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素 浮生篇 十一月的冬雪里遥想，你那里应该是第一场秋雨光顾 大学(2)

然而罗浮生只记得粗壮的树枝被砍倒，绿色的叶芽在刚冒出来时很美，后来就粗糙可憎，甚至还会有黑色的小虫子若无其事地占有它们。但是在北方，什么树都很大，很有安全感。而且这里难道没有柳树吗？在网球场的空地前就高耸着一棵柳树，绿色的枝条交缠着摇摆着像骄傲孤独的头颅。它随自己长成三层楼高。军训的时候站军姿，罗浮生就抬着头看那些在风中飞扬的柳枝，一浪浪打过来，像在云海里做梦。
精细修剪的柳枝不知怎么的，就是飘不起来，总是弓起背看着你，冷静又孤独。可能是风太小，也可能是轻柔的树枝都被砍光，只剩下流血的树干勉强承担着美丽的重任，然而能飘起来的树枝毕竟还是太少了。
而杭州，不是太空旷，就是太拥挤，永远都没有不出错的地方。罗浮生记得他去杭州时炎热的路面和骤然拥挤的街道。司机因为技术不好要追尾，他坐的那辆出租车就追尾了。司机很熟练地后看，大家在这场小小的悲剧里井然有序，见怪不怪。然后那个司机转过头来很熟练地说：“对不起，你坐下一辆吧。”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成年人。他被扔在路面上，面对着打电话等警察来的人和对面依旧拥挤缓缓移动的车流。
头上的立交桥，是灰色的，破败的。
罗浮生不喜欢杭州，也不喜欢惺惺作态的柳树，不喜欢那里只是轻微的风，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和人们互相伤害时的冷静。人这么多互相的空间被刺破，可是还是要挤在那儿，挤在那一小块又小又脏的地方，这么冷静，可怕的冷静。
那个女孩终于说了一个他能回答的问题，“你在北方还习惯吗？”
“还好。”罗浮生说，“原来以为零下二十度很冷，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他夸张的笑容没有引起那个女孩的笑容。她好像刻意打压他的热情，就状似神秘地说：“在我们家，现在那里已经零下四十度了。”
罗浮生点点头。他正准备听她继续说她的家乡，她却转过头来看着他。在这个时候沉默最可怕。那个女孩又崇拜地问他：“你们家是住在哪儿？市区还是郊区？”
这里的人虽然简单，可是嫌贫爱富的观点还是很鲜明，不像南方的冷漠——你如何与我无关，而且你以后如何也与我无关。但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尊重。
“郊区。”罗浮生看着她，想把她埋到女生寝室旁边的雪堆里。
那个女生应了一声。
后来她又问他们寝室有没有南方的。罗浮生听出来了，她是真的喜欢南方，甚至可能就是因为他是南方的就对他抱有好感。然而小小的一个他也不想被框在南方的“温柔细腻”里。现在他确定了，这个女生是个平庸的人，他不会喜欢她，那么就敷衍她吧。
“有。”他随便地看着路面上闪着光的积雪，那里有一个小雪人插着个红鼻子兢兢业业傻傻呆呆地笑着：“迟瑞。他是湖州的，他们那里离杭州很近。”
“哦——”那个女孩夸张地说，“他真的是温润如玉啊。”
罗浮生想起那个人的样子，的确，便点点头，“他们那个地方是产毛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