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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言情】【三一】南国水(十六)

2023-03-19原创言情三一 来源:百合文库
此后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初七这一天。
淮清提前了一天便收拾了东西,说是收拾,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东西要带的。大部分是一些路上消遣用的杂志,还有几张弦子昨日给过来的个人资料。
略微八点钟出头,两人在学校碰头,在此之前,弦子先去递了请假申请。然后上了镇上开往其所属的地级市的大巴,将会在下午3点钟到达地级市,稍作休息后坐上去省城的火车,到达时估计已是晚上6点。
上了大巴,淮清坐在淮清坐在靠窗的一边,弦子坐在她边上。
淮清正在翻看杂志,弦子无意间看到一篇写内向型人格的报道。
于是弦子问道:“无论是出于哪种立场考虑,我都很难将您与悲观、内向这些词语联结起来。”
“是吗?”淮清沉默了三分钟,“但我却并不认为我低劣而笨拙的演技能够欺骗到先生。老实来讲,在一定意义上是如先生所言的。”
“又是一个巧妙的转折,您并未直接正面回答。您又想含蓄地透露出什么信息呢?众所周知,在本国语境之中,一定意义上的意思就是强行出现原因并推脱掉。”弦子回应倒很快。
“难道您一开始就正面抛出了问题么?对于我私人的问题,我本就可以对此保持沉默。”淮清只是在回应。
空气又突然安静了半个小时。
“你这是逃避!如果你不去面对它,它始终就是那样,永不可改变。我觉得您早就过了矫情的青春期吧?悲观孤独什么的不应该是笑笑就过了的么?您就应该有一点成人的责任担当什么的吧?您的梦还要做多久?”弦子突然说道。
月缺,易圆。
淮清并没有理会弦子,只有翻动手中杂志时才发出一点声音。时间又过去十分钟。
“作为成年人,我当然是经历过青春期 ,但……”淮清翻阅着杂志,并没有直接对着弦子说话,极力说得很平静,但换气的频率明显加快。
“我的青春期,来的早去得也早,所以说,先生这话是不妥当的。毫不介意地说,就是现在,先生的思想水平,或是知识的广度与深度,都远远不及学生时代的我,当然,就更别提现在的我。”
“那些我了解。”
“但并不妨碍我再说一遍。”淮清抬起头,但目光显得很冷淡。
“好吧,我听着。”
“我从小就爱有字的东西,比什么都喜欢,所以那时,一本《故事会》我是可以看很久的。”
“这我从你刚刚的举动也不难看出,只是那时也认不到几个字吧?”弦子揶揄道。
淮清不理会弦子,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后来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好多女孩子都追星去了,而男孩大多沉浸于那些廉价的页游里面。只有先生一个人在读当时看来很冗长的《三国演义》。”
“其实还是想夸你自己你那时已经开始写作什么的吧?”
“也不是夸,世上事本就是联结而发展的,如果不是当时那本写了一半的攻城略地的小说的话,我未必能在中学时代获得大的跨越。”淮清又停顿了一会儿。
“说起来,中学时代,挺让人怀恋的。那时常爱读思哲类的书,最喜欢看鲁迅的杂文,也最喜欢写针砭时事的议论文,尽管也就是个半吊子……”淮清的情绪明显回复回来。
“但这个时间段也可能是你今天问题的源头。”弦子停顿了很久,说道。
“不,与之相反的是,我并没有随着所谓的见识的增长而出现所谓的优越感,我只是选择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毕竟人各有所好。”
“看来是捧杀吗?”
“当然,但现在不是。不过以前是的。最开始只是单纯的踩一捧一,然后是彻底地看不起,再到后来自然是选择了捧杀,现在实在是疲倦了,于是逐渐走向包容,至于是不是片面的,是不是出于真心的,或是单纯的敷衍什么的,我现在是真不想去深究了。”
“在一群未成年的青年人之中,思想相比起来比较超脱的人往往会被排除在外,而大家总是围绕那个最活跃的人打转,各自维持着自己圈子的稳定,因而对这些本就不善于直接表达的人采取了最省力的办法——漠视。毕竟这个人往往也很孤独,不会因此触犯到其它小团体的界限,所以这个人就成了大集体之中可有可无的人,对吧,清儿?”
“我感觉我的生活就像被有人监控了。”淮清很冷淡地说道。
“我并不了解你中学发生的事情,你知道,我只是了解我自己。”
直到大巴到站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在地级市的车站里稍作歇息,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淮清低下头去看杂志,沉默了片刻,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接着说道:“高中,跟这个情况差不多,只有数不尽的白色套题之类的东西,能让我暂时远离这吃人的孤独。但是,每次下了晚自习或是正课,其它住校的同学总是三三两两去往宿舍,或是食堂,只有我一个人出校门,下山,过河,面对安眠的、深夜11点的城市,回家,在第二天早上6点时,又准时把回家的路倒着走一遍。”
“常年培养的爱好,一下子也全都消失了,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天天浑浑噩噩的,只是读书,什么书都读,又很厌烦再去读那些莫名令人厌烦的、成篇成篇出现的乡土文学。我感觉读了很多的书,但再也赶不上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了。”
“呵,说是意气风发,可是还不是无人问津。我想我的话语自然是无足轻重的,但别人的口中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物质,不然为什么同样的话语,就那么掷地有声呢?”
“走读是这样子的,与天斗与人斗,有时是很心累。”弦子插了一句。
又是一阵沉默。
“后来上了大学,自己在校外租了间房子,没事就在家里面用文字来构造自己的想法,要不就是整日在图书馆泡着。别人可能认为我自暴自弃了吧?大三的时候有个支教工作需要人去,我当时便去了,也就是这里,毕竟在这里一开始少有人认识我。最终支教没成,成了村医,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尚。因为我自己的心病都尚未治好,我觉得我能做得实在是太小了……”
“于是你写了《平行》?”弦子之前在省会城市的书店里见过,突然觉得署名“淮清”绝非巧合。
“是的,可以这么说。”淮清难得地做了肯定。
“果然……”
“那大概就是我的一个类似于自传什么的东西吧,我总是在进行着自我总结与自我辩论。”
“比如让两个角色争辩什么的?这就好比思想的博弈,其实就是作者本人近来比较对立的两种思想的碰撞么?”
“是这样没错。我知道先生您也没少写过。”
“不过说到底,不就是清儿你孤独到连能够有深入对话的人都没有,才不得不写出这一个个人物来完成那些优劣不一的点子么?”
“还是先生你最了解我……”淮清声音突然变得低缓,又低下头去,眼中失去了神色。
玉碎,难还。
下了车,已是晚上7点,省城之内,华灯初上,到城中寻得了一家宾馆,暂且住下。房内只有两张床,两把椅子,一个桌子。
淮清坐在椅子上,两手撑着脸,手肘靠在桌上,面部并没有突出什么表情,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面前的墙。
“又在想事情么?”弦子刚从楼下餐馆打包了点吃食上来,放在桌上,在淮清面前打开“趁热吃吧,吃完我们出去看看。”
弦子拉来另一把椅子,拿出打包袋里的筷子,分给淮清,又把吃食朝淮清那边靠了一靠。淮清伸出手中的筷子,吃了四五夹的菜,便推了回去,说道:“饱了。”
言罢,又回到之前的状态。
“还好吧,最近到底怎么了?”弦子道。
“我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没什么。”
“我这就不知道怎么帮你了。”
……
弦子急着吃完了晚饭,拉着淮清走到楼下下的街道。
初秋的都市总是迷人的。略微褪去了夏日的炎热,使人不禁感到一阵舒畅。高楼上的霓虹灯被有序地点亮和熄灭,给人以和谐之美。起伏的斜坡路面,恰到好处的月光,有一种误入老电影的感觉。梧桐树上的叶子还在做着挣扎,但大家都已经知道那不过是它最后的抗争。
淮清与弦子谁都没有先说话,担心打破了这份沉寂。
最终是淮清开了口:“先生,这种大晚上,两个人在一个陌生的街区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道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我们不断地在这条路上行走,可是却没有完全相同的地方景致在前面等着我们,这可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这话给得实在是太圆润了,我真不太好接,我只能说能记住便记住吧。毕竟人生短暂,各人总有个人所好吧?我想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大抵能都接受。毕竟繁琐的生活中始终要有些值得去珍惜的东西,比如——” 
弦子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说的有理极了——时候也不早了。”
“您可别捧我了——那我们便回吧。”
是夜,淮清点灯,坐在桌前,时而奋笔疾书 ,时而停滞不前,时而发出沉重的叹息。而弦子此时正睡意正浓,丝毫没有察觉,直到醒来,才发现淮清已经离开,桌上放了一张纸,抄录了一些诗句在上面,有《无憾》为整理标题,的确是淮清字迹,从右到左,被写下的诗句不过是:
①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②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③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弦子突然感到不安,但并不是对于他个人的得失而言,是他明显地感觉到淮清的精神状况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但人生就是这样,出入平衡,喜与悲、是与非,往往交织盘旋。
透过宾馆小小的窗户,他看到奔赴岗位的工人,赶着上学的孩童,热闹非凡的早晨的菜市,还有众多他在象牙塔中从未见识到的东西,那是每座城市都具有的不同的人文关怀。看着看着,那位他此刻正挂念着的人,却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回头一看,在桌下的垃圾筐里,装着一些细碎的纸片。昨晚入住时,这还是放在床头的,而且里面空无一物。所以显然,这是淮清昨晚所写的被撕毁的一份字迹。
弦子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纸从筐中倾倒出来,由痕迹看来,是新近才折下来的纸,是有32份等大小的纸,定是五次折叠后撕毁的产物。于是他很容易便排出了顺序,放在桌上,开始通读。
弦子一开始透露出一种类似于想笑与好奇间杂的表情,而后面色却变得异常沉重。
今日与先生在车上交谈。
先生实在是不了解我,
他甚至忘记了过去我们的相处方式,
以前我指东,他总是佐证指东,
我现在指东,他却常常无由指西。
他总是一昧地否定我的想法,
因为他往往站着制高点。
他说我要明理得配像个成人,
可他就小而论的样子又何尝不是少年心境,
他说我自夸自擂,
他的回忆中几时少了自我美化。
他说我活在过去,我说他死在未来。
但先生却实在很了解我,
他懂我的过去的过去,
看到了我现在的现在。
他了解我过去的感受,
因为这也是过去他所经历过的,
我赞同他的理论,
因为那也是我现在的痛。
他知道我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寂寞,
我明白他闲对风光独自游的无奈。
他总是看透真实的我的音容笑貌,
我却看不透笔下角色的悲欢离合。
是啊,当笔下的人物有或喜或悲的事时,
总有人与其相伴,然后引出中心,
这些毫无例外是作者的必修课。
可是,可是呵,
离开幻想的天地,将生活的重心压到现实,
我又是谁?
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不过一个,
在被看到这话还依旧被笑话矫揉造作,
在被听到这话依然不改被冷嘲热讽的,
在被触动到说这话之后仍无人问津的,
小人物。
梦中的自己积极向上,世界简单和谐,
就像作家笔下的幻想乡,
但我却从不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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