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缘起 同人番外：许我来世更相谋

作者：凉鞋姓梁 从文档粘贴到这里会失去空格，见谅了
“君不见东流水，来时无踪迹，一去无穷已；
君不见城上日，今暝没山去，明朝复更出；
何须问，浮生情，原知浮生是梦中。
何须问，浮生情，只此浮生是梦中。
只此浮生是梦中。”
一个小女孩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双腿习惯地搭上另一把椅子。她用两指夹着细长的烟管，凑近樱桃小嘴，吻那青玉铸成的管口，轻轻地吸一口，徐徐地吐出气来。
“不行不行，你这个东西啊，最后得再给我加上一段，得推迟到年底再上映……哟，现在……我是友情监制，行么？”
黄叶落在江面上，踮着明镜，陪着月光，星星点点。水静静地走，将些叶绵延开去化成一条枯黄的长道。月亮看着，慢慢地乘着那叶，有几片，似乎是从月光中漏落，翻着身往水底去……沉下几片，落上几片。
巨蟒从江边的石缝中，慢慢钻出，抬起修长的颈，将头探下，悄悄顶起柔软的纱，身子随即摆动，钻入黑暗的深水里。水上的黄叶稍稍颤动，零星的黄色缀纱露了个空，低声告诉秋风，这里曾有过涟漪。
一个庞大的黑影渐渐逼近上游边的低滩，硕大的蛇头逐渐显现，突出水面。水花中，露出一张人脸，那女子踩着浸在水里的石阶，摘下挂在枯树上的衣衫，后脚离开水面的时候，白衣已经伏在女子双肩，静流如远瀑。
那边亮着烛火，是人在点灯。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岩穴中，传来轻微的蛇爬行的声音，是羊毫的笔锋在轻轻擦着元书纸，是笔腹的墨汁在慢慢地晕出……是人在简陋的竹案上，笔走龙蛇。
“阿宣，今年是第几个五百年了？”女子朱唇轻启，俏鼻上是清灵的眉眼，柔光流转。
男子轻声一笑，“从娘子第二次认我，已经接近两个五百年了吧，你等一会，马上写好了。”
他再次低下头去，毛笔再次轻点淡墨，在纸上书出最后斜斜的一捺。
汝不见檐下雪，才染妖人许，又羡蛇仙愁；
汝不见西江月，长明环空宇，短照蜉蝣头；
此生尽，悲情否？莫愁来世不相谋。
此生尽，悲情否？许我来世更相谋。
许我来世更相谋。
“来世……好。”白素贞默然，她慢慢地尝，尝这首墨迹未干的词，才想起盖住许仙苍老容貌的，已是雪一般的花白。
她蓦然抬眼，看那朝夕相伴着的男子……白眉相接，皱纹横爬，连烛光也照不红。
“小白，从前世至今，如若不算期间隔去的五百年，我与你也已经相识了一千四百多年了。”许宣双手将那页黑字白纸铺在案上，双手离开书案，右脚踩在身后的石块上，整个人靠上身后的柴堆。
他手抬起来往肩后抓去，掰下一块枯枝，轻轻一抛，扔进了暗淡的柴堆。
“怎么了？”
“它们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白素贞左手攀入袖里，掂起三指，拿出一物，是一个黑色短柱，柱头比较宽，嵌着块玻璃，玻璃里边有一个小球。白素贞摸到柱身一个疙瘩，往下一掰，刷的一声，一道白光从那玻璃里射出来，打在岩穴的顶上。
白素贞拿着那***，对着洞穴里晃晃，黑暗的岩壁瞬时被照得白亮，炉灶、竹椅、酒坛子、床榻……清晰地显现。
“这个……尘世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邪门的东西？”
白素贞关掉手电筒，把它推进了火堆，许宣一下子跳过书案，爬到火堆前面握住女子的手，又翻出那黑柱，“留着，留着……对了，人类建国，管我们什么事？”
“你虽又变成了妖，可生而为人，即有人魂，死而转生，自然为人。宝青坊已不在了，我又如何再把你变成妖？”白素贞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以百年道行强行延续一个小妖千年寿命，已是她能做到最大的事情，如今千年竟过，即便是她，也无能为力了。
“怕什么？”许宣捣鼓着那黑柱子，左摸右摸，放出一道白光，“当年你在船上遇见我，我也是凡人，娘子爱我，我爱娘子，不止今生如此，以后生生世世，都有你带我觉悟往事，纵然为人，又有何不妥？”
那个年代，实在是太远了，但他抬起头来，笑的很年轻。
“可上次碰巧你转世成了男子，如若是这次变成了女子……”
“那你便杀了我，再到地府去问我的去处，直到我转世成了男子罢？”
“但……嗯。”白素贞嫣然一笑，抽出了插黑发里的珠钗。
“现在吗？”许宣一愣，“行，呃，等会……”
他往前靠一点，又往前靠一点，轻轻地，往那朱唇上一吻。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手里的诗集啪的一声，重重地合上。
“老师，”一沓白花花的卷子在面前晃来晃去，一个学生在旁边，唤着不见回应，才低下头，凑近她那绝美的容颜，“老师？许老师？”
“放着。”
“哦……”那男生退后半步，悄悄地把卷子放在了办公桌上，无声地溜出去了。
在他刚要关门的时候，白素贞回过头来，拂开眉间青丝，唇微张吐字：“你可等一下？”
那男生紧盯着这一刹，眼睛仿佛都移不开了。他又走进来，接过了那一本诗集，听着那新来的女老师说话。
“这个是……那个同学的，那个……坐在最后排的戴眼镜的同学，”白素贞合上笔盖，“你能不能，去帮我还给她。”
那男生出去了。白素贞回过身子来，面对着办公桌后的窗外，抓起那支黑水笔，右手食指押着，拇指擫，中指勾……最后把小指抵上细小的笔杆，俨然是握毛笔的姿势。她想着，在桌上虚写，笔锋柔润，宛若灵蛇；一行七字，徐徐而收的，是不知浓淡的一捺。
“这是……”过道旁边的课桌前坐着一个女孩，拿着那本诗集，翻着还算白的书页，看到一句话：
可知此生是梦中？
“这不是你的吗？”男生蹲下来，平视女孩的脸。
“不是我的啊。”
“许老师叫我给你。”
她看见写有七个字的那一页，印着木心的诗歌。就在那行字的旁边，有一句……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现在呢……”女孩笑着说，“没关系，现在……
“我呀，一生也只会喜欢你一个。”她微微一笑，对着那男生说。
“啊？”男生呆了呆，“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不给，”女孩吐了吐舌头，站起来往后门走去。
现在呢……白蛇化成人形，一袭白衣飘动，“现在呢？”
“阿宣，一生，整整一生，够你爱很多人了。”
“老师，许老师，”推开门，进来一个人，“这本书不是我的。”
白素贞猛然回过头来，“阿宣。”
“阿宣？老师你又记错了。”
“……嗯，对不起。”白素贞看着眼前那女孩，想了想，说道。
白素贞抬起一只手。
“没关系，老师，新来我们学校，记不住名字很正常，习惯就……”
一条小青蛇攀上了女孩的腿。
“你说，你说过……要让我杀了你。”
小青蛇刷的一下，盘上了女孩的脖子，蛇头咬住了拉开的门，慢慢关上。
那女孩吓得哭了出来，尖声大叫，左手本能地掐着蛇颈，却无力将它抽去，她踉跄地后退，靠在墙上，右手抓着缠上她脖子的蛇身，用力地抓着，抓着……
尖叫声穿出办公室，走廊上人无不惊容，不一会门被轰的一声撞开，男生探出身子，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坐倒在地，不住地往后退去。
那蛇……那蛇！诡异地吐着蛇信，蛇身把女孩的脖子缠得紧紧的，穿过女孩的发丝，将她的后脑全部包裹住，骇人至极。
“老……老师……”男生惊慌无措地大叫，“蛇……怎么办，怎么办……”
“老师你快救人啊！”他终于鼓起一股劲，连滚带爬地跑进办公室，帮女孩扯开那条蛇。他抓起蛇尾一顿紧扯，扯不动分毫，不得不放开蛇尾，抄起一边的订书机，另一只手向蛇头抓去，用力一推，将蛇颈卡在订书机间。
他刚准备摁下去，白素贞手悄悄一抖，又是一条蛇横飞过来，缠住了他的手。另一条蛇飞快地扭动，将他的另一只手也盘在半空，蛇身一扯，将两只手捆到了一起。
男孩奋力挣脱，双手在分上下两个方向猛扯，三次之后终于脱出了左手。
但蛇已经缠紧了他的颈。
女孩还在哭。一边的文件夹，书架里相继钻出十多条长蛇，爬过桌角和椅背，钻出门去，牢牢地守在办公室门口。门外一片慌乱，然后，慢慢没了声响。
人都跑光了。
“我找你找了十多年。”白素贞从怀里取出一物，是鬼吏给她的画像。
女孩低声呜咽着，呼吸困难。
“你为什么……要杀人！”男生无力地靠在门后，仰起头大口喘气，腾出来的那只手正拽着蛇身不放。
“我杀他么……”白素贞轻轻一笑，“死了之后转世成人，我什么时候杀他了？”
她走上前来，手指轻轻攀上那个女孩的脸，哪怕面容毫无相像之处，但她无比清楚，这具躯壳里藏着的魂魄，就是她找了很久的、一直要找的……与她相濡以沫千百年的！许宣啊！
“许宣……我在叫醒你啊。”小白眉眼中显现的戾气全然消失，眼眸清澈，似乎……像起千年前，与他初识是的小白了，“我已经和地府做过交代，说如果再见到你的魂魄，必于来生标记你的踪迹……到时候，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我们继续去四海八荒，继续像你一直说的，做一对逍遥妖怪。”
她轻声问：“好不好？”
缠着女孩的那条蛇松了些许，露出一条缝，缝里是女孩光洁的脖颈。缠着男生的蛇探头下去，弯曲成弓状……下一秒便要向女孩咬去。
一只手堵上了那条缝。
白素贞眉眼一皱，怒不可遏，那蛇瞬间将男孩缠得紧紧的。男孩支支吾吾，再也吐不出话来，但那只手一直捂在那，小蛇又将尾巴盘上他的手，奈何却扯不动分毫。
一点也扯不动，仿佛比小蛇缠着女孩用的力气还大，那股劲把女孩从墙上推到了一边的书桌边，两条蛇紧缠不放……两人都喘不过气来，女孩没有动作了，眼看就要断气。
等了一会……两条蛇一下子松了，放开了一切，摔在地上，慢慢爬向窗外。
白素贞放下了手。
她踢穿了书桌，把它往墙上一砸。
好，好！好……
群蛇鱼贯而入，吐着蛇信，从瘫在地上的两人边爬过，潮水一般退向窗外。
时隔十多年，巨蟒再次回到了她的石穴。
她露出水面，吐出白色的纱衣，变成人形，用脚趾勾起地上的纱衣，穿上。
她看见那里空无一人。
“会不会，在我第一次遇见你之前，你其实也在等待着另一个谁呢。”
洞穴旁蜿蜒流着的静水涌动起来，波涛汹涌，翻滚着往远方奔去，一头扎进了长江。
……
“然后？然后那白蛇化成的娘子生下了婴儿，却被镇在妖塔下，一连就是很多年。许仙心灰意冷，也默默地在镇妖的塔下住了很久很久……最后那个婴儿长大做了书生，考了个状元，这才将白娘子给救了出来。”
“怎么救的？”
“考了状元便能救了呀。”妈妈抱着小男孩，坐在小舟里，舟下便是凉凉西湖水，“你以后可得考状元，不然妈妈要是被关住了，谁来救妈妈呀？”
“我救，我肯定救，但是现在哪里来的状元考呀？”
船底暗流涌动，一条白色巨蟒扭头向湖底游去，拨去的水流冒在水面上，围着小舟像开了花。
白色巨蟒盘在了湖底，挨着沉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湖泥。
那个女孩病逝了，今年是从那时起的第十年。
想不到，尘世里竟然有人传着她和阿宣的故事，已经传了千年了。
西湖边皆是游客，熙熙攘攘，走过岸边和伏在水上的长桥，白蛇从桥洞下游过，化作人形游上无人的草丛，带上白衣。她望着远方的雷峰塔，只身走过人来人往的长堤。她甩甩发髻，一柄翠色的朱钗落下，摔出清脆的声音，她继续向前走去，一条水蛇爬上长堤的石栏，帮她留意着。
良久，也没有人来捡。只有一个女子踩着了，站在一边四处张望着，不一会离去了。
她只得走回去，去捡起那珠钗。
“咔嚓……”有一个人蹲着，端着手中的相机，摁下了快门。白素贞眉头微皱，捡起珠钗起身欲走，却被那人拦下。
“这珠钗年代久远，是好东西啊，”那个男人细细打量那个法器，拉着另一个中年男子上前来，“小姐你好，他是赵霁，你叫我大毛就可以了。”
“干什么？”
“冒昧地问一问您，我们可以拍一张照片么？”
白素贞拾起那珠钗，往两个男子那稍稍递去，大毛眯起眼睛，咔嚓一声，快门的声音响起，相机的屏幕却裂了。
“叮——”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响，相机屏幕中显示出的法器裂了一道口子，随后整个化成碎片，屏幕随之碎裂，随后整个相机开始散架，电池脱去，大光圈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白素贞手里那柄珠钗无由地发亮，她赶忙将珠钗收入袖里，弄得满袖的翠光，一丝又一丝的灵气从珠钗之中钻出，奔进那个名叫大毛的人身体里。
“不要……你不是他，你不是阿宣！”
为了掩人耳目，白素贞只得将珠钗整个塞进大毛的衣袋里，心急如焚，仿佛要急得露出她的蛇尾。
大毛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白素贞连忙抽出那柄珠钗，一遍又一遍地查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许宣的记忆完好无损地保存在里面，可大毛……大毛……
赵霁靠过去，摇了摇大毛的肩，大毛回过神来，却又陷入了不知什么，只是看着白素贞的眼神像看着鬼怪。
“阿……宣？”
“什么阿宣，你说句正常话，大毛！”
“君不见，东流水……”
“人间多的是两条腿走路的恶人，长了条尾巴又怎样……肚兜，我有尾巴了！你尾巴呢……”
“人妖两途天道无情 但你我之间是有的。”
“如果世间容不下我们，我们就一起去这天地的尽头，八荒四海，总有个容身之处，我们朝夕相伴，做一对逍遥妖怪！”
“喂！”赵霁对着白素贞怒目而视，却又惊于方才的异象，怒斥了一声后，竟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你就是白娘子吧？”大毛笑了笑，“当成故事从我们祖辈那流传下来的，跟真的很不一样呢……”
长堤上人来人往，大毛在地上坐着，看着他破碎的相机。
“你不是阿宣……不是，你有了他的记忆，但你不是他。”
“我不是。”大毛说，“但我……能帮你找。”
白蛇游过西湖底，慢慢地摩过湖底的软泥，在无人的夜里，白蛇巨大的身躯钻出水面，化为一个白衣女子落在岸边的淤泥上，她光脚踩着石砖，一步一步轻踱上前。
“你找到了？”
“很快。”桥上站着一人，他笑笑，说道。
“你怎么找？”
他又笑了笑。
“古时候，车马很远，一生只能爱一人，现在不一样了，”大毛说，“有电话，通讯……有很多很快就能让天下人知道一些事情的方式……”
“也许……让你一直在找寻的人亲眼回首他的往事，也许会记起来呢。”
回首往事？
对，对……固然转世之后记忆全无，但阿宣他作为小妖却活了上千年，没准在魂魄中还留有千年记忆留下的痕迹……能行，也许能行啊！
“就算不能一下子想起来，但……我想总会有效果的。”
白素贞眉梢上弯，掩嘴轻笑，喜形于色。
“是这样的，”大毛连忙从背包里翻出他的手提电脑，“我用你说的那个阿宣的记忆，和赵霁一起，找到了投资，马上要开始做一部电影了。”
“电影……”
“我希望，会有更多人听见我们的故事！”大毛电脑闪烁着荧光，在深夜西湖的桥上，“所以……所以尽你所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一部电影吧。”
“好。”白素贞化身为蛇，爬去。
大毛看向远方，有座夜幕中的雷峰塔。
“也许，你的阿宣……我们的许仙，就在他们当中吧。”
Ps: 大毛编剧，赵霁、黄嘉康执导的电影《白蛇：缘起》于2018年12月21日在大陆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