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烟花
芥是我见过最稀奇的存在，简直算得上是活文物。
他喜欢喝烈酒，喜欢看纸质书，会买一些被淘汰的植物回家放在火上烤一烤——对他仍然喜欢明火，他说闪烁的温热能让他感觉到活着。
难以理解的荒谬的思想在他的脑海里奔流，我甚至觉得他落后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无法支撑他的灵魂。
即便行走在这贫民窟里，他也不喜欢佩戴普遍的武器，而是在背后绑着一把金属锻造物。他穿的也很多，毕竟再怎么经过锻炼的肌肉也只是肉，城里常年不停的雨水让泥泞的贫民窟冰冷刺骨。他披着很厚的披风，这和周围人的短袖贴身形制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倒不在乎，仍然来我这里买酒，因为我这里是周围少数接收钱币的商店了，其他的地方早就使用了智能的付款方式，他搞不明白，也不想懂。
“一个酒杯。”他从门外走进来，靠在我的货架边。
“多少？”我问。
“喝到我死。”他咧嘴一笑，顺手在我附近摸了个板凳。那个板凳是我给他准备的，他不会用那些摁钮摁一下就会出来的银白色椅子。
“你的身体撑不住长期使用酒精，想长期喝酒去换一个义体器官就好。”我把酒斟好，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我想喝到死……你真的以为我是喜欢喝酒？你的机器脑袋还是不够人性化啊。”他白了我一眼，一把把酒杯揽了过去。
“是是是，你是纯种人类我是笨蛋机器人造人，下次别来笨蛋机器的店里喝酒。”我皱了皱眉，但是长期的相处让我明白我通过智能学习的脏话是说不过这个老江湖的。
瞟了眼窗外，天幕上由荧屏幻化的烟花正在盛开，至少千年之前留下的节日还在过，或许这也是人类对自己的一种慰藉。
“MK505型号电子脑，您的学习伴侣工作好帮手。现特价促销中。”好吧，广告在烟花之中，不难想象这其中的利润其实是不亏的。
“难得的好节日真的扫兴，居然把今天过得跟双十一一样。”芥的酒杯空了，他站起身来，把酒杯往我身前的台子上一放，走到了窗外。
“双十一？”芥总会说出一些古怪的词语。
“你理解成购物大减价就行。”他一边摇头一边哼哼，“千年前，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尤其对于我们，今天是要好好洗个澡换个新衣裳吃顿好饭，无论多远都要赶回家里团圆的好节日。”
“回家？有虚拟立体成像技术为什么要强行肉体待在一起？”我不太明白的问。
芥没有说话，站在窗前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
气氛有点僵住了，我把再一次斟满酒的酒杯递给芥，“芥，你为什么不接受义体化呢？”
“我喜欢这身肉体，这让我觉得我是个人类。”他看了看我，稍微有点惭愧的说：“当然我不是在讽刺你，人造人和人类一家亲嘛哈哈。”
“没关系。”我的表情没有变化，倒不如说从未变化过。“可是你会死的很早，按照你现在的生活习惯你会死的比正常的人类都早，如果稍微把你已经有点病变的身体器官换成义体，你起码可以再多活七十年。”
芥摸了摸下巴，那里有青色的胡渣，“这么说吧，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我的ai里存放着四百万条各个时期的笑话。”我无情的击碎了芥想讲笑话的热情。
“别打岔！”芥脸色微红，不停地摆手，“就是有个老烟民抽烟只能活下四年，医生说你戒烟能活十年……”
“老烟民说不抽烟我活十年有什么用。这不是笑话，这条存放在我的诡辩理由语言库里。”我说道“我知道这个故事，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理解。”
芥看着我，张了张嘴，有低头看了看酒杯。
“有些时候觉得你像这世界上最后一个陪我的人，有些时候觉得你就是个无情的笨蛋咖啡机。”他叹了口气，回到板凳上闷闷的坐了起来。
我在这个商店已经很久了，最早是作为家务人造人被店主买回来的。主人是个老人，据说还是前面某次战争的功勋老兵，开了一家堪称怀旧的店铺，从酒水小吃到各种速食都有售卖。他似乎把我当做他的女儿，非常认真的教给我感情和表达，还有独立的人格，虽然不慎娴熟，但是在我第一次开心的笑出声的时候，他还是很开心的。那个时候我也第一次知道，人类的哭泣也可以表达喜悦。
主人已经去世很久了，他死于胃癌，他没有选择更换义体，因为他的肚子上有个枪伤伤疤，那是一颗穿过了他挚友的身体之后再次打在他身上的伤口，他的战友因此去世，他也得了胃癌。
不全身更换义体就会死，癌细胞已经扩散在全身。他从医院穿上衣服，回来教我怎么温酒。
“有个小家伙喜欢喝，我走了你要记住怎么做。”他很认真地说，然后他坐在我身后看着我一遍一遍的重复。我不知道他在死去之前是否看见我成功使用那些古老的设备温好酒，按照他身体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没有看到。
不知怎么，我无法对这一事实冷静的陈述。
然后芥来了，那个时候芥二十一岁，推门走进来，看到了主人，跪坐在他的身边。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把我温好的酒递给他，这应该是主人给我的任务，他接过来，名为眼泪的物体肆意奔流在他的脸上。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了，确切到秒的时间也记得，只是越来越不想思考那么多。
“你知道烟花么？”看着我的眼神，芥猛地摇头，“不是外头那些电子屏上糊弄鬼的东西，是真正的，用火药燃烧的那种。”
“嗯，我甚至知道烟花的火药配方，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嘛？”我有点疑惑。
“知道配方不算什么，你见过真的么？”芥对我嗤之以鼻。
“不可能有真的，火药的很多配方现在都是最珍惜的矿物，甚至有已经开采干净的一些物体，更何况现在空气的湿度甚至难以在室外燃起一堆用易燃物燃起的火。”我摇头道。
“我见过，真的见过。”芥嘿嘿一笑，用手指沾着杯里的酒，画出了城市的边疆，指着说道“这里是我们，过了这座山，跨过两个废城区，在走一长段戈壁，就能看见你绝没见过的东西。”
“你怎么去的了那么远？”我心里暗暗对芥进行测谎，但是结果很微妙的和我的猜想不同。
“我有一次赚钱花，被大老板雇去贴身保护她女儿，他女儿害怕改造过的人。”他带着得意回忆道：“他女儿做军方的空行战机去另一座城市，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核粉尘风暴，飞机慢慢的飞，然后就看到了烟花。”
“难以置信，我的测谎仪显示你没有说谎，按道理你喝了酒不可能吹牛脸不红心不跳。”
“你又测谎我。”他有点委屈，“我不会骗你的。”
“好吧好吧。”我有点尴尬，他倒是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脑袋说道，“你不是可以提取记忆么，你看看便知。”
我一愣，“这不太好吧，毕竟是你的隐私。”
“说得好像你能知道啥惊天秘密四处说似的。”他又在那里哼哼，不停的白我，“你一看便知，顺便存在你那里，我说不定啥时候也回顾一下。”
“好吧好吧。”我从腰后拿出一对白色的圆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十年前，二月十五日，晚上四点……阿不五点半。”他有点心虚的改口道。
“哦。”四点是吧，我在他的脑海里无数的记忆翻了出来。
读取，进入。
我的视角是他的视角，只见“我”在四处张望，不停的拿桌子上的水果糕点往自己的腰间小包里塞。
不愧是你，芥。我冷哼了一声，下意识留意着周围，是一个豪华的装饰的客舱，“我”靠着窗户临着面前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戴着眼罩。
飞机飞的很慢，我有些无聊，开始挑选靠后的记忆。
五点二十七，应该接近了，我读取了记忆，却是眼前一片黑。
这家伙居然用手捂着脸，他做了什么？没等我去翻找记忆求知，细微的声响触动了我，同一时刻对面的小姑娘摘下了眼罩。
整个眼部皮肤包括双眼，都是义体。我有点吃惊，却看到小姑娘趴在窗前，似乎为着什么惊讶。
“我”也靠在窗户边，看着机舱之外。
那是一点细微的光，然后慢慢在控制划出细微的弧线，随后突然如花朵一般，绽放着——不，应该是爆裂着，紧急那一小点光芒刹那间铺满了大片的天空，虽然知道原理，还是难以置信。小女孩也在轻声惊叹，细嫩的手掌扶在机舱的玻璃上。
不仅仅如此，随着那点光芒发射的地方，后面一连串也在迸射着奇异的光，虽然四周都是深谷，黑暗寂静无声，但是清脆的烟花散落的声音还是在随着一条弯弯扭扭的曲线闪耀着。
借着稍纵即逝的光，我分辨着烟花的来源，那烟花发射的规律的弧线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飞机一震，慢慢靠近烟花，然后缓缓从上空略过。
我看清了，看明白了。
那些烟花来自于隐藏在黑暗中高耸的建筑，那建筑连绵不断地组成了那不寻常的弧线，不知是谁在哪里燃放这根本不该存在的烟花。那黑暗中的建筑腐朽不堪，但是遗留下的残垣还在辐射尘中伫立着，早已被淘汰的砖石结构，以超乎常理的寿命存在着，在黑暗中守望着，建造者和被警戒的存在已经消散在尘埃里，但是它仍在。
“那是什么？”小女孩问着，她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
“那是……”我心里说着，而视角上的“我”，也就是芥同一时刻再也在轻声说着，“那是长城。”
“那些烟花是在显示屏上的么，我看不到屏幕。”
“那是真正的烟花，小妹妹。”芥的声音在哽咽，以一种我难以理解的情绪，我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小哥哥你为什么哭？”小女孩抬头看着芥，失去流泪功能的双眼表达出设计之外的情感。
“如果我，没记错，有着这个东西在的大地，应该是哥哥血脉起源的地方。”芥轻声说着，“幸好哥哥没有义体化，血液没有被义体髓液代替，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呼唤。”
我跟随着芥的视角，突然开始回忆着很早的记忆，我在翻找他的记忆片段的时候完全忽略的角落里的记忆。
那是主人，年轻的主人和小孩子样子的芥。
“叔，你不打算义体化么？”芥问着。
“我觉得肉体能让我感觉到我活着，能让我感受到我和脚下的土地血脉相依。”
“可是，会死的。”
“叔叔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喜欢吸烟的老人……”
芥听完了故事，半懂不懂得看着主人。
“如果不作为人多活那么久，以至于不停更换义体获得永生，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所有的肉体都更换成了机械，我还是我自己么？”主人微微摇头，“短暂的活着，是一种幸福。”
我的视角结束了，记忆也结束了。恢复视觉，芥摸着面前的杯子，眼神空空的。
“我还想去一次，去看看烟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芥把酒杯放下，站起身，他没有求我的回答。
开门，关门。商店又一次沉默在漆黑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想在商店的黑暗中，看见一点微小的光。
【end】
他喜欢喝烈酒，喜欢看纸质书，会买一些被淘汰的植物回家放在火上烤一烤——对他仍然喜欢明火，他说闪烁的温热能让他感觉到活着。
难以理解的荒谬的思想在他的脑海里奔流，我甚至觉得他落后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无法支撑他的灵魂。
即便行走在这贫民窟里，他也不喜欢佩戴普遍的武器，而是在背后绑着一把金属锻造物。他穿的也很多，毕竟再怎么经过锻炼的肌肉也只是肉，城里常年不停的雨水让泥泞的贫民窟冰冷刺骨。他披着很厚的披风，这和周围人的短袖贴身形制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倒不在乎，仍然来我这里买酒，因为我这里是周围少数接收钱币的商店了，其他的地方早就使用了智能的付款方式，他搞不明白，也不想懂。
“一个酒杯。”他从门外走进来，靠在我的货架边。
“多少？”我问。
“喝到我死。”他咧嘴一笑，顺手在我附近摸了个板凳。那个板凳是我给他准备的，他不会用那些摁钮摁一下就会出来的银白色椅子。
“你的身体撑不住长期使用酒精，想长期喝酒去换一个义体器官就好。”我把酒斟好，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我想喝到死……你真的以为我是喜欢喝酒？你的机器脑袋还是不够人性化啊。”他白了我一眼，一把把酒杯揽了过去。
“是是是，你是纯种人类我是笨蛋机器人造人，下次别来笨蛋机器的店里喝酒。”我皱了皱眉，但是长期的相处让我明白我通过智能学习的脏话是说不过这个老江湖的。
瞟了眼窗外，天幕上由荧屏幻化的烟花正在盛开，至少千年之前留下的节日还在过，或许这也是人类对自己的一种慰藉。
“MK505型号电子脑，您的学习伴侣工作好帮手。现特价促销中。”好吧，广告在烟花之中，不难想象这其中的利润其实是不亏的。
“难得的好节日真的扫兴，居然把今天过得跟双十一一样。”芥的酒杯空了，他站起身来，把酒杯往我身前的台子上一放，走到了窗外。
“双十一？”芥总会说出一些古怪的词语。
“你理解成购物大减价就行。”他一边摇头一边哼哼，“千年前，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尤其对于我们，今天是要好好洗个澡换个新衣裳吃顿好饭，无论多远都要赶回家里团圆的好节日。”
“回家？有虚拟立体成像技术为什么要强行肉体待在一起？”我不太明白的问。
芥没有说话，站在窗前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
气氛有点僵住了，我把再一次斟满酒的酒杯递给芥，“芥，你为什么不接受义体化呢？”
“我喜欢这身肉体，这让我觉得我是个人类。”他看了看我，稍微有点惭愧的说：“当然我不是在讽刺你，人造人和人类一家亲嘛哈哈。”
“没关系。”我的表情没有变化，倒不如说从未变化过。“可是你会死的很早，按照你现在的生活习惯你会死的比正常的人类都早，如果稍微把你已经有点病变的身体器官换成义体，你起码可以再多活七十年。”
芥摸了摸下巴，那里有青色的胡渣，“这么说吧，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我的ai里存放着四百万条各个时期的笑话。”我无情的击碎了芥想讲笑话的热情。
“别打岔！”芥脸色微红，不停地摆手，“就是有个老烟民抽烟只能活下四年，医生说你戒烟能活十年……”
“老烟民说不抽烟我活十年有什么用。这不是笑话，这条存放在我的诡辩理由语言库里。”我说道“我知道这个故事，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理解。”
芥看着我，张了张嘴，有低头看了看酒杯。
“有些时候觉得你像这世界上最后一个陪我的人，有些时候觉得你就是个无情的笨蛋咖啡机。”他叹了口气，回到板凳上闷闷的坐了起来。
我在这个商店已经很久了，最早是作为家务人造人被店主买回来的。主人是个老人，据说还是前面某次战争的功勋老兵，开了一家堪称怀旧的店铺，从酒水小吃到各种速食都有售卖。他似乎把我当做他的女儿，非常认真的教给我感情和表达，还有独立的人格，虽然不慎娴熟，但是在我第一次开心的笑出声的时候，他还是很开心的。那个时候我也第一次知道，人类的哭泣也可以表达喜悦。
主人已经去世很久了，他死于胃癌，他没有选择更换义体，因为他的肚子上有个枪伤伤疤，那是一颗穿过了他挚友的身体之后再次打在他身上的伤口，他的战友因此去世，他也得了胃癌。
不全身更换义体就会死，癌细胞已经扩散在全身。他从医院穿上衣服，回来教我怎么温酒。
“有个小家伙喜欢喝，我走了你要记住怎么做。”他很认真地说，然后他坐在我身后看着我一遍一遍的重复。我不知道他在死去之前是否看见我成功使用那些古老的设备温好酒，按照他身体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没有看到。
不知怎么，我无法对这一事实冷静的陈述。
然后芥来了，那个时候芥二十一岁，推门走进来，看到了主人，跪坐在他的身边。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把我温好的酒递给他，这应该是主人给我的任务，他接过来，名为眼泪的物体肆意奔流在他的脸上。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了，确切到秒的时间也记得，只是越来越不想思考那么多。
“你知道烟花么？”看着我的眼神，芥猛地摇头，“不是外头那些电子屏上糊弄鬼的东西，是真正的，用火药燃烧的那种。”
“嗯，我甚至知道烟花的火药配方，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嘛？”我有点疑惑。
“知道配方不算什么，你见过真的么？”芥对我嗤之以鼻。
“不可能有真的，火药的很多配方现在都是最珍惜的矿物，甚至有已经开采干净的一些物体，更何况现在空气的湿度甚至难以在室外燃起一堆用易燃物燃起的火。”我摇头道。
“我见过，真的见过。”芥嘿嘿一笑，用手指沾着杯里的酒，画出了城市的边疆，指着说道“这里是我们，过了这座山，跨过两个废城区，在走一长段戈壁，就能看见你绝没见过的东西。”
“你怎么去的了那么远？”我心里暗暗对芥进行测谎，但是结果很微妙的和我的猜想不同。
“我有一次赚钱花，被大老板雇去贴身保护她女儿，他女儿害怕改造过的人。”他带着得意回忆道：“他女儿做军方的空行战机去另一座城市，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核粉尘风暴，飞机慢慢的飞，然后就看到了烟花。”
“难以置信，我的测谎仪显示你没有说谎，按道理你喝了酒不可能吹牛脸不红心不跳。”
“你又测谎我。”他有点委屈，“我不会骗你的。”
“好吧好吧。”我有点尴尬，他倒是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自己脑袋说道，“你不是可以提取记忆么，你看看便知。”
我一愣，“这不太好吧，毕竟是你的隐私。”
“说得好像你能知道啥惊天秘密四处说似的。”他又在那里哼哼，不停的白我，“你一看便知，顺便存在你那里，我说不定啥时候也回顾一下。”
“好吧好吧。”我从腰后拿出一对白色的圆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
“十年前，二月十五日，晚上四点……阿不五点半。”他有点心虚的改口道。
“哦。”四点是吧，我在他的脑海里无数的记忆翻了出来。
读取，进入。
我的视角是他的视角，只见“我”在四处张望，不停的拿桌子上的水果糕点往自己的腰间小包里塞。
不愧是你，芥。我冷哼了一声，下意识留意着周围，是一个豪华的装饰的客舱，“我”靠着窗户临着面前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戴着眼罩。
飞机飞的很慢，我有些无聊，开始挑选靠后的记忆。
五点二十七，应该接近了，我读取了记忆，却是眼前一片黑。
这家伙居然用手捂着脸，他做了什么？没等我去翻找记忆求知，细微的声响触动了我，同一时刻对面的小姑娘摘下了眼罩。
整个眼部皮肤包括双眼，都是义体。我有点吃惊，却看到小姑娘趴在窗前，似乎为着什么惊讶。
“我”也靠在窗户边，看着机舱之外。
那是一点细微的光，然后慢慢在控制划出细微的弧线，随后突然如花朵一般，绽放着——不，应该是爆裂着，紧急那一小点光芒刹那间铺满了大片的天空，虽然知道原理，还是难以置信。小女孩也在轻声惊叹，细嫩的手掌扶在机舱的玻璃上。
不仅仅如此，随着那点光芒发射的地方，后面一连串也在迸射着奇异的光，虽然四周都是深谷，黑暗寂静无声，但是清脆的烟花散落的声音还是在随着一条弯弯扭扭的曲线闪耀着。
借着稍纵即逝的光，我分辨着烟花的来源，那烟花发射的规律的弧线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飞机一震，慢慢靠近烟花，然后缓缓从上空略过。
我看清了，看明白了。
那些烟花来自于隐藏在黑暗中高耸的建筑，那建筑连绵不断地组成了那不寻常的弧线，不知是谁在哪里燃放这根本不该存在的烟花。那黑暗中的建筑腐朽不堪，但是遗留下的残垣还在辐射尘中伫立着，早已被淘汰的砖石结构，以超乎常理的寿命存在着，在黑暗中守望着，建造者和被警戒的存在已经消散在尘埃里，但是它仍在。
“那是什么？”小女孩问着，她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
“那是……”我心里说着，而视角上的“我”，也就是芥同一时刻再也在轻声说着，“那是长城。”
“那些烟花是在显示屏上的么，我看不到屏幕。”
“那是真正的烟花，小妹妹。”芥的声音在哽咽，以一种我难以理解的情绪，我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小哥哥你为什么哭？”小女孩抬头看着芥，失去流泪功能的双眼表达出设计之外的情感。
“如果我，没记错，有着这个东西在的大地，应该是哥哥血脉起源的地方。”芥轻声说着，“幸好哥哥没有义体化，血液没有被义体髓液代替，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呼唤。”
我跟随着芥的视角，突然开始回忆着很早的记忆，我在翻找他的记忆片段的时候完全忽略的角落里的记忆。
那是主人，年轻的主人和小孩子样子的芥。
“叔，你不打算义体化么？”芥问着。
“我觉得肉体能让我感觉到我活着，能让我感受到我和脚下的土地血脉相依。”
“可是，会死的。”
“叔叔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喜欢吸烟的老人……”
芥听完了故事，半懂不懂得看着主人。
“如果不作为人多活那么久，以至于不停更换义体获得永生，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所有的肉体都更换成了机械，我还是我自己么？”主人微微摇头，“短暂的活着，是一种幸福。”
我的视角结束了，记忆也结束了。恢复视觉，芥摸着面前的杯子，眼神空空的。
“我还想去一次，去看看烟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芥把酒杯放下，站起身，他没有求我的回答。
开门，关门。商店又一次沉默在漆黑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想在商店的黑暗中，看见一点微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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