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

忙活完天都黑了，杨奇士从车底下钻出来，已经快到晚上九点。所有人都已经回家，他看看周围，开始换衣服。
换下一身全是机油味的工作服，杨奇士穿上牛仔裤和T恤衫，他叼起一根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又只好放回去，但那根烟上已经沾了点灰黑色的机油——没洗干净手，他翻了个白眼。
杨奇士换好衣服，趁着周边一个人也没有，他盯着镜子前的自己。他经常干活到这个点，也经常就这么盯着镜子看。
他在看那道疤。从左边的颧骨到下颚，他脸上有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那是他八岁的时候，曾经把一只小猫从正准备给它浇开水的几个半大孩子手下抢出来，留下的。
他虽然挨了揍，但疤不是村里那帮熊孩子留下的，是那只猫。
身上又痛又累，他一边哭着一边问为什么。
种田的老爹也没说太多话，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还小的杨奇士，他说，“俺娃心善，不赖。”
然后破费去小卖部买了根棒棒糖，好歹是安抚住了满腔委屈的杨奇士。
杨奇士已经不再记恨那只小猫，因为它后面又在家养了一阵，陪自己过了一段还不错的时光，虽然后面它发情跑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他锁好门，离开了修车铺。在这里干活经常加班，机油、汗味还有烟味混在一块的，怎么换衣服怎么洗衣服也消不掉。不过工资还算可以，也没有拖着不发过。
还没到846路的末班车时间，杨奇士叽拉着脚步，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考虑要不要到哪边的小馆子里吃一顿。
一个时尚女孩迎面走来，杨奇士忍不住开始打量她，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又有点忍不住。
女孩化了妆，嘴唇红红的，天气有些凉了，她还穿着短裙，一截白白的大腿从裙子和过膝袜中间露出，瘦瘦的腿脚踩着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白了一眼杨奇士，而杨奇士也注意到了。肯定是因为自己的眼神，他琢磨。是不是这样看别人不大好，他有点愧疚。
算了，看看就看看，也不会怎么样，他很快原谅了自己。
继续走着，杨奇士回想着刚才的那个女孩。她穿着不错又很年轻，恐怕还在读着大学。大学意味着家境还可以，而且以后的人生也多半会不错，再找个和她同样不错的男人——那就会是个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层次了。
虽然他也很年轻，可他既没有钱也没文凭……也没有女朋友什么的。那些漂亮女孩，恐怕以后都只能看看了，而且还会被翻白眼的那种……
想到这，他也翻了个白眼。杨奇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翻白眼，因为之前挨了一个？可毕竟是自己先打量人家的……又加班到这个时候？刚当学徒还有很多东西不懂，师傅不愿教他太多，所以只能多花点时间……而且这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早早回去也没什么可做的。
也许是肚子饿了，他想。
他知道前面拐角有个面馆，8块钱的阳春面，差不多就和白面一个意思，再花四块加个肉丝，能吃饱，味道也不错。吃完以后再把那根沾了机油的烟抽了，味道变了但没关系，消磨一下时光，就可以坐公交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