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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家古风短篇——镜花水月音若回,比翼双飞子难归。(双,子。)

2023-03-25镜音双子武极之道 来源:百合文库
一.贵客。
清晨,二人醒来,借着蒙蒙熹微的晨光开始整理行李,偶有争执,更多时候是沉默。
镜音连在屋外土墙上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长长的袋子,取出袋中的弓箭仔细检查半天,确认没有问题递了出去,
铃在旁接过塞进那张棉布做成的大包裹,又从篱笆架下取出三把带着些微锈迹的连鞘直刀,接过来用心地擦拭了几下,迎着朝阳看了看锋口,点点头便用哈绒草绳紧紧系在了背上。
远行的准备做好,铃和连一前一后迈过破烂的篱笆墙,二人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青石坪和小小的破草屋,连望着铃的眼睛,问道:「老姐,要锁门吗?」
「不锁了。」铃略一沉默,说道:「以后……或许我们很难再回来了。」
说罢,默默转身,看着这个破破的草屋,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
半响,他们精神一顿,渐渐远去。
没有任何人送别,只有这个相伴的多年的屋子,在最后的时刻目送他们远去。
...
裹铁木轮碾压湿软的泥地,贵人的车伍缓缓启程,向这个不知名的小边城外驶去。
前后五辆软索马车,在边塞上任何时节都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今天道旁确实也来了很多送别的人,但他们关心的重点不是这支贵人的马队,而是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少年和小女,时不时有煮熟的鸡蛋和小包裹打上行李递上去,时不时有脸颊黑红的大婶拿脏手绢抹着眼哭着说些什么...
坐在去军部集合的马车上,连没有在意周围的风景——这一带非常荒凉,偶有老马的嘶鸣,除了被风沙吹得不成人形的枯树干以外,也没什么好看的。
「干完这票,我们就要跟着这次的人,去长安了。」
「你是看上了这次机会,才要送这趟镖的吗?」
「一是机会,再者这次的人来头也不小,要是这路上多勾搭一下,去长安也不至于人生地不熟。」
「啊?这次保的哪个家伙这么有头有脸?」
「这个……嗯?……」
……下雨了。
……
这座位于帝国广阔疆域西北端的军事边城,为了防范草原上野蛮人入侵,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
边城的军部正在春旱,这场雨来的恰是时辰,为此受到军卒们的热烈欢迎,从昨夜至此时的淅淅沥沥雨点洗涮掉屋顶的灰尘,仿佛也给这次护送来了个兆头!
两天前,军部。
对着矮几旁那位穿着錦袍的小厮恭敬行了一礼,他低声请示道:「大人,不知道帐里的贵人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需要,如果贵人坚持明天就出发,那么我随时可以拨出一个百人队护卫随行,军部那边我马上做记档传过去。」
转念一想,军部的头子颇为讨好地堆笑道,
「事实上呢,小人我早已挑了几个手脚利索的,就等三天后天出发了!」
那位小厮温和笑了笑,指了指帐里那个人影,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
就在这时,一道冷漠骄傲的女子声音从帐里传出:「不用了,你自己的差事办好即可。」
今天清晨,对方的车队冒雨冲入城内后,军头儿没有花多长时间便猜到了车队里那位贵人的身份……
所以对于对方的骄傲冷漠没有任何意见,不敢有任何意见。
帐里的人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对了,这次回去,怕是有些地段不适通行,不必带太多人马,十数人便罢。」
沉默片刻,她又想到了什么,道...
「...再带两三个有经验的,最好能带路。」
「倒是有两个现成的人选……」
小小的营房外,几名校尉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惋惜有不舍有庆幸有震惊,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这次这么重要的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交到那两个小卒手里!
条件最好的营房内,那位穿着袍子的小厮正在闭目养神,边将则是半躬着身子和帐内的人对话,谦卑的态度里,有着隐藏不住的惊讶。
「对那两名向导不满意?」他疑惑问道:「为什么?」
帐内之人的声音极其不满,训斥道:「我要的是精明能干的向导,而不是两个个满脑子全是跟随我去长安,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提烧鸡的小卒。」
军头轻轻咳了两声,低声解释道:「以末将所知,两个小崽子虽然年岁尚浅,但这两年来,尤其是铃,在草原上也斩过好些蛮人头颅,若……只是绑几只鸡,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可以杀人就是好的向导……吗?」
军头回答得愈发谦卑:「小人这里呢,三百部属,铃和连肯定不是其中杀敌最多之人,但末将敢以人头作保,无论是何等样惨烈的屠杀,最后活下来的人里……肯定有这两个家伙。」
帐后忽然沉默下来,那位贵人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
「连……你小子再说一次……」
「我说,这次倘若不绕行一个大圈,她的安全很难完全保证……她又执意要横穿草原,我只能说自己尽力而为,真有问题也是没办法的事。」
「尽力而为!?」将军大怒道,「你知道你们这次护送的是什么人吗?!胆敢如此草率,别忘了明天你们就出发了!!」
他的怒气不是没有缘由——堂堂一镖师,居然敢拿雇主的生命开玩笑!
连是个普通军卒,不知道能不能理解将军的复杂情绪,就算理解想来也不会在意,
因为他现在争取的事情牵涉到他个人安危,而他一向以为没有太多事情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所以他假装没有看到将军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那位大小姐在刚来草原的时候……」
「我粗略算过马车上的箭眼,那队马贼下手很黑很绝,我估计那个小姐来的时候的护卫队至少损了一半人命在草原上。」
「而且...最重要的,那个小姐好像觉得我们没啥用...」
铃狠狠地在背后推了一下连,示意他说话的态度,
明显没有想到这家伙竟会回答的如此自然随意,弄得自己反而不由一窒,
旋即望向面前脸色铁青的将军,然后对连不悦说道:「我堂堂大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
「老姐你比我大,要不然……你就当我不是男人,是个男孩儿吧。」
「——够了!!」将军已经懒得再和他们辩解了,一拍案子起身道。
「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那个小姐身份非常尊贵,你们这种小卒可比不了!!」
「记住……」将军死死看着两人的眼睛,力聚舌尖,如念动九字真言,「...关键时刻,是要用命去换的!!」
用你们的贱命,去换那一个人命。
——这种鬼话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当兵的就死的应该对吧!?
「……这种几乎是自杀着向前冲的战争,就连将军他ma的都只能躲的远远的,更何况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连骂骂咧咧地出了营帐,表情写满了不爽。
铃用脚跟碾了碾微湿的泥地,低声说道:
「路上...肯定要出事儿,我这种人顶天了也就能对付三五个人,参合进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又说道:「不过呢,只要路上立下功劳,入了那贵人法眼,甚至只需要贵人记得你的名字,到时候乐正官府里随便一位管事说句话,我们还可以去学府考个试。」
「这就等于说,我必须要拿命去赌一个学府入试的资格,听上去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划算?」连继续挠头。
铃狠狠瞪了他一眼,训斥道:「混帐!为了能进学府,我听说长安城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卖了自己亲娘,杀了自己亲爹!现在不过是要你我冒点小风险,你居然还不肯干!」
连低着头,默默不语,不停盘算着其中的得失利益。
……
连沉默很长时间,低着头轻轻叹息说道:「其实…就算是你…还是有些舍不得吧。」
窗外星光清漫幽淡,铃看着连说道:「我们这儿……终究太小,你我都应该去都城长安,去那些真正的大世界看看……」
「...或许那些地方有很多凶龙恶虎,但我们这初生的牛犊儿又真怕过谁?」
「老姐...」连笑着迎合,
「除了你,我在草原上还真没怕过谁...」
二.
 护送?
离他们所在的土城墙远了,自然也就离草原远了,正在困扰蛮族部落和作乱马贼的春旱,并没有影响到这里,春风绿了枝丫草叶然后染上车轮与马蹄,时时惹来几只蝴蝶追逐不息。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春风拂上已不似当年那般俊俏的脸颊,侍从微微眯眼望向队伍的前方,脸色并不如何好看。
最前方那辆相对简陋的马车辕上,坐着那名叫镜音连的少年军卒,看他不停摇晃点头的模样,竟好像快要睡着了...
做为一个向导本应该替整支队伍引领方向,结果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无论怎么看都谈不上称职。
连在车辕上打瞌睡,看上去随时可能从疾速奔驰的马车上掉落,于是铃始终警惕守在旁边,用自己的右手努力支撑着他,脸上虽看不清神情,但能感觉到她已经非常辛苦……
就在这时,车队碾过一条极浅的草溪,连被震的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天色,发现这一觉恰好睡到了黄昏,于是便举起手来,示意队伍停下准备扎营。
睡醒了便扎营,似乎显得有些不负责任和胡闹,但看样子,队伍里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安排提出异议。
上路已有数日,一路上连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在事后都被证明是正确的,无论是从路径选择、营地选址、安全防卫、用水进食、便于逃遁各个角度上来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更令人赞叹的是,车队行路的速度还挺快。
看着帐蓬顶,连和铃脑中浮现起离开后的点滴痕迹。
一路上那辆豪奢马车始终帘帷紧闭,除了那名负责侍候贵人的的小厮偶尔会下车,根本没有机会看到那位大小姐,只有那位长相勇猛高傲的领头不时发布指令。
第二日清晨醒来,连睡的极好,但他的表情却像是极其渴望再睡上三天三夜,满是惊愕及不满。
「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路线?」
他看着面前那名神情冷漠的小厮,压抑情绪,尽可能温和说道:「穿过山口直奔南道,我选择的路线不会有任何问题。」
包括那名小厮在内,帐内的人们没有谁回答他的质疑。
「我是向导,而且你们对这片根本不熟。」连看着身后那辆马车,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们担心遇到伏击,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听我的,没有谁能拦住你们。」
小厮不屑看了他一眼,就像看着一块石头,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大抵就是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向你解释?
回到自己帐蓬中,连正在打包行李,看到铃也进来了,说道:「把他们送进这条大直道,我们就马上撤。」
拿出当年手绘的简易地图,他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道:「最远我们也只能跟到这个地方,再往前面走,对方只需要派几个马队过来,就能把这支队伍全屠了……」
连的语气中透露着满满杀意。
……
「连……你应该说服他们。」铃诶着头说道。
「我估计那边有接应这帮蠢货的部队,所以他们不会听我的。」连回答道:「要说服一群猪一般的伙伴,我不擅长。」
铃没有说话,用眼神询问,既然那处有人接应,为什么你还如此担忧,甚至准备半道溜走?
……
「我直觉有问题。」
连回答道:「因为我相信,胆敢刺杀乐正家大小姐的生猛角色,绝对不会像那个“贵人”般白痴,没有几个预案。」
铃欲言又止,提醒道:「你……对她说话要客气些。」
「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连眉梢微挑,嘲讽说道:「她是小姐又如何?在老家那会我就说过,这就是个白痴。」
连看着手绘地图上刚刚标注的醒目墨点,说道:「他们选择从直道走,却不想想那里虽然是条单路,但有七里长的路途两旁全部都是密林,极易设伏。」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片刻,把手绘地图放入衣内,摇头自嘲,
说道:「看来所谓向导,除了把他们带进山道之外,更多的只不过是想迷惑敌人。那位白痴小姐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将军,自然也不会相信我。」
「你的意思是……」
「……一个白痴带着一群白痴。」
想到可能在山口里遇见的伏袭,想着那些或者有或者没有的接应部队,连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失落,
连压低声音狠狠说道:「在长安城呆了多少年,这人居然也没能聪明些,真不知道她的威名由何而来。」
三.凶刃鬼
锃的一声,铃抽出鞘内依然残有锈痕的三把刀,拧开水囊浇湿磨石,开始沉默的磨砺刀锋,进入直道后或许会有连场血战,临阵磨刀可能晚了些,但至少能平静心情。
「你就想丢下不管了,那怎么去长安?」
铃有些惘然问道。
「活着最重要。」连低头调试弓箭,把弦崩得紧紧的,动作缓慢有力坚定,
「只要能活着,便有机会抵达长安,老子我总有机会去学那些东西,如果我们两个把小命放在这群白痴手里,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
愈往南气候愈温暖,按道理来说车窗外的景色也应该越鲜活青葱,但因为队伍进入茫茫山路地势渐高的缘故,车队四周的青草渐隐,变成了夹道相迎的高树。
同时,树叶尚未完全青绿招展,仍留着去年秋冬蕴积下来的肃杀之意。
随着天地间的气温微降,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笼罩住了整个车队,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要伏杀着支车队,这最后十三里的路程,是所有人最后的刺杀机会。
暮色中,一个简陋的帐蓬孤单单地设立在圆形车阵外围,侍卫首领提出过疑问,但帐蓬的主人坚持如此,就是不肯搬进由五辆马车和箱柜构成的车阵。
...
「不离他们的车阵远些,万一出事怎么来得及跑。」
连微嘲解释道。他用草绳捆好行李,在自己身上背好,然后在草绳的结打成一朵极漂亮的小花。
铃见连执意如此,不满问道:「我们逃了,他们怎么办?」
连听到这句问话后,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与自己年龄几乎完全相仿的“姐姐”的脸,
沉默很久后,他认真说道:「老姐,你记性不会比我还差吧...」
「...你可能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但我没有忘...」
你四岁,就拿柴刀杀过人,可真不是我说,你当时的技术太差了...虽然是为了生存,但……每个人的死相,都很难看。
当然了,那时候你不会磨刀,所以伤口总是血肉模糊,唯一的好处是……
...所有人都觉得,是被熊给咬死的,没人觉得我们会做出这种事。
「我呢,只用过一次刀,说实话不好用……」
刀子入肉的感觉,在骨头上摩擦……天,想到这里我都觉得疼,应该说,很恶心!
从那以后,我天天做噩梦,还总是呕吐,可作为军人,这种恶心到极点的事,居然是我们的工作……
可没办法,佣兵,按人头数算钱,不知不觉居然习惯了这种事……
还是老姐你说的,在战场上,最好的自保手段...
「……就是把周围想杀掉你的人都灭掉。」铃接话道,「...而我小时候能活下来,也经历过一般人根本无法想像的悲惨事。」
「铃,你永远要记住这一点,我们是很辛苦很辛苦……甚至是拼了这条命才能够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我们对那个小姐来说,对将军来说,不过是个棋子,但对我们自己而言,命没了,啥都是一场空……」
既然我们这么辛苦才活下来,那我们就不能轻易去死!
说完这句话,铃没有再多问,把磨好的朴刀插回鞘内,然后用草绳绑了几道,试了一下鞘间的距离刚好合适,便负到了身后。
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默默收拾行李,用手测试每根羽箭的平直度,
他知道当夜色降临的那瞬间,就是和队伍一起投奔茫茫黑夜山林的时刻。
……
简陋帐蓬的门帘被一只手掀开,那名小厮走了进来,和蔼面容上的笑意顿时化作了一片冰寒……
他本是准备来找他们问候几句情况,没想到却看到姐弟二人收拾行李的这幕画面,很轻易便猜到他们想要离去。
「你们在……做什么。」他冷漠盯着两人的脸,说道:「在这种时刻,你的这种举动很难不令人怀疑。」
连沉默片刻后笑了起来,准备解释几句,忽然间他的耳廓微颤,脸颊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变成一路未见的凝重,火速抄起弓箭,锋利的箭矢在箭袋子里发出杂乱的碰撞声。
铃迅速把三把刀负在身后,极为无礼地扒开小厮走出了帐蓬……
营地在山口外,没有密林遮蔽,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暖洋洋地极为舒服,
但此刻,却像是染上了一层血红。
有风穿行于刚刚在春天苏醒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显得有些可怖。
铃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呜鸣声里的细节,忽然大声吼道:「敌袭!」
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一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袭来,呜呜凄啸,射在了车阵中那辆华贵的马车上!
四.血战
侍卫们暴怒震惊的吼叫声急促响起。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从密林深处密集抛射而出,嗖嗖作响,瞬间衬得呼啸风声消失无踪,显得格外恐怖。
羽箭狠狠扎进木头制的马车,发出像战鼓般的沉闷撞击声,却比最疯狂的战鼓更加密集更加恐怖,
时不时有箭枝顺着缝隙缝隙射中侍卫,引发一声闷哼,而那些不幸中箭的马匹则不像草原上的男人般狠厉坚强,痛苦地倒地翻滚悲鸣。
箭矢破空声、木盾中箭声、人的闷哼声、马的悲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先前还被欢歌笑语温暖暮光笼罩的营地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两旁密林里的敌人已经涌了出来,那些穿着灰朴唐军制服的男人并没有蒙面,手里挥舞着制式钢刀,像狼群般高速前扑,
「还是大唐的人!?」连和铃和皱眉。
既然没有掩饰身份,那么很明显必然有一方会被全数屠杀。
车队四周的剽悍蛮子是将军在草原上精心训练出的敢死队,被先前那场箭雨早已激发了凶性,有的人竖起短弓开始疾速连射,有的人嗷嗷叫着拔出腰畔的弯刀迎了上去。
马车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刀锋碰撞声,闷哼狂吼中双方不时有人倒下,刀尖捅入胸腹,刀锋割开咽喉,鲜血从男人们的身上喷洒而出,淋湿染红本已湿红的落叶。
战斗甫一开始便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却没有任何人退却,没有任何人转身逃跑!
比拼的除了武技杀人技之外,更多的是敢于流血的强悍战意。
铃神情专注看着战场,根本没有理会身后的马车,但当她注意到车阵那处的画面,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身体微感寒冷。
战场上的厮杀正是惨烈,而车阵里则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连紧张地舔了舔发麻的嘴唇,把手伸向箭袋,掌心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很多汗水,湿漉漉一片……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愈发阴暗的山林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袭来一阵大风,枝头上新生的嫩丫隐藏在旧树皮的保护下未被伤害,倒是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树叶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春时,无边落木萧萧下。
无处不在的危险恐惧,让场间气氛变得极其压抑,车阵四周的激烈厮杀声、刀锋碰撞声,仿佛消失不见。
就在紧张万分的关键时刻,华丽的车厢窗户被猛然推开,一个穿着深色轻甲,黑发红瞳的少女出现在车阵深处,随着一声雷般暴喝,一道淡蒙蒙的土色光芒渗出她身上的轻甲,闪耀而逝,仿佛天神自云头偶现一瞥。
乐正绫
「唉呀唉呀……到底...」
介于无奈和挑衅之间的清冷声音响起,
在方才开局,双方正犹豫如何处理对方的过河卒,以及当头炮时,
这枚棋盘最后方最需要被保护的“将”,在此时变成了横扫一切的“車”,走出了营盘。
「...还是要我出马呢...」
现在,这枚火红色的棋子,在敌阵中燃烧起来
五.红,绫。
在一场多人的混战中,因为寡不敌众,那名单身而出的人往往会迅速陷入浴血惨战之中,可即便如此,其余的侍卫们却是毫不动容,显然,他们在战场上,没有过多的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关心身外之物。
一直埋伏在里圈的连,中食二指不停无声摩娑弓弦,过了片刻,他的呼吸反而很奇妙地变得缓慢下来,脸上神情竟比先前更加冷静沉着。
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侍卫拼上所有来保护的人亲自投身这刀光剑影中后,他感到呼吸骤停。
——「这家伙...居然就这么出来了……」
她...难道把这场厮杀看得无所谓吗!?
几乎是同时,连和铃闪身到了阿绫的两侧,紧张地作起防卫的姿态。
「十...二十……」
「大概……二十五个吗...」森然的笑了笑,阿绫冲着镜音二人微微点了点头,旋即缓缓转过身来,那略带着许些笑容的清秀脸庞,骤然间变得狰狞如修罗一般,阴冷的如九幽寒冰的目光,让得对面与之对视的人头皮发麻……
「都是混沌境界六层左右,」搓了搓手指上的汗液,连低头说道,
「大小姐...我不太清楚你的实力...」铃没有看向乐正绫,她此时的精力只能关注自己的刀上——经过刚才的血战,朴刀早已支离破碎。
「...叫我阿绫就可以……我的水平,大概八到九段之间,料理这些家伙反正绰绰有余。」说罢从车里摸索出一根链锁,卷在了拳头上。
汹涌的元气,节节攀升着,一股强横的气息,也是在此刻自阿绫体内暴涌了出来,在这股气息之下,周围那些出声嘲讽的敌方的修行者,声音逐渐的小了下来,片刻后,终于是完全的消失。
望着那浑身气息不断攀升的阿绫,铃眉头微微一皱,眼瞳中掠过一抹错愕,看这股堪与无极境相提并论的气息,难道这家伙先前在口头上竟然还隐藏了实力?
「他们是什么来头?穿着一身唐人官服,明显不是马贼,但感觉更难对付……」
「是长安城西一带的战家……不过,和巅峰时的实力一比,今次的不过是瘸了一条腿的病猫罢了……」阿绫冷笑道,颇有些不爽地撇嘴——
「老哥当年的好事……现在居然要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
「怎么...你就打算用这链子打?」连低头道,
阿绫轻笑,链接着铁链的手猛然抽动,传至马车内,一堆零散作响的东西丢在了离他们脚边半尺的地方。
连定睛一看,都是上好的玄铁制的兵器,虽不是十八般兵器全有,但也算是周全——除了斧钺钩叉,甚至还包含尺一类的玄门兵器,都连在阿绫左手抓握的那条铁链上。
「本小姐的玩具,今天将不限量供应~」阿绫打趣道,「还有,你的刀不是钝了吗?」
铃也没有多拘谨,在沙场上如果你为借用别人的家伙而不好意思,那也没有活路,所以大家都会在第一时间解决这类琐事,
...
「就它了,感觉不错,」铃在手里掂量——一把细长的砍刀,和上面的华美雕文相比,自己先前那把朴刀实在显得有些拙劣,虽然 她完全搞不懂武器要这么多装饰用意何在,难道长安城的人把杀人看做一种艺术手法?
不管怎么样,在朴刀已经用不了的前提下,这把砍刀,委实是上选。
缓缓的抬起脚掌,然后猛然踏下,随着一道剧烈的能量爆炸声响,阿绫的身形,骤然间化为一道细小的光线,几乎是几个呼吸间,便是接近了敌阵。
望着那速度在顷刻间成倍翻长的阿绫,阵内所有脸色猛的一变,眼瞳微缩,死死的盯着那在瞳孔中逐渐放大的一抹黑色光线。
在某一刻, 一股比阿绫还要凶猛上几分的气息,乍然自其中一个强者体内暴涌而出,那对布满锋利尖刺的铁棍,带起一股尖锐的破风声,狠狠的对着那条光线砸了过去。
似是察觉到迎面而来的凶悍劲气,那犹如一道闪电的光影,骤然一顿,身体瞬间横移而出,然后便是诡异的在那名强者背后现出了身形,身体微旋,拳头紧握间,劲气缭绕,携带着致命的武器重挥而出,在此刻,空气之中,竟然是传出了许些音爆之声!
咔嚓——!!!
阿绫立脚之处,几道裂缝急速蔓延而出,由此可知,这一击的力量,究竟是如何强横。
“哗哗…”随着阿绫的前进一步,那敌阵最前方处的侍从,顿时满脸惊慌的急退了一步,整齐的步伐声,听上去颇为滑稽。
「团长有令,杀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谁杀了那乐正家的丫头,赏五千两银子!」沉默之间,对面马车之内,忽然响起一声大喊。
随着这喊声的落下,几乎所有存活的佣兵,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再次望向阿绫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贪婪。
「还有!谁杀了她旁边两个人,一个人两千两!!」又一声同样的声音传来。
先前那因为阿绫出手凌厉的许些恐惧心理,在略微持续了一会之后,便是从这些人心中自动的烟消云散了去——他们都是经常在刀口上舔血之辈,神经强悍度,自然是远超常人,在经过了少许的迟疑之后,又大喊着朝这边冲杀过来。
「啊哈~原来我这么有名……」连自嘲地笑了笑,悄悄地绷紧弦……
「杀了他!」在那巨额悬赏之上,终于是有一名佣兵禁不住诱惑,紧握着锋利的武器,满脸狰狞的对着三人冲杀而去。
他的举动,无疑是起到了连锁反应,顿时,那后面的佣兵,也是满脸凶光的握着武器,对着这边冲了过来。
凝望着那些暴冲而来的几十名佣兵,阿绫脸上的平静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处于敌阵中央的她无暇顾及身后这些接踵而至的人,
于是她把目光抛向了镜音二人,摇头说了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连朝铃使了个眼色——「女士优先……」
铃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双手微微旋转,旋即猛的推出:
——流云破军手!!
随着铃手掌的推出,一股凶悍无匹的劲气,猛的突兀的浮现而出,然后夹杂着那能够将一块巨石掀翻的劲风,狠狠的砸在了那几十名佣兵胸口之上。
“噗嗤,噗嗤…”
劲风砸在身体之上,犹如那被千斤巨石砸中一般,几十名满脸杀气的佣兵顿时脸色一白,旋即一口口鲜血喷射而出,像是下起了一场血雨。
「老姐...有点儿厉害啊……」连将数根利箭上弦,噗的一声闷响,一根羽箭扎进滞空的那些佣兵的胸膛...
箭头很诡异的高速旋转着,比普通的羽箭旋转速度不知要快上多少倍,锋利的簇锋瞬间撕裂青衫,挤进了轻甲的微小缝隙之中!
羽箭入肉三分,鲜血初现
箭锋入体很痛,但不会死,所以那又如何?
所以连射出的不止一箭。
阿绫手中的数把武器以极恐怖的速度高速挥动,将身上的灰尘及血水尽数震成齑粉,然后咻的一声消失,化做一道鲜红流影撕裂晚霞...
六.谈话。
一场血腥惨烈的战斗结束,活下来的人望向连和铃的目光,态度默然间发生了一些极微妙的变化。
这些天的旅途中,他们或者尊重连做向导的本事,真要遇着某些大事件、重要决断时,连在侍卫们的眼中也不过就是块大些的石头而已,但现在人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里去征询他的意见。
绑扎用药进食,草原上的蛮子忍不住战后的饥渴,小口地饮起酒来。
火堆旁的人们传递着酒囊,递到铃时,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那名叫做领头的蛮子表情异常恭敬地走到连和阿绫身旁,双手将酒囊递了过去。
沉默了很长时间,连忽然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儿,露出罕见的畏怯情绪,说道:「听说……长安很大,有很多人。」
「都城繁华,三年前人口就已经超过一百万了,生活所费极贵,长安居,大不易啊……」
一位蛮子感慨道。
「在都城一个月买肉菜米粮大概要花多少钱?」连不经意地问道。
铃的双眼瞪的极圆,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布裙下摆,紧张问道——「会不会超过四两银子?那可比我们那儿要翻倍了。」
然而即便是这个明显缩水的错误答案,也远远超过了铃的心理底线,她皱着眉头认真望着他建议道:「太贵了……连,我们不要去长安,你也不要考学府了好不好?」
「没见识...」连笑骂道,
阿绫看着两人的谈话,觉得很有意思,
连也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今天让他大感意外的乐正家的大小姐。
二人臂膀间残留的温度被晨风迅速吹走。
片刻沉默,连摇头笑了笑,望向她的侧脸,忽然觉得晨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眉眼显得格外清丽,比前些日子的旅途上不知可爱了多少。
冷漠骄傲当然不及平静雍容那般美丽。
但他还是觉得火光映照下的少女最好看。
「阿绫...你在长安待了这么久,怎么也是有些故事的人,要不现在就着酒欢,讲给大伙听听?」连这次居然直接带上了阿绫的名字,随意地说道,
阿绫一脸尴尬,心想自己幼时在府中听的那些故事早就忘光了,少女时期爱听的那些才子佳人小说又怎么能给这些人讲?
「我...和我哥不一样……他真的是有故事的人,但我...」
「那就讲讲你哥的事儿好了。」
「那就刺激了……这得从五年前的那场恋爱说起,听那家伙说,最开始是在一个面馆里...」
阿绫拿着根焦柴,在脚旁的地面随意勾画着线条,低着头微笑讲了一个让她印象很深的故事,
不知为何,也许是自己擅长讲故事的缘由,那些蛮子,包括铃还有连,都听得津津有味。
「阿绫...之前你可能没故事...」
「今天,你也有了。」铃喃喃道。
夜色更加深沉,听完故事的汉子们鼾声大作,只有寥寥数人还醒着。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极为默契地走到两个大榆木箱旁,打开箱子从里面最深处摸出一个包裹极严实的木盒。
木盒里尽是散碎的银子,像指甲般大小的银角子上明显有铰子的划痕,中间只有一个大银锞,一看就知道是平日点滴存蓄而成,只是数量并不太多。
看着木盒里的散银,两个人都没有数,铃低声说道:「老规矩五天数一次,前儿夜里刚刚数过,七十六两三钱四分。」
「还行吧...」连有些庆幸,还好没少。
「如果我真考进学府,你总得给我扯些好布料做些衣裳,再加上家里可能会来客人,比如同窗什么的,到时候别丢了面子……」
透过营帐的缝隙,阿绫静静看着他们的脸,想着这段话,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明天回到长安……就差不多要开学了吧...
明天...让他们入学。
...同我一起。
 阿绫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好像是刚刚醒来又或许……已经醒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夜色逐渐褪去,繁星把林梢上的天空让位给熹微的晨光 ……
但愿我回去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可以在长安城平安生活,
……但愿这些天...
...天依也别吃得太多。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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