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声音（上）

＃因为我家下雪了，所以写篇文纪念一下＃
＃封面来自lofter蓝小摸，已授权＃
下雪了啊……
一袭黑衣的魏无羡怔怔地倚在门边，伸出手去接了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看着它在接触到自己皮肤的刹那化为水珠，顺着手掌的纹路滴在地上，没了踪迹。魏无羡微微笑了笑，连披风也不穿伞也不拿，就这样走进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单薄的背影似乎随时都能被呼啸的风雪吞没。不多时，魏无羡的乌发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一位耄耋老人。他就这样在雪中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像一个远道而来的游魂。
突然，一直肆虐着的风雪小了不少，魏无羡奇怪地抬眼望去，直直地撞见了一双清冽的琉璃色眸子。“蓝湛？”他意外地挑了挑眉，打量着眼前清清冷冷仿若谪仙一般的人——修道之人有灵气护体，自是不畏风寒，因此蓝忘机只穿了同往日一般无二的月白色袍子。除此之外，他手上还举着一把浅蓝色的伞，伞很大，尽职尽责地替伞下二人遮挡风霜雨雪。
蓝忘机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满意魏无羡的着装，不着痕迹地皱了眉，淡淡开口，“天寒，你穿得未免太少了些。”魏无羡“哈”了一句，毫不在意地挡回去，“含光君有资格说我吗，你穿的……很多吗？”蓝忘机神色一凛，微有些怒意，“你同我不一样！”魏无羡退后一步，从伞下走了出来，嘴角噙笑，眼神却冷得像冰，“哦？不一样？我怎么没看出哪里不一样？敢问我是比你多只眼睛呢，还是少条胳膊呢？”他无所谓地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自己满头满身，瞥了蓝忘机一眼，冷声道，“含光君日理万机，把心思放在我这种人身上，未免太过浪费，况且我想如何，也不是旁人能够劝说的到的，还望含光君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被蓝忘机三言两语打发了赏雪的兴致，魏无羡也懒得多留，撂下一句“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回营地，只余下一个身长玉立却又孤寂萧瑟的背影。蓝忘机站在雪中，定定地看着魏无羡远去，握着伞柄的手爆出了道道青筋。
他早就觉得魏无羡自从再次出现以来就变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似乎还有别的变化，比如……他再也没有感受到过魏无羡的灵力，也再没有看到过魏无羡使用随便，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佩剑。他垂下眼，催动灵力燃起一小簇蓝色火焰，感受着它在指尖上欢快地跳跃着，顽强地抵御着四周的严寒，继而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魏无羡离去的方向——那人已然走远，连背影都变得模糊不可见——他大抵可以猜到魏无羡灵力有损，此番又修习鬼道，想必身体不会好过。他是想帮衬魏无羡的，无奈魏无羡不愿。
魏无羡回到屋中，又看了一眼屋外的鹅毛大雪，关上了门。今天真冷啊，他如是想到。方才出门乃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准备厚实的衣物，他现如今没了灵力傍身，倒真觉得那凌冽的寒风似乎吹进了骨子里，连血液都被冻住了，露在外面的头脸和手更是冰凉一片，几乎都没了温度。
之前过冬，魏无羡和江澄都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不畏严寒，压根不会想到要在房中置备暖炉。这次他们二人都是在外御敌，江澄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能想起来给魏无羡准备一间单独的房间已经实属不易，哪里会注意到现在的魏无羡居然会畏寒，更别提在他房里备上暖炉了。
魏无羡倒也没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只是实在是冻得发僵，屋子虽然隔绝了寒风，但是仍然弥漫着冷气，对于缓解魏无羡的寒冷没有丝毫帮助。魏无羡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却依旧不起作用，无奈之下，他索性连衣服也不脱，直接钻进了不算厚的被子里，企图用睡眠来麻痹自己。
南方的寒气不同于北方，是一种绵密的、无孔不入的冷，它貌似温和，实则残忍地顺着每一个可能的缝隙钻进骨血之中，狠狠地拥抱你，在每一条血管中留下痕迹。魏无羡蜷缩在不是很厚的棉被中，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紧紧地阖上，眉间沟壑不减，脸色也是令人心惊的苍白一片。
他睡得并不舒坦，寒意并没有放过睡梦中的他。就连梦里，都是一片冰天雪地，他就踽踽独行在这么一片白茫茫当中，向前不知通向何方，向后不知归于何处。梦中的魏无羡茫然四顾，最终只默默抱住自己，企图留住最后一丝暖意。
自从魏无羡修习鬼道之后，他便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原本尚且算圆润的脸颊现在已然有了锋利的棱角，原先穿着正好的袍子如今也显得越发宽大，衬得魏无羡更加憔悴了些。他自己是不在乎这些的，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仇恨，只想复仇；而周围的人对他又敬又怕，哪里会在乎他的身体状况？在旁人眼中，魏无羡就是厉鬼邪神一般的存在，强大而危险，既非肉体凡胎，又如何会受伤，会寒冷？
唯有蓝忘机，自种种细节中发现端倪，得出了如今的魏无羡畏寒的结论，有心准备了狐毛裘衣以及暖炉，但他沮丧地发现，自己每次尝试着与魏无羡沟通，最终都会落得个不欢而散，别说将这些东西送出去了，他总是疑心魏无羡在下一个瞬间就要与他刀剑相向。
但他终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带上了一个小巧的黄铜小炉，默立在魏无羡的房前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地抬起清亮的眸，犹豫着敲响了门，无人应答。他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轻推了一下门，没想到门竟应声而开。
蓝忘机愣了一下，毕竟家规有云，未经同意，不得私自进入他人房间，但他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迈进了房中，心中默念着叨扰。
他站在房中四顾，目光落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魏无羡身上，心中微动，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蓝忘机凝视着睡梦中仍蹙着眉、微微打着颤的青年，胸口一阵闷痛，手也不由自主地动起来，朝着魏无羡的眉心处落下，似乎想抚平他眉眼间的愁绪，却又在魏无羡翻了个身之后一抖，停在半空中，做贼心虚般讪讪收回。
大气也不敢喘地石化了片刻，蓝忘机才敢确定魏无羡并没有醒来，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小炉子放在床脚，捏了个诀将其点燃，直到屋子里渐渐暖过来才静悄悄地离开，走之前回望了脸色和缓了不少的青年一眼，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的眼神里，饱含着多少无法言说的深情。
屋外的雪还在下着，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而方才还冰冷空洞的屋中已然温暖如春，魏无羡梦中的冰雪也悄然化开，化为灵动的泉水，滋润着他干涸已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