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三

哭累了的方非斜靠着窗子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得很沉，梦都没有去打扰她。待到方非醒来，窗外早已是漆黑一片。方非用力揉了揉额头，倦意仍未消去。“方非，我有点怕了。”坐在一旁的林兰忽然望着方非，一脸忧心忡忡。“有什么好怕的，上车前你不是还挺从容的吗。”“那都是装给我妈看的，我妈说农村里坏人多，叫我别惹事，少理贫下中农。”方非看着林兰认真担心的可爱模样，笑了出来。“不会的，不是还有我在吗，咱俩在农村好好表现，争取早点拿到回城的机会。”看到方非如此坚定，林兰飘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但愿如此吧。
黑夜是忧虑的帮凶，引诱出藏在心底无数思绪，将人缠绕包裹，让我们作茧自缚。铁皮怪兽兀自地穿山越川，天空依旧清高，不做任何表情，白蒙蒙一片，无心掠过的飞鸟发觉了自己的多余，很快便落下了。
火车在一个清晨停下了，知青们随队下了车，有风时起时歇，掺杂着绵绵细雨，轻纱般盖向所有人。方非摸了摸发梢，明显感到了细密的水珠，这是她最讨厌的天气，倒不如一场暴雨来得利落。“大家注意了，下面开始分区。李小兰，王艳艳。雾水乡。陆瑶……”带队老师陈吕扯着嗓子大声地喊着。不是早就分过区了吗？林兰有些不解。“方非，林兰，芍药村。”陈吕话音刚落，林兰急忙凑了前去，“老师，您是不是弄错了呀，我们不是被分到芦花乡的吗？”“这是上面的指示，原来分到芍药村的知青在路上病倒了，希望两位同志听从党组织安排。”陈吕的话冰冷生硬。林兰心里一沉，她早就和家里人说过了被分到芦花乡，这要是变了，还有谁能找到她们。方非倒是无所谓，应该也不会有人再来找她吧。
站外停候着十几辆老旧的汽车，知青们按区域依次上了车。方非上车后发现有两个女孩已经在座位上等候了。一个粉色格子衬衫扎着马尾，另一个缩在一件宽松的蓝色外套下，齐耳短发。“你们好，我是顾梦清，你们来这边坐吧。”穿粉色格子的女孩冲她们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另一个则比较腼腆，努力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以示礼貌。方非和林兰将行李放置好后便做了过去。四人一番交谈后很快便热络了起来，害羞的女孩叫刘南雁，大多数时间都是静静地听着别人聊天，偶尔附和几句以证明自己在听。
方非从未见过像顾梦清那么好看的女孩，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却不显病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仿佛能看见星光。交谈中，方非发现顾梦请还是生于书香世家，父亲是作家，母亲是大学老师，这样看来，顾梦请整个人散发的脱俗书香气也就不足为奇了。方非不禁感慨，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啊。可这么完美的人却也是要和她们一样去到那穷乡僻壤遭罪，一想到这，方非止不住地可惜。
“大家伙儿再加把劲，争取今儿个把这片小麦全给收了。”午后的芍药村并没有人在休息，家家户户都想赶在降温前把小麦割完，省得冻坏了。一大片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肆意翻滚，株株小麦的穗粒都圆润饱满，这喜人的丰收刺激着每个收获者的神经。这是这片土地所给予的最慷慨的馈赠。男人在埋头收割，女人在一旁整理拾拣，孩童们则在收割过的空地追逐嬉闹。人与天，地，自然，在这一方麦地中达到最融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