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余烬 6

下午的场子并不热闹，不过气氛倒是不错。
三场相声说下来，得的打赏又恢复了以前的水准，扣掉茶楼的场地费，所得不过八角。
他们五个人一个月一天不落的赶场子连轴转，也就能赚得二十来块大洋，去掉了房租只剩十来块，若是没有孟鹤堂兼着古钰斋那边的差事，他们几个会更加捉襟见肘。
傍晚，周九良下午去军长的公关里头点卯还没有回来，院子里还是只有师兄弟几个人。
阎鹤祥手里捧着一件青灰大褂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睛借着太阳的余辉穿针引线。
“大褂怎么了？”孟鹤堂在水井旁边洗了手，一边用手绢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一边走过去询问。
阎鹤祥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大褂上的一个破洞展示给他看：“麒麟刚才把大褂刮破了，这孩子又不说。我瞧见了就给他补两针。”
孟鹤堂闻言，眉头微蹙。
他从阎鹤祥手里取过大褂在手里端详了片刻，这件大褂还是师父前年给大家伙儿一起做的。虽然大家都穿的很珍惜，但是上面还是已经补了三四个补丁了。
这半年来，班子里的几个小伙子都在窜个儿，眼见大褂穿着也显得短了。
“这衣服也不好再补了，穿上台也不像样。”想了想，孟鹤堂还是决定道，“这样吧，大家都去做一套新的大褂。”
“师兄，你说真的？”旁边正在做饭的孙九香闻言，眼睛一亮。
秦霄贤用手里的白菜梆子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的头：“说什么呢？五件大褂得多少钱，咱哪儿有那个钱？”
“没事，咱买了布料请对门的大嫂子帮着做，能省下不少钱。”孟鹤堂拍板道，“就这样定了，明天上午就去挑布料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欣喜。
到了吃完饭的时候，几人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周九良回来，孟鹤堂便先留了一份饭菜，让其他几个人也不必等了。
周九良走的时候只说是去点个卯，却直到月上柳梢头都不见回来。
其余几个师兄弟房间的灯都熄了，只有孟鹤堂还在房间里守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手边是一本翻到书脊都有些松散的三弦儿谱。
这本三弦儿谱是他当初跑遍了大半个北京城从一家书局里淘换来的，原本是打算作为周九良二十岁的生辰礼物送给他。
没想到就是那一天，这孩子留下了短短几句话以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院子。
三年以来，孟鹤堂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翻看着这本他看不懂的弦谱，心里的郁结却始终不得舒展。
当初他把周九良从街上捡回来的时候，小孩儿才七岁。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
那时候的孟鹤堂还是京城孟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身边奴仆成群，根本不缺伺候的人，他却偏偏瞧着那小孩子可怜，让人把这孩子捡回孟家。
他自问从把这孩子捡回来养在身边后，虽不说事事周到，却也绝对没有哪儿对不住他的地方。即便是后来孟家落难，他也坚持把九良带在身边，还带着他一同拜了昔日的旧相识为师学着说相声，好歹也是门生计。
就算九良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想要离开，也该当面对他说一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