。”
刘璋摸了摸旺达的头，直起身：“看来你拐卖的不止一个孩子？”
“没有！我没有！把她给我还回来！”
会死的，不能让这个孩子离开我，那个人会杀了我——
男子神色疯狂，发出惊人的怒吼，声音已经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的低吼。
旺达紧紧地扯着刘璋衣摆，将自己缩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
这会是封锁这个世界的力量吗？
刘璋若有所思。
“把她还给你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许我可以给你需要一个教训。”他低下身子将小旺达抱在怀中，“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还给我！”
这个情景似乎刺激到了男子，黑色的裂纹在他体表蔓延，他低吼一声冲向刘璋，半途中裂痕破碎，一只巨大的人形怪物从男子体内钻出飞扑而来。
这是一只怎样的怪物啊！它身高接近三米，除了头部仍然是男子的头，身体其他部位均仿佛由各类尸体缝合而来，身上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类残骸，仅仅一眼扫过去刘璋就在它的身上看到了带着厨师帽的厨子的头、优雅的穿着蓬蓬裙的贵族小姐的下半身和持着枪械的警察的右手，更别说由不知道多少根手多少条腿纠缠而成的四肢里那些分不出原主的断臂残肢。
“闭上眼睛。”
刘璋左手环抱着旺达，将她遮掩在大衣之内，向后一跃避开怪物的扑击，右手文明柺一甩幻化成一根离弦之箭飞射向男子——怪物的眼睛，却被肥硕不合比例的手臂随意一挥挡了下来。
一击不中在刘璋的意料之内，这个世界里面有着超越他的力量的东西，他能在这里发挥多大力量取决于旺达对他的信赖多少，旺达相信他是无敌的，他就是无敌的，但是很显然，小旺达现在并不是很相信他。
“先生！”旺达发出不满的呼喊，将头从刘璋的衣服里探出来，“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句话刘璋觉得似曾相识，然而他没有时间细想，旺达莽撞的举动破坏了他的平衡，这给了怪兽可乘之机。
一个扑击间怪兽变拉近了和刘璋的距离。
“啊——”
利爪从小旺达眼前掠过，差点就将她伤到，刘璋一个旋身，用背部替他承受了这一击。
“让你别动的——”
“你受伤了！”
小旺达指着刘璋的后背惊呼，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那里。
“没事。”
黑色的光芒涌动，刘璋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我说了要保护你的。”刘璋朝着小旺达眨了眨眼。
接着刘璋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上升了许多。
怪物一击不成再接再厉，双手连环扑击抓向刘璋，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这些毫无章法的攻击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又是一记重击，怪物的拳头凿穿了大地，飞溅的石头擦着刘璋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机会——
“别叫出声。”
刘璋将小旺达扔向空中。
“啊——”
【电光——】
淡淡的雷光在他脚下闪烁。
【石火！】
电光在地面掠过，电流带起的不止尘屑，还有一道身影，刘璋在一瞬间踏着电光踩上了怪兽的前臂，巨大的力量不仅将怪兽的前臂骨骼踩出脆响，更是将他送上了半空，接着他在眨眼间调整好重心，右脚电光爆闪，朝着怪兽的脸、男子的头颅来了一记史上最精彩的凌空抽射。
强大的动能不仅将怪物击飞，更是穿透途径的一切，在怪物身后击出一条通道，空气中的尘埃被流动的空气排开，形成了一个个圆环，随着剩余的力量击中山下的城镇。
“好——好厉害——”
小旺达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内心产生了浓浓的崇拜感，接着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半空中，发出了尖叫。
落地的刘璋顺利接住了小旺达，一切都在掌控，除了——
“不对劲。”
看着怪物翻滚下山，刘璋反而有了淡淡的不安感，
刚才那一脚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威力，它是主动借力退走的。
被击飞的怪兽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山上的刘璋发出大吼，这仿佛一个信号，汹涌的液体从山脚下的城镇中潮涌而出，顺着道路向山顶蔓延。
液体呈现墨一般的黑色，看起来就像胶状物一般黏稠，一张张人类的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他们的口齿大张，似乎在应和怪物的嘶吼。
【检测到强烈精神波动，是否解析？】
“解析——靠！”
嘈杂的声音响彻刘璋的脑海，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在对他说教，威力堪比次级灯源对他的精神控制，险些让他失去了意识，接着无穷无尽的黑水将怪物包裹，顺着那些残骸的裂隙灌入怪物体内，让它越来越大。
“还回来——”
“小杂种——”
“小骗子——”
“婊子——”
“废物——”
“红发的恶魔——”
“这不是旺达的恐惧根源，是别人对她的恶意——”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经受他人的恶意，这份恶意会对脆弱者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为了保护自己，人们通常对这些恶意视而不见，但并不代表它就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旺达的养父将她当作利用的工具，周围人因为她是吉普赛人的养女而对她恶言相向，面对来自他人的种种恶意，旺达凭借着过人的坚强忍受了下来，却没办法阻挡这些恶意在心中一点点累积，这些尘垢堆积在心中，便在今日，在这个世界规则的影响下具现为了眼前的这个怪物。
刘璋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同样正抬头看着他，淡蓝色的瞳孔纯净如同初夏的晴空，藏着薄云和微风。
只有真正心怀勇毅的人才能始终对这些东西无所畏惧。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战士。”
“什么？”
小旺达眼中满是疑惑。
刘璋没有解释的时间，因为重获新生的怪物已经向着山顶迈开了步伐，巨大如同一辆坦克一般的脚掌碾碎经过的一切，让它只需要数步就回到了半山腰。
“你怕吗——”
刘璋注视着飞奔而来的巨型怪物，右手掌心黑色毫光蠢蠢欲动。
“不怕！”
小旺达眼中闪着星星，刘璋体内力量又上涨了。
手上黑光一闪，刘璋重新持剑，抱着小旺达侧身避开怪物踩来的一脚，接着在怪物脚背一蹬借力而上，再在怪物的大腿一踏而起，正好与怪物胸口平齐。
“闭上眼睛——”
旺达这一次听话的将头缩进了刘璋的大衣衣领之中。
【煌煌天雷，吾血——】
剑锋向前，肌肉贲张，刘璋刺出了此战唯一尽全力的一剑。
【引之！】
天空中阴云里雷霆乍响，银色的雷蛇在空中迅敏游走与长剑汇合，缭绕在黑色的剑锋之上，一同刺入怪兽的胸口。
簌——
空气被什么东西破开了，接着银色的光芒闪耀，照亮整个天空。
“给我、开！”
黑色的能量替代血液在肌肉中流动，刘璋的右臂力量用到极致，黑色长剑刺入怪物体内之后瞬间崩散，化作细密的黑色芒刺在它体内四散，将它切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碎末。
“结束了。”
体表的黑色能量散发着淡淡毫光，帮助刘璋从空中缓缓飘落，小旺达从刘璋大衣中伸出了头，发现阴云散开。
天亮了。
他小心翼翼挪了两步，刘璋没有动静，再挪两步……如是几次，就已经退到了战场边缘，刘璋仍然没有动静。
莱茵哈德深呼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逃跑，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脚，一低头，发现两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正盯着他。
“嗨，你好啊——”
莱茵哈德小声地打了声招呼，然而他说的是德语，还穿着SS的军服，很明显吓到了来人，尖叫响起。
“啊————————————”
皮特罗用超越海豚的高音表达了内心的恐惧，旺达和莱茵哈德同时震惊了，前者是从来没有想到弟弟能发出这么高的声音，后者则惊恐地捂住皮特罗的嘴向身后看去。
迟了。
刘璋已经将头转了过来。
【警告，实验体2887出现异常精神波动，启用备用控制装置。】
在刘璋的头骨之下，黑色的不知名液体顺着血管汹涌冲入大脑，他的记忆因此而再一次变得零散，被控制前的记忆和控制后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同时浮现，混淆着他的认知，他的眼前时而是莱茵哈德等人，时而是身穿黑色制服的活死人，时而是宇宙中各类奇怪的生物，唯一不变的是脑海中那个驱使他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重复着一个字。
【目标，驱逐——滋——系统混乱——危险——备用方案启动——杀——】
【杀！】
漆黑的气焰从战场各处冒出，涌入刘璋体内，甚至压倒了闪烁的电光。
【能量回复，50%,60%——】
莱茵哈德三人感受到了铺天盖地涌来的杀意。
这不是能量对现实产生的干涉，而是生物精神的直接交流，记忆混淆的刘璋将他们当成了以往战斗过的敌人的缩影，针对不同敌人的恨意和杀意在这一刻合而为一，滴水成河，细流成海，强大的精神敌意淹没了三人的感知，让他们恐惧，也让他们窒息。
一阵风刮过，刘璋在身后留下一道幻影，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姐姐、姐姐——”
莱茵哈德撒腿就跑，皮特罗抱着姐姐不知所措，唯有旺达还保持着镇定。
亲爱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她的眼中闪过迷茫，然而下一秒横跨天际的黑芒将她心神拉了回来，只见刘璋伸手一招，一道黑线就从空中划过，直直切向莱茵哈德，将他的身体切为两段。
场面惨烈无比。
下一秒，刘璋看向了身前的两个孩子。
“先、先生，您好——”
旺达吞了一口口水，挤出笑容。
然而刘璋右手并指成刀，高高举起，毫无任何怜悯的意思。
【杀！】
右手落下。
我，要死了吗？
不！不要！
她奋力一搏，尝试着发动自己那不成熟的力量，猩红色的气雾状物质突然从她体内冒出，将二人笼罩在内，同样颜色的光芒在刘璋眼中酝酿，右手停在了半空中，时间似乎停止了。
【警告！警告！异种能量入侵！警……权限改写，编号2887取得次级管理权限，联网模块关闭，自动充能模块关闭，记录模块关闭，辅助模块重启中——重启完毕，任务指示功能关闭，战斗辅助功能开启，自适应功能开启——权限改写完毕。】
黑色气焰消散，猩红色的气雾仿佛凝结成了固体，被红雾笼罩之处一切归于静止。
——————————
“旺达！旺达！你个小崽子！给我过来！”
刘璋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房屋的阁楼，欧洲很多狭窄的独栋民居都是这样的布局，在二楼之上的尖顶里还藏着一个空间，这里空气流通不好，空间逼仄让人压抑，往往只用来堆放杂物，而今天这个阁楼除了在两侧斜檐下堆放了大量杂物之余，还在外墙正中的圆形天窗的下放着两张小床。
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刘璋小心翼翼地向阁楼正中那个地上的小门走去。
“偷窥别人的记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谁？
他回头，发现一个人不知何时坐在其中一张小床上。
是一个少女。
她有着酒红色的长发，身材高挑性感，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和白色热裤，就这么抱着脚坐在床上。
“你是，谁？”
刘璋想说的是中文，然而出口却变成了另一种自己不懂的语言。
“这是我应该问你的话，你是谁？”
“我？我是——”
刘璋愣住了，大量记忆在他脑海中回放，如同一个漩涡一般，缓缓将他的神智拖向深渊。
杀戮，星球，掠夺，能源……
啪——
一声响指响起，漩涡停滞，刘璋重新清醒。
打了一个响指的，毫无疑问，是少女。
“好吧，看来你并不知道你是谁。”
少女歪着头，说道。
“看来是的。”
身后有人说话，刘璋回头，看到一个身穿龙纹明光铠、浑身染血的少年持枪站在他身后。
那是敖兴，或者说，是他自己。
“该死，发生了什么——”
千头万绪在脑中交织，让刘璋感觉快爆炸了。
“你已经死了啊，哥哥。”
身边又是一声低吟传来，身形枯槁的少女在病榻上双眼含泪，那是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混合杂念形成的幻象。
死——
风中似乎有人在低吟，那是死神的呼唤，刘璋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缓缓风化，化作砂砾随风而去。
“不——”
啪——
又是一声响指，一切恢复原状，没有风化，房间里也只有床上的那个少女，没有其他人。
“发生了什么——”
少女将头歪到另一侧：“看起来旺达的能力起作用了，你的记忆开始了自我重塑。”
“旺达？”
“就是那个小女孩，你差点杀掉的那个。”
一幕画面闪过，他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好像确实差点杀了一个孩子。
“那不是——”
“不要否认了。”
刘璋听到敖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然而回头，什么都没有。
“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脸上露出俏皮的笑。
“敖兴——”
“敖兴是谁？”
“敖兴是——”
敖兴，是我啊。
刘璋突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熟悉的铠甲，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还流淌着黑色的鲜血。
那是敌人的血，黑色的敌人。
“是的，没错，我是敖兴，也是刘璋。”
少年喃喃，大量的记忆重新出现，不再是漩涡状，而是如同电影胶带般一格一格在他脑内按照次序排列，帮助他找回了自我。
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他本来是宇宙中一个强大神族的一份子，他们一族世代居于【龙宫】之中，统治着【四海】。不久之前一个人和与他的种族之间展开了战争，那个人叫黑死帝，一个横跨多元宇宙的邪恶魔王——
黑死帝拥有着贴近真理之侧的武器，黑灯，这个武器的制造者赋予了黑灯以吞噬活人的情感为能量的能力，并能为所有者提供强大的力量。它的制造者希望黑灯能象征死亡的力量，然而死亡是宇宙间更高级规则的体现，因此黑灯无法直接从某种能源中补充能量，必须吞噬其他的色光能量或吞食活人的心脏获得其情感能量来补充自己，靠着黑灯黑死帝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宇宙，却也变得日渐烦躁——
征服，对于它这样不老不死的存在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它需要的是宇宙的死寂，是永恒的沉沦，是死亡。
黑灯的给予它的越多，它的缺点就越碍眼，不停地转化活死人和折磨这些活死人的近亲以获得能量让黑死帝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不会思考的单细胞生物，只能按照自然既定的规则去不停分裂繁殖，它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能让它突破宇宙的规则，让它成为死亡本身而非仅仅死亡的象征。
于是它从被征服的各个种族中选取强大的战士，并将多年来对黑灯和其他色光的研究铸造的次级灯源植入这些战士体内，派他们前往宇宙各个角落寻找能让黑灯突破真理界限的能源，而刘璋的噩梦，也就此开始……
寻找信号，接收信号，锁定目标，然后在次级灯源的控制下执行任务，如是循环近两百年……
“黑死帝——”
少年握紧手中的长剑，吐出一个名字，他本应咬牙切齿，然而历经了数百年的征战，一朝恢复心神，面容依旧稚嫩，他却已非昨日少年，学会了将愤怒掩藏在心底。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要谢谢你。”他向少女道谢。
“不客气。”
少女长发绕指，神色妩媚。
刘璋踩了踩地板，他的【灵觉】告诉他这里并不是现实的物质世界，就连他身上的装束也是记忆中自己被俘虏时的盔甲，并不是之后那套黑色的制服。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他心中想着“收”，手一抖，长剑便化为幻影消失不见。
果然……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旺达的精神世界。”
“你确定？”刘璋下意识的反驳，“一个小女孩、等等，除非——”
他想说的是很少有人能将一个神灵拖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除非这个人远比目标强大，但是这个也并不是绝对的，起码之前黑死帝就控制了他许久，但那需要很特殊的东西或者方法。
“看起来神灵也不是全能的。”
“你知道些什么。”
刘璋眉头紧锁。
“不多，你的精神防线异常坚固，”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脑海，吐了吐舌头，“我只读出来了一点，就是有关于你的身份，一个神灵？”
“看不出来你也是天赋异禀之人。”
“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了。”少女自嘲道。
“好吧，那么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出不去的，这个世界已经被封锁了。”
“封锁？被什么？”
“一个很强大的存在。”
少女笑了，笑容很无奈，刘璋总觉得这个神情似曾相识，是对命运的妥协。
刘珮，她的妹妹，在生命的最后一直是这副表情。
“没有什么能真正击垮我。”少年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如果你告诉我究竟，也许我能把你一起救出去也说不定。”
四目对视，少女只从那双黑色的眼睛中读出了坚定。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鉴于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在告诉你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不如你先坐下来和我聊聊——”
少女指着另一张床。
因为对方特意在“一次机会”上强调了，刘璋想了想后同意了这个请求。
“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是你？你们那场战斗死了那么多人。”
“我们一族所有族人的灵魂都受龙烛保护，烛火不熄、灵魂不灭，然而我被逐出了宗族以后被剥夺了一角，让龙烛的保护有了瑕疵，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足够强大。”
“有多强大？”
“我们一族是纯血主义者，血统越纯正的族人体内神力就会越纯粹与强大。”
“我是说，强大，一个形象的表述。”
“以战绩而论的话，我曾经一个人剿灭过一个初入宇宙的文明，当然，靠的不仅仅是蛮力。”
“好吧，确实很强大。那么你有兄弟姐妹吗？”
“这很重要吗？”
如果说强大与否关系着能否打破封锁，这些问题就太奇怪了一点。
“对我们之间的信任很重要。”
少女狡黠一笑。
刘璋明白了，少女肯定从自己脑海中读取到了很多信息，但并不完整，她在通过与自己的对话比对信息，确认自己没有说谎。可是在这么个地方有必要这么警惕吗？还是说这个精神世界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找她……
“有一个妹妹。”
“和你一起生活？”
“不，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混血是族中禁忌，所以她从小在凡间长大。不过我知道她之后会经常去凡间陪她。”
“禁忌？为什么？”
刘璋停顿了一下：“我也是被逐出之后才知道，混血是族中禁忌不是因为歧视，而是因为混血儿体内两种基因的碰撞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我族族人寿命绵长，体内的神力让我们拥有操控水的力量，然而对于混血而言这份力量是致命的，带有攻击性的强大基因组会破坏混血体内的人类基因，导致全身基因的崩溃，只有化龙池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化龙池是什么？”
“一个医疗装置，可以刺激我们一族的基因促进身体自愈，但是对人类混血来说，进入之后是致命的，人类基因会在一瞬间崩溃，除非有办法让龙族基因自愈的速度超越人类基因崩溃的速度，那个方法，是血亲的血……”
“什么意思？”
“只有用我的血换掉她体内的血，她才可能活下来。但是那样会让我失去所有的神力，退化为一个凡人，并急速衰老。对于【龙宫】来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用一个最强的战士去换一个孱弱的混血的性命。真是讽刺，我们自诩神灵，为了保护凡人不受黑暗侵袭而一直准备着战争，却连一个混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你不恨她们吗？我是说，你的妹妹，和母亲。”
同母异父，纯血的刘璋，混血的妹妹，毫无疑问这个妹妹是他的母亲抛下刘璋和他的父亲之后生下的孩子。
“一开始我也恨她，恨她为什么抛下我离开……”
少年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
那一天是七月十五的晚上，凡人认为在这一天家人灵魂会从地府归来，然而他们这些神灵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哪怕长生如他们，几近触碰到了宇宙的真理，也没有办法逆转生死。
阴雨下了一整天，连晚上都没有停歇，海风从海面上吹来，在这个两山之间的低谷中汇聚，使得这里格外阴冷，公墓里星星点点的光是祭祀者焚烧祭品的余烬，唯独这个墓碑前，只有一束洁白的百合，那是少女刚刚放上去的。
“就是这里了。”
中年男子出声，少女才注意到身后有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的少年。
“你们好？”
少女有点警惕地看着来人。
没有理会少女，少年低下身轻轻抚摸墓碑上的字，眼神在冷漠和悲伤中交替。
他突然开口：“她过的好吗？”
“什么？”
“我是说，她最后，走的安详吗？”
少女有点生气：“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眼看着莽撞的少年有激发矛盾的可能，中年男子出来打了圆场：“抱歉，我是这个孩子的叔父，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你在说什——”
电闪雷鸣，划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了一切，包括少年少女的脸，毋庸置疑，两个孩子长得都很像他们的母亲。
少年的眼眶已经湿透了，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走的时候快乐吗……”
“不快乐……”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医生说她是心病，药物只是辅助手段，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你父亲呢？”又是一道电光划过，少女看到了少年眼中燃烧的怒火，“他应该照顾好她不是吗！”
“他……走的更早，一次出航时遇到台风，什么都没有留下，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被大海带走的人是不能有墓地的……”
少年眼中怒火燃尽：“是吗……抱歉……”
“没事……”
“你说你是我母亲的孩子，那么我应该叫你哥哥？”
不论怎么看，少年的脸都太稚嫩了一点，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更像弟弟。
“你的母亲……没提到过她的娘家吗……”
中年男子神色复杂。
“没有……”少女看向远方的大海，“她总说她来自大海的另一头，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国外，再追问下去她却不肯说了，她总是说她很后悔，没有办法拯救她最爱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是吗……”
无声，在寂寞中蔓延。
怨恨似乎不那么重要了，放下会轻松很多。
——————————
故事已经结尾，两人突然变得沉默。
“谢谢。”
刘璋道谢。
说出来，很多事情就会好受一些。
“噢，不客气。”
“那么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从那。”
旺达指着阁楼中间的那个地面上的门。
淡淡的红色气雾正不断从门缝中渗出，如同活物一般翻滚。
“我不清楚旺达是怎么发动这个能力的，但是既然是她做到的话，你只要找到她，应该就可以了。”
“你呢？不和我一起吗？”
“我只能呆在这里。如果你能成功，我自然就会脱困，如果不能的话……。”
“我会救你出去的，这是承诺。”
少女从床上蹦下来，拍了拍刘璋的胸甲，金属发出奇异的回音，如同蜂鸣，又似水波，更为奇异的是金属自身发出的声波还会渐渐被金属自身所吸收。
“竟然是这种合金——希望如此吧，如果你失败了，”她的身高比刘璋稍矮，抬头正好和刘璋对视，“你可能就要在这里陪我到永恒了。”
四目相对，刘璋看出来她是认真的。
是这样吗……物质的彼岸，虚无的海洋……
“你在这里困了多久？”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少女是旺达人格中的一部分，现在看来并不是，她和自己一样，身上都有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息。
“不知道，好几年吧？”
“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些奇怪的能力可以让一个人的意识穿越时间回到过去，现在看来意识的跨时空传送也是有可能的，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选择？抛弃一切，甚至自我——”
“被看出来了吗……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黑死帝……” 少女歪了歪头，谈及过去，她很坦然，“一个自称我们始祖的人毁灭了我们的世界，他创造了我们，却又带着手下毁灭了我们，真是讽刺。”
“看起来你并没有被影响。”他揉了揉少女的长发，扶着她的腰将她推开，像对待自己不懂事的妹妹那般。
少女被推开后也不着恼，她重新坐回床上，将刘璋揉乱的头发捋顺：“我大概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很多。”
“也许是因为你有很多的挚友。”
刘璋耸了耸肩，转身向地上的门走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穿越时空的勇士。”
就在即将拉开门的那一刻，刘璋停住了。
“旺达，旺达·姜戈·马克西莫夫。”
“我会救出你的，这是承诺。”
拉开门，少年一跃而下，毫不拖泥带水。
月光从圆形的天窗洒落，有点浑浊，也有点冷清，少女重新缩回床铺的一角，眼泪浸满了眼眶。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银辉被泪水搅动，光芒模糊了能见的一切，恍惚中，少女和女孩已经分不清了。
————————————、
离开阁楼，来到的并不是楼下，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空间的概念，一切空间构造都由创造者的潜意识而定，因而对于离开门的下一瞬间站在了一条街道中间这点，刘璋毫不意外。 这是一条半山的山路，路面由卵石铺就，从山脚下的城镇蜿蜒而上，直抵半山腰的教堂，空气中阴雨绵绵，厚重的层云遮蔽了阳光，更笼罩在教堂上，一切都充满了压抑。
是往后还是往前呢？
声音帮他做了决定。
“不！我不会再去了！”
“听着，旺达，只要一次，就一次！”
“骗人不好！上帝说了不能说谎话！”
“该死的，你宁可相信那个牧师嘴里的鬼话也不肯服从你的父亲的命令吗？我只是让你去找牧师要一个面包而已，就和他说你弟弟病重了！”
“可是皮特罗很好！而且你从来没有把面包给过我们！”
“我给过你们黑面包！”
“三天一次！”
一个中年吉普赛男子正在山道上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拉扯，声音穿过清晨的薄雾显得有些失真，却仍然被他捕捉到了。
旺达，看来这就是目标了。
【信息搜集中，搜集结束。索引，关键词，德国，1932年。索引结束。】
次级黑灯可以从周围人的精神波动中提取一定“信息”。
很明显，旺达的能力与“用精神影响现实”有关，在刘璋高举屠刀的时候她的能力自行发动改变了现实，不仅仅将刘璋的精神拉进这个世界，还找到了敌意的源泉、控制着刘璋的次级黑灯，并直接改写了刘璋的权限使他脱离控制，现在刘璋已经可以自如控制体内的黑灯，将之作为辅助器具使用，这对他今后的行动有很大帮助。
说起来，次级灯源并没有设置上级灯源以外的信息接口，内部系统与外界信息是完全隔离的，换而言之外部信息改写权限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旺达的能力太过强大和诡异，竟然在内外隔绝的情况下影响到了内部系统的运转，难度不亚于在一块无损的寒冰的正中突兀地点起火光。
但不管怎么说，刘璋既然已经清醒，就是黑死帝的不幸。
一个神明被囚禁两百年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先回到自己的身体。
刘璋快步上前，身上的铠甲在行走间化为了一身羊绒外套，银发变长遮盖了额上小巧的龙角，无关变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形态，整个人在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这个世界是旺达靠着自己的力量在精神位面制造的精神世界，一切都遵循着她的观念塑造，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不一定是旺达的意识本体，也可能是她意识中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旺达是怎么样才能将一个神灵的精神拉入自己的世界中，在找到旺达的本体之前刘璋需要好好的隐藏自己“侵入者”的身份，以免被旺达的意识防卫机制攻击和驱逐。
【管理者权限开启，语言辅助功能启动，载入语言，德语，载入完成。】
“发生了什么事？”
持着黑光幻化的文明柺，刘璋远远就高呼出声。
“嘿这不关你的——先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教训我的女儿。”
男子本来还想要大声呵斥刘璋，在见到他那考究的衣服时却变得恭敬。吉普赛人一向被视为小偷、强盗的同义词，在德国境内冒犯一个很可能是上流社会的德国仕绅很可能会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你的女儿？”刘璋走到近前，撇了一眼小女孩，“红色的头发，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孩子？”
头发颜色和人种并不是必然的关系，他只是在借题发挥，让这个男子知道自己的不满。
“这个——先生，这个真的是我的孩子，不信你可以自己问问她——快说话！你个小畜生，向这位高贵的先生道歉，一定是你无意间冒犯了他！”
男子先是为难，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抓过旺达的胳膊就要逼着她道歉。
“不！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旺达奋力挣扎，却拗不过成年男子的臂力，纤细的手腕都被抓红了。
“够了，”刘璋将文明柺往地上重重一砸，发出巨大的声响，“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粗鲁，让我很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我应该通知警察过来，那样正好可以抓住一个人贩子也说不定。”
吉普赛人一向被视为小偷、骗子的同义词，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歧视，是被现代文明所摈弃的东西，然而在现在这个时代仍然具有很强的威慑力，尤其是刘璋扮演的还是一个德国绅士，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钱和权是对等的。
“不、不！先生，她真的是我的孩子！”男子本来还在辩解，看到刘璋严厉的目光却又突然改口，“好吧收养的！虽然我对她不好，但是我救了她不是吗？我给了她饭吃！给她衣服穿！在你们这些绅士都视而不见的时候，我救了她的命！”
显然他想通过这种说辞让刘璋愧疚，但他错估了刘璋的目的。
“这么看来，你确实不是她的父亲了？”
刘璋手腕轻轻一甩，文明棍的棍尾就点中了男子抓着小旺达的右手，力度恰到好处，让男子疼痛之下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的同时还不会伤到旺达。
“嘿，等等你不能——”
刘璋没有理会男子的叫嚷，而是蹲下身查看小旺达的手臂：“你没事吧？”
旺达看着眼前的青年，有点不知所措。
“还好，只是有点红肿。”
刘璋将手伸进大衣里，掏出一瓶喷雾，喷在女童手臂上，红肿瞬间就消退了，这当然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精神世界的技巧，刘璋通过行为暗示让小旺达心里对“治疗”产生认同，继而影响到她的精神投影。
“好了，没事了。”
旺达睁大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歪了歪脑袋：“你想让我去做什么？先生。”
这个发展出乎刘璋的预料，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才培养出这么一个性格的孩子。
“不，我没有什么想让你做的。”
他摇头。
“那么你是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吗？每次爸爸想抢我和皮特罗的面包的时候都是这样。”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男子，他又一次试图上前，却被刘璋眼神一瞪停在原地。
再往前会死的。
他的大脑这么和他说。
“好吧，我确实有想让你做的。旺达，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旺达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这是一个交易吗，先生？”
“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公平合理的交易。”
“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你需要好好地生活，健康成长，变成一个善良的人，那么你愿意吗？旺达——”
刘璋向旺达伸出了手。
旺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弟弟，我要和我的弟弟一起。”
“放心，交给我吧。”
刘璋摸了摸旺达的头，直起身：“看来你拐卖的不止一个孩子？”
“没有！我没有！把她给我还回来！”
会死的，不能让这个孩子离开我，那个人会杀了我——
男子神色疯狂，发出惊人的怒吼，声音已经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的低吼。
旺达紧紧地扯着刘璋衣摆，将自己缩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
这会是封锁这个世界的力量吗？
刘璋若有所思。
“把她还给你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许我可以给你需要一个教训。”他低下身子将小旺达抱在怀中，“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还给我！”
这个情景似乎刺激到了男子，黑色的裂纹在他体表蔓延，他低吼一声冲向刘璋，半途中裂痕破碎，一只巨大的人形怪物从男子体内钻出飞扑而来。
这是一只怎样的怪物啊！它身高接近三米，除了头部仍然是男子的头，身体其他部位均仿佛由各类尸体缝合而来，身上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类残骸，仅仅一眼扫过去刘璋就在它的身上看到了带着厨师帽的厨子的头、优雅的穿着蓬蓬裙的贵族小姐的下半身和持着枪械的警察的右手，更别说由不知道多少根手多少条腿纠缠而成的四肢里那些分不出原主的断臂残肢。
“闭上眼睛。”
刘璋左手环抱着旺达，将她遮掩在大衣之内，向后一跃避开怪物的扑击，右手文明柺一甩幻化成一根离弦之箭飞射向男子——怪物的眼睛，却被肥硕不合比例的手臂随意一挥挡了下来。
一击不中在刘璋的意料之内，这个世界里面有着超越他的力量的东西，他能在这里发挥多大力量取决于旺达对他的信赖多少，旺达相信他是无敌的，他就是无敌的，但是很显然，小旺达现在并不是很相信他。
“先生！”旺达发出不满的呼喊，将头从刘璋的衣服里探出来，“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句话刘璋觉得似曾相识，然而他没有时间细想，旺达莽撞的举动破坏了他的平衡，这给了怪兽可乘之机。
一个扑击间怪兽变拉近了和刘璋的距离。
“啊——”
利爪从小旺达眼前掠过，差点就将她伤到，刘璋一个旋身，用背部替他承受了这一击。
“让你别动的——”
“你受伤了！”
小旺达指着刘璋的后背惊呼，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那里。
“没事。”
黑色的光芒涌动，刘璋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我说了要保护你的。”刘璋朝着小旺达眨了眨眼。
接着刘璋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上升了许多。
怪物一击不成再接再厉，双手连环扑击抓向刘璋，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这些毫无章法的攻击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又是一记重击，怪物的拳头凿穿了大地，飞溅的石头擦着刘璋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机会——
“别叫出声。”
刘璋将小旺达扔向空中。
“啊——”
【电光——】
淡淡的雷光在他脚下闪烁。
【石火！】
电光在地面掠过，电流带起的不止尘屑，还有一道身影，刘璋在一瞬间踏着电光踩上了怪兽的前臂，巨大的力量不仅将怪兽的前臂骨骼踩出脆响，更是将他送上了半空，接着他在眨眼间调整好重心，右脚电光爆闪，朝着怪兽的脸、男子的头颅来了一记史上最精彩的凌空抽射。
强大的动能不仅将怪物击飞，更是穿透途径的一切，在怪物身后击出一条通道，空气中的尘埃被流动的空气排开，形成了一个个圆环，随着剩余的力量击中山下的城镇。
“好——好厉害——”
小旺达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内心产生了浓浓的崇拜感，接着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半空中，发出了尖叫。
落地的刘璋顺利接住了小旺达，一切都在掌控，除了——
“不对劲。”
看着怪物翻滚下山，刘璋反而有了淡淡的不安感，
刚才那一脚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威力，它是主动借力退走的。
被击飞的怪兽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山上的刘璋发出大吼，这仿佛一个信号，汹涌的液体从山脚下的城镇中潮涌而出，顺着道路向山顶蔓延。
液体呈现墨一般的黑色，看起来就像胶状物一般黏稠，一张张人类的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他们的口齿大张，似乎在应和怪物的嘶吼。
【检测到强烈精神波动，是否解析？】
“解析——靠！”
嘈杂的声音响彻刘璋的脑海，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在对他说教，威力堪比次级灯源对他的精神控制，险些让他失去了意识，接着无穷无尽的黑水将怪物包裹，顺着那些残骸的裂隙灌入怪物体内，让它越来越大。
“还回来——”
“小杂种——”
“小骗子——”
“婊子——”
“废物——”
“红发的恶魔——”
“这不是旺达的恐惧根源，是别人对她的恶意——”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经受他人的恶意，这份恶意会对脆弱者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为了保护自己，人们通常对这些恶意视而不见，但并不代表它就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旺达的养父将她当作利用的工具，周围人因为她是吉普赛人的养女而对她恶言相向，面对来自他人的种种恶意，旺达凭借着过人的坚强忍受了下来，却没办法阻挡这些恶意在心中一点点累积，这些尘垢堆积在心中，便在今日，在这个世界规则的影响下具现为了眼前的这个怪物。
刘璋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同样正抬头看着他，淡蓝色的瞳孔纯净如同初夏的晴空，藏着薄云和微风。
只有真正心怀勇毅的人才能始终对这些东西无所畏惧。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战士。”
“什么？”
小旺达眼中满是疑惑。
刘璋没有解释的时间，因为重获新生的怪物已经向着山顶迈开了步伐，巨大如同一辆坦克一般的脚掌碾碎经过的一切，让它只需要数步就回到了半山腰。
“你怕吗——”
刘璋注视着飞奔而来的巨型怪物，右手掌心黑色毫光蠢蠢欲动。
“不怕！”
小旺达眼中闪着星星，刘璋体内力量又上涨了。
手上黑光一闪，刘璋重新持剑，抱着小旺达侧身避开怪物踩来的一脚，接着在怪物脚背一蹬借力而上，再在怪物的大腿一踏而起，正好与怪物胸口平齐。
“闭上眼睛——”
旺达这一次听话的将头缩进了刘璋的大衣衣领之中。
【煌煌天雷，吾血——】
剑锋向前，肌肉贲张，刘璋刺出了此战唯一尽全力的一剑。
【引之！】
天空中阴云里雷霆乍响，银色的雷蛇在空中迅敏游走与长剑汇合，缭绕在黑色的剑锋之上，一同刺入怪兽的胸口。
簌——
空气被什么东西破开了，接着银色的光芒闪耀，照亮整个天空。
“给我、开！”
黑色的能量替代血液在肌肉中流动，刘璋的右臂力量用到极致，黑色长剑刺入怪物体内之后瞬间崩散，化作细密的黑色芒刺在它体内四散，将它切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碎末。
“结束了。”
体表的黑色能量散发着淡淡毫光，帮助刘璋从空中缓缓飘落，小旺达从刘璋大衣中伸出了头，发现阴云散开。
天亮了。
龙井虾仁和子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