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圣诞】3.任性与理性

七月初旬的夜雨绝对会令人抓狂。空气里携带着盛夏的温度，从阴沉的天空中落下的雨慕为其添上几分湿重之气，更是闷热难捱。
在这种时侯，绝大多数人会选择早早休息，以此方式撑过这段痛苦的时光。
甚至，这个晚上，“吟梦”也顾客寥寥，善良的老板当即便给几个有特殊情况的员工放了假。
医院是镇里为数不多的灯火通明的地方之一。
在一间病房里，一个男子正缓缓将自制的便当喂给坐在病床上的少女吃。
他喂得小心翼翼，既没有令少女露出难堪的神情，也没有让餐具碰撞发出一点声音。
最近，艾莉的感冒愈发严重，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仅没有让她痊愈，反而使病情加重到了每天都要打点滴的地步。
对此，她自己倒是感觉没有很不方便，但哥哥就不一样了……
艾莉要起床？哦……“千万不要乱动！嗯！让我来扶你！”
艾莉要吃饭？“啊~张嘴~乖~”
艾莉要解手？嗯……自从那一次被艾莉狠狠揍了一顿后，他就没有再跟着进入卫生间了……
这让艾莉有些哭笑不得。其他人对她是唯恐避之不及，哥哥却关心得要死要活，只要在她身边便俨然一副全天候全环境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贴身男仆的样子。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样的待遇了。
艾伦喂妹妹吃完饭，就将便当盒放在一旁，握起艾莉柔软的小手，半吐槽地说：“为了照顾你，我快要都变成男仆了……所以你一定要早日康复啊。”
“嗯……”艾莉迟疑地点了点头，充满了不确定的感觉，旋即说道，“其实不必这样子对待我的啦，我还是可以照顾自己的……”
话音未落，她的头便被轻轻地敲了一下。
“我可是你的哥哥诶，就算在平时不太正经……但在你生病时一定要陪着你的。”
刚说完这句话，艾伦便看到妹妹眼中流转的雾气迷茫，那水汽都快要凝成水滴了。
他还认为是他敲得重了，连忙道歉，但在他说了几句话后，就被紧紧抱住。
在愕然后，他便露出了一个有些幸福的笑容。
窗外的雨仍急促而密集。雨声淅沥之中，艾伦听见妹妹轻声的低语：“谢谢……
但是，真的没有关系嘛？你在酒吧里的兼职什么的也要注意一下呀……
嗯……对不起，因为我而让你这样劳累……
如果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就请放弃……”
艾伦没有让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温柔有许多表达方式。艾伦是个笨拙却又心思细腻的人，他不清楚这时应该说什么，但是可以想到另一种更为直白的办法。
在那个沉闷的黑夜里，他再次轻敲了一下妹妹的头。
……
艾莉打着点滴，坐在病床上出神地望着自己身上的被子。
这时已是清晨时分，朝阳有些空洞的感觉，那苍白的阳光并没有让她感到希望，反而引起了她的彷徨。
她突然思考了许多事情。
艾莉的思绪很复杂。她一面害怕自己纤弱得无法牵住那一缕缥缈的未来，辜负了哥哥对自己的期待；但另一面又想要放弃那可悲的坚持与期待，让哥哥从劳累中脱离出去。
在她看来，从确诊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就变成了春日里翩飞的花瓣，只拥有最后一段自由的时光，结局注定是逐渐腐烂。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让哥哥任劳任怨地照顾自己呢？
在纠结之中，她第一次感觉这份温柔的爱像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它并不令人疼痛，却无比沉重，压抑得心跳与呼吸都被迫在骤停的边缘苟延残喘。
……
秋季萧瑟的风掠过街道，刮起大片泛黄的树叶。
艾伦一如既往地带着自制的便当，走进医院，寻觅着最常探望的一间病房。
在病房门前站定，少女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坐在病床上，低头翻阅着一本轻小说，不时露出一丝笑意。
不必敲门，就这样直接进去，坐在病床的边缘，寒暄几句，就打开便当盒，让饭菜的香味与少女充满感激的眼神，一同融化在阳光最舒适的温度里。
这时正是九月中旬的正午时分。
艾伦走后，艾莉便将轻小说合起，出神地望着它的封面。
其实她没有心情读轻小说，但为了让哥哥不会担心自己，她每天都会在他行将来访的那段时间里翻阅几页。
艾莉凝视着轻小说的作者栏，陷入了一段悠长的回忆。
……
天幕渐渐变得黑暗，几点星光在上面勾勒出一抹有些凄凉的暮色。
艾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呆滞片刻，她再次翻开了拿在手中的轻小说。
……
少女的视线透过窗台，跟随着一个背影直到远方。
夜色渐浓，明亮的灯火有些刺眼。那道背影就一直向着远方走去，向着斑斓的灯火之中走去，最终消融在一个最繁华的转角。
少女的视线就此中断。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
她似乎又站在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中，无力地透过窗台望着父母消失在春季明媚的阳光里。那时的花散发着令人心醉的香气，格外耀眼的阳光使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她唯有别开视线，才能够让泪花盛放开来……
回过神来，眼前是一片夜色，明亮的灯火像极了那一天的艳阳，群星始终在天幕中摇曳，如一道凄美又哀伤的泪痕。
艾莉紧紧地攥着一本轻小说，借着耀眼的灯光可以看到，它的作者名是Allen。
她多么想要不顾一切地握紧父母和哥哥的手，而不是将那份愿望倾诉在其他的什么上。
……
艾莉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到了冬季，她的感冒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患上了几种同样严重的并发症。
针尖刺入又拔出的过程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她的今天，以及能够窥见的明天，日复一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在病痛的折磨下，她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彩。
虚弱到无法走路，甚至只要有一天停止打点滴都有可能逝去，原来病魔可以残忍到这样的地步。
在十二月寒冷的阳光下，她无意间瞥见遥远的从前。
那时在盛春温暖的阳光下，她对哥哥说，想要在今年的圣诞节里，站在最大的圣诞树前，摘下一颗漂亮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