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传

“今天上午，地铁行凶案在省高院开庭审理。被告人胡悯仁当庭承认检方指控的全部犯罪事实并表示不进行辩护。由于本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法庭当庭宣判：判决被告人胡悯仁犯故意杀人罪，情节恶劣，手段残忍，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依法判处死刑。被告表示接受判罚不会上诉。死刑判决即日将交由最高人民法院审核。接下来我们带您回顾一下这起地铁行凶案的始末……”
看到这里，正在吃晚饭的记者章保华拿起手边的遥控器，默默地换了台。他很快吃完了饭，收拾好餐具，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了半个月前的一段采访音频。
当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对这起杀人案的新闻报导却都简单地将胡悯仁的杀人动机描述为“由于身患绝症，意图报复社会”，并且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放出对他的采访录像，这引起了章保华的好奇。于是他向领导申请对这名犯罪嫌疑人的采访许可。一般而言，被羁押的犯罪嫌疑人接受采访是不会得到相关部门同意的，但胡悯仁一直积极配合警方办案，对所有指控一概承认，于是让他接受采访也就不会引起什么问题。申请很快得到了批准，但主任把采访许可材料交给他的时候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毕竟是第一次采访杀人犯，就当是熟悉一下程序。
当他进入看守所见到胡悯仁之后，他就明白了主任这话的意思。
“外面雨下得这么大？”
这是胡悯仁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当天预报小到中雨，却下得很凶。虽然章保华打了伞，但下半身还是淋透了。在杀人犯面前如此狼狈让章保华有些尴尬，但胡悯仁却只是平静地微笑。
“之前来过挺多记者了，所以我对流程比较熟悉。”胡悯仁说。“按说您应该也是来走个形式的，咱们快点儿说完，别耽误您工作。”
章保华皱起了眉头。“我不是来走形式的。”
“哦？”听了这话，胡悯仁扬起眉毛。但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这还真少见。不过那就更要浪费您的时间了。”
“为什么？”
“因为等您采访完我，您就会发现这采访内容一句话都不能发。”
章保华心中有些错愕，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也得等采访完才知道。”
“那好，如果您坚持的话。”
“之前所有的报导都把你的杀人动机描述为报复社会。这是事实吗？”
“这要看‘报复社会’的定义是什么了。”胡悯仁说话的时候，消瘦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章保华注意到，虽然饱受疾病的折磨，但在这名杀人犯深陷的眼窝中，眼神是明亮而坚定的。“我觉得说我报复社会是可行的，您看，肝癌晚期快死了，随便拉一个垫背的，又选在早高峰地铁站这种高人口密度的地方。这应该是一个能让公众信服的说辞。”
这话让章保华听得有些迷糊。“所以你自己觉得不是报复社会？”
“我怎么觉得并不重要。”胡悯仁的笑意加深了。“当天地铁站的监控，播出来了多少？”
“全程。从你们开始争执到你掏刀杀人。”
“他插队被我拦下来那一段也播了？应该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