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心灵的星光】第7话：花火是我最幸福的记号
❀1❀
夜色渐渐深沉，一盏又一盏橘红色的灯光在路面上积雪的反射下，将眼前的这个世界装点得格外明亮。深夜的城市安静得出奇，没有白天时熙熙攘攘的车流，也没有路边匆匆而过的行人。徐徐飘落的雪花就这样轻飘飘地播撒在他们的身上，在彼此的帽檐积攒出一层雪白的冰晶。
“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拖到这个时间了……还得麻烦你们陪着我走回家，真的对不起。”
洛天依怯怯懦懦地走在叶心华与宋言和两个人之间，时不时左顾右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时不时搓搓手，对着眼前那条似乎显得无比漫长的路轻轻叹着气。聚会时的她那副无比兴奋与感动的模样，此时此刻却变得有些自责，她感觉是因为她才让叶心华他们四个错过了末班公交车，只能徒步走回家。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叶心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伸出手扫了扫覆盖在她那件浅蓝色绒衣上的雪花，微微摇摇头，“我们今天还巴不得让你跟我们多待一会儿呢，能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过平安夜，感觉还是很开心的呀！既然那么开心，就不要自责了好不好？”
走在叶心华身后的林星晨直至此时也不知道叶心华为何对洛天依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松开紧握住杨思佳的那只手，走到了叶心华面前，一脸不解地开了口：“心华，你跟我说为什么你对天依的态度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她跟咱们炫耀了那么长时间她拥有的东西，给咱们搞恶作剧，还给你搞绯闻，你为什么要原谅她？为什么我跟你之间那么小的矛盾，你就要跟我冷战一个多月？”
“平安夜说这些太坏气氛了吧，你做了这么长时间心华的挚友难道都不理解叶心华做这些为了什么吗？”杨思佳冲上前拉住林星晨的手，劝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紧接着她又拉了拉叶心华的胳膊，用眼色劝叶心华不要因为林星晨的话而生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洛天依却忽然默默地啜泣了起来：“好了好了，是我错就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得到你们的原谅，毕竟都是我做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完便转过身去，朝风雪交织的那一片雪幕中跑去。
“天依……”叶心华连忙朝洛天依的方向跑去，跑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拦了下来。叶心华气喘吁吁地抓住洛天依的胳膊，祈求的眼神中噙着快要凝固在眼角的泪珠，“你已经在尽力地向我们表达歉意了，我们怎么可能再为难你呢？星晨只是单纯跟我之间存在一些误会而已，并不是不相信你，刚才你都跟我们在聚会里表明了心意，我们也愿意原谅你，做你的好朋友。之前的那些，就去把它们忘却掉好啦！”
“心华，你……”林星晨跑到叶心华面前，指着洛天依大喊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吗？对一个人原谅与否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谱吗？她炫耀自己的毛病可是本性啊，你原谅了她就不怕在之后的哪一天，重新揭开伤害你的本来面目吗？”
天依在原地静静地听着林星晨的话，头脑中感觉有些飘忽。她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晨会这样不相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心华会愿意主动走进她心里。当相信与宽容和不被相信与狭隘共同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涌上心头的便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奇怪滋味。
“我不怕。”
凝结了的空气被这个淡淡的声音融化开来，叶心华努了努嘴，把洛天依拉到自己身边，缓缓地开口。
“星晨，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没有人愿意理你，没有人愿意在你的世界中出现的话，你会怎么让周围人都注意到你呢？当各种办法都难以实现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择去做一些她根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来故意刺激你身边的人？”
林星晨看着叶心华那束不容置疑的目光，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的脑海中浮现着一个多月之前宋言和在凉亭里跟她说过的话，酸楚的感觉如袭上沙滩的潮水一般扑上了她的眼角。
“……知道为什么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朋友吗？因为你一直都是把你面前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当作静态的事物看待。你对他们只是单纯的好奇，却懒得理解他们，懒得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一旦遇到什么矛盾便像躲避瘟疫一样地逃离开，没有面对矛盾的勇气。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去守护别人？”
“我……”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却发觉在她身后伫立着的杨思佳接过了叶心华的话：“对呀，星晨你可以站在天依的角度上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心华被她伤害过那么多次却依然愿意原谅她。之前你和心华发生了那么多矛盾，确实也是心华有不对的地方，但你自己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呀……为对方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难道不好吗？”
“对……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
林星晨终究没能忍耐住眼角边泛起的酸楚，泪流满面地开口：“以后我会试着考虑你的感受的，之前我对你那些不好的态度，你千万不要在意……”
叶心华微微一笑，稍有欣慰地从兜里掏出一块面巾纸，轻轻地为林星晨擦拭着泪痕。或许在叶心华看来，虽然林星晨所说的“试着考虑对方的感受”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实现的，但无论怎样，林星晨都在尝试去做一个让她自己感觉更为安心，更为放心的女孩。
“言和，为什么刚才你一直都一言不发呢？”
把洛天依和杨思佳分别送回家之后，叶心华走在宋言和的身边，很好奇地问了这样一句。
那时的宋言和并没有向叶心华解释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将叶心华送回家之后便微笑着默不作声地消失在了墨蓝色的夜幕之中。然而当叶心华收拾完自己的功课准备睡觉的时候，她却看到宋言和给她发来的这样一条短信：
“如果抛开我与星晨十二年的情谊，你会喜欢我吗？”
躺在床上的叶心华只感觉眼前变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直至夏雨露晃着她的胳膊晃了好几十下，她才恍然回过了神来。
“老姐，你怎么啦？”
❀2❀
有一份情愫，它萦绕在她的心底，朦胧，纯洁且轻盈；
有一份情愫，它萦绕在她的身边，温暖，安心且美好。
每个人都希望同时拥有着这之中所有温暖且美好的事物与感情。但就像一架天平的一端被抽走了一个砝码那样，选择一个的同时，就意味着必须去放弃另外一个。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匆匆落幕的新年联欢会给这一年画上了一个潦草的句号。走在放学的路上，叶心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眼前那束逐渐由金黄变为橘红的天光，犹豫不决地摇着头。而她身边的杨思佳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心华那副迟疑的表情，等待着她的回应。
从一个多月前叶心华第一次从宋言和的口中听到“我是爱着你的”这六个字的时候开始，叶心华便一直在搁置着这份萦绕在她身边的感情。她不敢去回应，因为她怕她的回应会影响到林星晨的心情，更会破坏掉林星晨和她之间本就飘飘忽忽的关系。毕竟九月末时洛天依捏造出的那个“绯闻”已经让叶心华感觉心惊肉跳。
“其实，我心里有一个喜欢着的人……”叶心华的脚步渐渐地慢下来，她转过身凝视着综合楼的那个方向，呼吸声有些颤抖，“不过……他是我的老师啊，是我的老师啊……”
“老师？”杨思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你竟然会喜欢上……？”
“是我们音乐社团的辅导老师，叫乐正龙牙。从上他的第一堂课开始我就被他触动我心灵的那份共鸣感所感动了，不过他……可是比我大出七岁的老师啊。”
杨思佳听完叶心华那断断续续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斜长的夕阳一点点地拉长着两人橘红色的倒影。整个世界也随着一阵风的徐徐掠过而慢慢地黯淡下来。
“内心中萦绕着的情愫，终究是要表达出来的啊。不去表达，不管怎样对方也是不会听到的，对不对？”就在那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之间，杨思佳马尾辫上那个闪闪发亮的扎花将一束耀眼的光洒在了叶心华的眼底，“年龄，并不影响你心底那份感情的表达啊。”
叶心华微微地摇着头：“可是……”
“嗯？”杨思佳微微地转过头来，轻轻地哼了一声。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言和……无论我怎么喜欢龙牙老师，言和带给我的那份安心与温柔的感觉都是无法替代的呀。”
静谧的黄昏之中，杨思佳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一个轻柔的声音随着逐渐失去温度的风儿，悠悠地传进了叶心华的耳朵里。
“如何面对，或许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答案吧。”
叶心华不再作声，只是回望着逐渐淹没在夜色中的那栋综合楼的轮廓，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夜幕终于随着一盏又一盏街灯的亮起而从东边攀上天空，直至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了一片深深的墨蓝色。回到家的叶心华匆匆吃过晚饭，送走了去上夜班的爸爸之后，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打开了琴房的那扇门。正在她走到钢琴旁边准备掀开键盘盖的时候，她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两阵轻响。她缓缓掏出手机点亮屏幕，而逐渐在屏幕上浮现出的那六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变得杂乱不堪了起来。
直到那个时候，叶心华才明白她离开学校之前，在那间综合楼里唯一亮着灯的那间教室之中都发生了什么。
“我和她分手了。”
❀3❀
霓虹灯交错着的一家酒吧里，一个女孩正呆呆地看着摆在她面前的那杯啤酒，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而她身边的那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则一边抿着面前摆着的橙汁，一边拿着手机做着小程序上面的成语拼字题。虽然彼此近在咫尺，但她们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
“刚刚吃完晚饭就把我约出来，你还点了这么一大杯啤酒，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墨清弦捧着手机，自顾自地闯过了很多关，直到自己的闯关题提示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可用之后，才回过头看了看身边发着呆的林星晨，淡淡地问了一句。
而此时此刻隔壁的那家奶茶店里，坐在店里一角的叶心华也和林星晨一样在发呆。只不过叶心华脸庞上展现出的呆滞神情，更像是被宋言和突然而至的那条短信吓呆的。
“今天，我感觉有些话还是直截了当地跟你坦白出来好了。”
宋言和回过身朝服务员要了两大杯香草味的珍珠奶茶，便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聚焦在了叶心华那清澈而透亮的双眸之上：“你大概早就知道我和林星晨认识已经有十二年了吧……”
叶心华没有说话，毕竟当时她在偶然间偷听到他和林星晨在学校的人工湖边对话的那件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我跟她认识的那十二年来我一直都是把星晨当妹妹看待的……但她一直以来又很需要我的陪伴，所以我为了不伤害她，便和她……”
“所以说你一直没有喜欢过星晨，对吗？”叶心华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流露着些许淡漠。
“大概是吧……”宋言和稍微思忖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叶心华瞪大了眼睛，一种被欺骗的酸苦感充盈在了她的心胸之中：“你觉得你说的那些我会相信吗？十二年，你陪着她长大，难道只是因为我的出现就让你失去了初心？你和她在学校的角落里搂搂抱抱亲亲热热，难道只是演给她看的？你还记得你和她相识的纪念日，也是你对她胡编乱造的吗？”
“不……我，我还是记着的，那种日子我为什么要跟她胡编乱造呢？”
宋言和的目光逐渐开始变得游离起来，声音微微发着颤。那副难耐的表情像是在紧张，却也像是在说谎。叶心华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既然不是胡编乱造，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为什么先是问我如果抛开我与星晨十二年的情谊我会不会喜欢你，又接着发短信告诉我你已经和星晨分手了？宋言和你可不可以坦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和林星晨分手的？”
“的确是为了你。”
宋言和长呼了一口气，微微仰起头，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而颤抖：“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星晨对你的误解而再受到伤害，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在发生误会的时候我因为是她的恋人，而难以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说话。这么长时间过去，因为你和林星晨的误会而被伤害最大的，不正是你这一边吗？”
“可是你就没有想到你和她分手以后，被伤害最大的是她那边吗？”叶心华的声音泛起了一丝嘶哑，她轻轻抿了抿面前的那一大杯奶茶，伸手揉了揉嗓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我和她做朋友的话会遇到很多很多的矛盾，误会总是可以在沟通之后一点点化解，但是你和她的情谊却是谁都不能替代掉的呀。”
“但是我真的难以接受如今星晨的所作所为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开始高中生活了之后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曾经的她虽然也不会懂得考虑对方的感受，但是还不至于如此不管不顾。十月一假期之后那次你跟她莫名其妙地吵崩，你可能真的难以想象我坐在后面，心里有多么愤怒……”
说完这一切的宋言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就像赌气一般地咽进肚子，完全没有顾及奶茶里面混合的还带着一点炙热的珍珠颗粒。这一刻的他有些感叹，高中开始和与叶心华相识之后的这四个月，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一墙之隔的林星晨心中，也有着这样的疑问。
“之前宋言和从来都没有替别的女孩子说过话，一直都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一直都很坚定地陪在我身边……可她为什么要说那些伤害我的话，为什么要去跟我分手……”
做填成语闯关题做累了的墨清弦听着林星晨像是在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她很想开口去把那些感情上的哲理讲给她，然而墨清弦也很明白，此时此刻的林星晨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而是需要一个轻轻的安慰。
“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让他难受的事情，也想想他有没有做让你不顺心的事吧。误会解开了，你们还可以在一起的……”
不过对于林星晨来说，这样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让她有多么安心。毕竟十二年来，“分手”这个词，宋言和还从来没有对林星晨说过。
也许当一段一路坦途的恋情中突然出现沟壑的时候我们才会感到难以适从，也许当一系列的问题最终连成一串的时候我们才会想到去找寻问题出现的原因。但是，没人可以预料到感情之中的亡羊补牢究竟可以换得什么样的结果，尽管这是个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这一夜无论是对于宋言和，林星晨还是叶心华来说，都注定难眠。
新的一年钟声就在三个人的彷徨与惆怅之中猝不及防地敲响。然而我们谁都明白，这声钟声除了能把我们面前的这张旧年历换成新的以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也注定不会带走那些彷徨与惆怅。
❀4❀
期末考试前最后的一次周末休息日，林星晨一大早便走出家门，准备去跟杨思佳一起去医院做检查。自从叶心华几个月前与她开始了一个多月的冷战之后，林星晨就开始时不时感觉胸口发闷，肚子莫名其妙地开始泛酸，整个人都有些酸软乏力。虽然之后的体检显示她一切正常，但是林星晨还是担心自己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在前一天晚上，林星晨便给杨思佳发了一条短信，要她陪自己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
内科大夫听着林星晨的描述，起初还以为林星晨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然而直到她说出“几个月前跟叶心华的关系闹僵过”这几个字的时候，坐在她面前的大夫一下子便警觉了起来。
“你要不去精神科看看吧，看看是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走出普内科诊室，林星晨耸了耸肩向杨思佳吐槽了起来：“这医生是不是把我当精神病病人了？我要是得了精神病的话，那不就成了天天跳僵尸舞，平白无故地哈哈大笑或者哇哇哭，时不时扮个鬼脸的那种又傻又疯的人啦？那样的话，精神病院还不开车来把我抓进去？”
“你从哪儿听说精神病院是这样子的呀？你说的那些叫精神分裂症，如果精神失控到那种程度，不派人去控制住肯定是不行的……”杨思佳笑着摇摇头，把林星晨拉到了走廊旁边的座位上，“但是精神病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很多你觉得像身体病了的疾病也是精神病的。既然大夫说了，咱们就去看看吧？”
虽然林星晨一直在拒绝，但是杨思佳还是生拖硬拽地把林星晨拉到了精神科门口。在走廊外候诊的几个病人看着林星晨的那副表情，纷纷投来了注视的目光。而杨思佳也只好无奈地躲过这些眼神的注视，用余光瞥了瞥被她拽得死死的林星晨，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于轮到林星晨进诊室了，林星晨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被杨思佳拖了进来，不由得让坐在桌前的女医生莞尔一笑。杨思佳攥了攥右手的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以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别紧张哈，就把我当你朋友那样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聊聊天就好。”
这一刻的林星晨哪里知道，曾经在搜索引擎以及微博上不断被她看到的那种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而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的叶心华此时此刻正坐在自己家的琴房，在乐正龙牙身边微微闭着眼睛，弹奏着她刚刚修改好的一段旋律。临近中午时分的阳光在叶心华家琴房的玻璃窗前投照出了一个耀眼的浅金黄色光影，一粒又一粒向上浮起的细小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清晰可见。
或许是叶心华弹奏出的旋律十分引人着迷，也或许是深冬时节的阳光晒在脸上的感觉很是惬意，乐正龙牙渐渐地咪起了眼睛，放松着的表情显得十分的安静和美好。
一曲弹毕，叶心华回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乐正龙牙，却发现他正在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慢慢走到他的前面，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乐正龙牙的那副干净而精致的面容。
胸口泛起的节奏在她的眼睛聚焦在他的眼睛那一刻变得杂乱而喧闹了起来，她轻轻伸出左手捂住胸口，右手则碰了碰自己那泛红的面颊，似乎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一点点地伸到了乐正龙牙的脸颊边，沿着他脸颊的轮廓慢慢地移动，直到细嫩的指尖触碰到他白皙的脸那一瞬。
一阵温软的触感像一股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叶心华的心脏，难以名状的酸麻感使叶心华的脑海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直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渐渐地缓过神来。跳动得更为剧烈的心脏带着她全身的血流沉溺在了沸腾之中，她感觉她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了起来。
然而乐正龙牙并没有被叶心华的这次触碰而惊醒，他依然在阳光的照射下微闭着眼睛，鼻孔边散发着轻盈的气息，看样子是已经沉入了梦乡之中。
叶心华悄悄地打开琴房的门，从她的房间里拿出了一条柔软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乐正龙牙的身上。她并不想去思考乐正龙牙为什么会在自己家睡着，她只是希望他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睡下去，直到他自然醒为止。
短暂的白昼似乎度过得很快，时钟刚刚指过下午四点半，叶心华的琴房里便已经染满了鲜亮的橘红色。在房间写了一下午作业的叶心华伸了个懒腰，从房间走出来，看了看依然沉浸在梦乡之中的乐正龙牙，微微地翘了翘嘴角。
今天叶心华的父母都在各自的单位加班，夏雨露则一大早就跟着她的妈妈廖虹一起去远郊的滑雪场度假。此时此刻的这间房子里，只有她和乐正龙牙两个人。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注视了一会儿。她刚想打开电视，看这个时间有没有她喜欢看的综艺节目，手却在按下遥控前的一刻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已经将近睡了半天了啊。”
叶心华轻手轻脚地走进琴房，坐在乐正龙牙身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胸口的节奏又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头脑中开始浮现出一幅又一幅她和乐正龙牙独处时的场景，这种从心底泛起的不受控制的情愫，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品尝到了。
“龙牙，我喜欢你，你能感觉到吗？”
她好想这一刻就对着乐正龙牙郑重地将这句话说出来，可她的话刚到嗓子眼却又被她咽进了肚子里面。似乎，她依然觉得现在的她，还不配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叶心华小心翼翼地将对乐正龙牙的那份情愫放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发觉乐正龙牙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紧接着，染上了天边那缕晚霞色彩的目光就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投射在了叶心华的眼里，染红了她的心底。
“我，是不是在你这里睡了好久……不好意思哈，我昨天晚上备课备到了凌晨四点多，整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好觉，今天还要来你这里给你辅导，可能因为实在太困了吧……”
乐正龙牙抱歉地笑了笑，温和地看着呆呆愣在那里的叶心华，又看了看盖在他身上的那条毛茸茸的毯子，缓缓开口：“还给我盖了毯子，真的谢谢你呀……”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心华的脸涨得通红，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起来，“龙牙老师，我改好的曲子怎么样？和之前相比……”
“进步很大！真的，老师真的为能有你这样好的学生感到高兴呢……”
听着乐正龙牙的赞许，叶心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摇着头说道：“其实，还是您教导得好呀。”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璀璨的星光荡漾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中，像是在为今晚在夜空中上演的交响乐做着暖场。叶心华和乐正龙牙一起走在通往小区门口的小路上，她时不时扭过头来看着乐正龙牙的侧颜，细细品味着从心底泛起的那丝温暖的涟漪。
快要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叶心华发现从远处的天边绽放出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焰火从那片天空升起，将那片夜空点缀得格外绚烂。
“很多城市都不允许放烟花了呢。没想到在这座城市，竟然还可以看到如此美丽的烟花……”
乐正龙牙轻轻地赞叹着，嘴角露出着浅浅的弧度。那，是名为幸福的弧度。
就在这个时候，乐正龙牙渐渐地感觉他的右手传来了一阵温热。冰冷的空气中，这份如绸缎一般细腻而温热的感觉显得那么分明，那么的撩动心扉。
“龙牙老师，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身旁的叶心华眨着眼睛，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忐忑，轻轻地问道。
乐正龙牙的两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色，即便是在极为暗淡的路灯之下，他的这抹粉色也显得那么的清晰而明亮：“那，理由呢？”
“因为可以让我感觉很开心，很舒服……”
“那，好啊。能让你感觉到开心，我也会感觉开心的啊。”
乐正龙牙轻轻地说着，随即伸出左手轻轻地扣在他的右手上，微微地展开一些眉宇间的弧度。扑通扑通的心跳渐渐地变得舒缓下来，一丝比甜巧克力还要顺滑柔腻的感觉从她的心底萌发，沿着血流渐渐地扩散在了她的全身。
这一刻的她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也并不想知道传递在他和她之间的这份温度究竟是不是爱。她只希望这份感觉能够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心中，永远不会结束。
“好开心，因为这一夜的花火，是我最幸福的记号。”
❀5❀
暖春的侧畔，则是晦暗且萧瑟的寒冬。
中度抑郁。
徘徊在河畔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她更为不知的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这样。尽管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杨思佳一直在告诉她，如果耐心配合医生治疗的话治愈率是很高的，但每当她想起抑郁症患者的自杀概率高达百分之十五的时候，她还是感觉不寒而栗。
“给你个机会，想从这里跳下去吗？友情提示，滢河的河水还是很深很冷的哦……”
林星晨知道杨思佳是在故意打趣，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还不想死呢。”
“既然不想死的话，就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认真地听医生的嘱托，按时吃药。放心吧，你又得的不是只剩十几天活路的末期癌症，唉声叹气什么呀？”
杨思佳望了望天空上的繁星，远处的天空闪烁着的烟花与稀稀疏疏的星光交融在一起，描绘着一幅静谧而美妙的图画，“也幸亏你是中度抑郁，如果……可能连这么美妙的景色都难以让你感觉到幸福了……”
“你觉得现在能看到这片璀璨繁星的我，就能感觉到幸福吗？”
听着林星晨的话杨思佳猛才然想起，原来能让林星晨感觉到幸福的人，此时此刻却都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包括那个陪伴了她十二年，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我会一直喜欢你的”的那个人。
她很好奇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哪里，如果他知道林星晨患上了抑郁症之后究竟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可当她拿出手机按下宋言和的号码时，从手机传来的声音却是那样的冰冷而刺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曾经在她心目中最亲密最温柔的那个人，如今却只能对着冰冷的空气默默地想起他，流着辛酸的泪。
“你忘啦，还有我在呢……以及，我想如果叶心华知道你得了抑郁症的话，也一定会来安慰你的吧。”杨思佳拽出自己毛衣上的一点袖子，轻轻地擦着林星晨流出的泪，强颜微笑道，“你从来也都不孤单啊。”
“不……不要。”
林星晨使劲地摇着脑袋，断断续续地开口：“求你，千万不要把我患上抑郁症的这个事情告诉叶心华……一定不要告诉她，一定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守护着她的人啊……之前那次她捡回了我的一条命，我就已经欠她一个人情了。我不希望作为一个守护对方的人，自己会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脆弱……我理应比叶心华更坚强的，不是吗？”
虽然杨思佳很想告诉林星晨作为一个守护者不一定必须要装作一个坚不可摧的样子，但看到林星晨目光中所闪烁的那一束不容置疑的样子，她只好微微点点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那，就把它作为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吧？”
和林星晨勾完手指，她抬起头，朝着市中心的那个方向极目望去，却发现在那一片灯火辉煌的都市与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之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6❀
寒假前最后的一节课随着下课铃声的落下而匆匆结束，林星晨握着那张被红笔签得血淋淋的成绩单，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那般。
语文78，数学52，英语85，文科大综合135，理科大综合127，总分477，年级排名740。在那一栏成绩的下面，还有班主任签写的恶狠狠的学期评语。
“请林星晨的家长充分了解并认知到该生学习成绩下滑的严重性，如果下次期末考试继续下滑，按照学校条例，学校有权决定该生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本校学习。望家长严格督促该生的学习态度，谢谢。”
七百四十的排名，对于枫山中学来说，已经是末等靠后的名次。由于枫山中学的高层一直在狠抓名牌大学的升学率，所以每年都会开除一百个成绩最为靠后的学生。虽然每年都会有几个学生家长找到学校，希望学校尊重他们孩子的受教育权利，但由于高中并非义务教育阶段，这些家长们最后也只好接受了学校的开除通知，将自己的孩子转到升学率极低的桃园中学就读。
“如果我被开除的话，我就再也没办法守在叶心华身边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蹲在教学楼的一个角落里喃喃地轻声自语着，默默地流着苦涩的眼泪。
“星晨？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不等我就跑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告诉我好不好？”
寂静的走廊忽然出现了一个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她跑到林星晨的身边，拉住她的手将她搀扶起来。当她看到林星晨的脸上浸满了清泪的时候，她猛地呆住，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你哭了？是因为宋言和吗，他跟你分手之后又给了你刺激吗……”
林星晨默默地摇了摇头，手里颤颤地攥着那张成绩单，想尽力地在叶心华面前掩藏起来。然而叶心华很快地发现了林星晨手里的动作，她拉了拉林星晨颤抖的右手，郑重而温和地注视着林星晨的双眸，轻轻开了口：
“让我看看吧。”
林星晨颤抖的右手忽然变得松弛而无力，叶心华接过那张成绩单，血淋淋的字迹让叶心华的脑袋“嗡”地响起了一声闷响。她十分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圣诞节前的那次月考她考得很好，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过去她的成绩就变成了这样。
“是因为他……吗？”
她摇摇头，但她并不是想表达“不是”的意思，而是不知道。
叶心华再也没抑制住自己心里的那份酸楚，紧紧地将林星晨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没事的，没事的……相信我，开学以后好好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
“嗯……”
林星晨轻哼着，啜泣的声响却并没有因为叶心华宽慰的话而停歇，因为，她知道她把这张成绩单拿回家的时候，她将会面临什么。
“抑郁症？你要都能得抑郁症的话，那当年你把我手机里的钱都花出去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得了抑郁症？我告诉你林星晨，抑郁症不是你考了个全校第七百四十名的理由！你们班主任电话呢？我给她打电话，要你别再在那么好的学校丢人现眼了……”
“不要……别，您别打，我一定好好学习，我一定……”
“你一定？我听了你这样的鬼话十六年了，你觉得这次我还能信吗？”
头脑中回荡着妈妈那令人绝望的话语，林星晨拼命地哭喊着，希望能让她妈妈的怒气消减一些。然而，妈妈朝着她的脸猛地挥过来的一个巴掌，让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向她乞求下去，无力地软倒在了床上。
“我一定不能离开你啊。”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刹那，她这样想着。
夜色渐渐深沉，一盏又一盏橘红色的灯光在路面上积雪的反射下，将眼前的这个世界装点得格外明亮。深夜的城市安静得出奇，没有白天时熙熙攘攘的车流，也没有路边匆匆而过的行人。徐徐飘落的雪花就这样轻飘飘地播撒在他们的身上，在彼此的帽檐积攒出一层雪白的冰晶。
“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拖到这个时间了……还得麻烦你们陪着我走回家，真的对不起。”
洛天依怯怯懦懦地走在叶心华与宋言和两个人之间，时不时左顾右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时不时搓搓手，对着眼前那条似乎显得无比漫长的路轻轻叹着气。聚会时的她那副无比兴奋与感动的模样，此时此刻却变得有些自责，她感觉是因为她才让叶心华他们四个错过了末班公交车，只能徒步走回家。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叶心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伸出手扫了扫覆盖在她那件浅蓝色绒衣上的雪花，微微摇摇头，“我们今天还巴不得让你跟我们多待一会儿呢，能跟自己的好朋友一起过平安夜，感觉还是很开心的呀！既然那么开心，就不要自责了好不好？”
走在叶心华身后的林星晨直至此时也不知道叶心华为何对洛天依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松开紧握住杨思佳的那只手，走到了叶心华面前，一脸不解地开了口：“心华，你跟我说为什么你对天依的态度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她跟咱们炫耀了那么长时间她拥有的东西，给咱们搞恶作剧，还给你搞绯闻，你为什么要原谅她？为什么我跟你之间那么小的矛盾，你就要跟我冷战一个多月？”
“平安夜说这些太坏气氛了吧，你做了这么长时间心华的挚友难道都不理解叶心华做这些为了什么吗？”杨思佳冲上前拉住林星晨的手，劝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紧接着她又拉了拉叶心华的胳膊，用眼色劝叶心华不要因为林星晨的话而生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洛天依却忽然默默地啜泣了起来：“好了好了，是我错就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得到你们的原谅，毕竟都是我做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完便转过身去，朝风雪交织的那一片雪幕中跑去。
“天依……”叶心华连忙朝洛天依的方向跑去，跑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拦了下来。叶心华气喘吁吁地抓住洛天依的胳膊，祈求的眼神中噙着快要凝固在眼角的泪珠，“你已经在尽力地向我们表达歉意了，我们怎么可能再为难你呢？星晨只是单纯跟我之间存在一些误会而已，并不是不相信你，刚才你都跟我们在聚会里表明了心意，我们也愿意原谅你，做你的好朋友。之前的那些，就去把它们忘却掉好啦！”
“心华，你……”林星晨跑到叶心华面前，指着洛天依大喊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吗？对一个人原谅与否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谱吗？她炫耀自己的毛病可是本性啊，你原谅了她就不怕在之后的哪一天，重新揭开伤害你的本来面目吗？”
天依在原地静静地听着林星晨的话，头脑中感觉有些飘忽。她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晨会这样不相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心华会愿意主动走进她心里。当相信与宽容和不被相信与狭隘共同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涌上心头的便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奇怪滋味。
“我不怕。”
凝结了的空气被这个淡淡的声音融化开来，叶心华努了努嘴，把洛天依拉到自己身边，缓缓地开口。
“星晨，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没有人愿意理你，没有人愿意在你的世界中出现的话，你会怎么让周围人都注意到你呢？当各种办法都难以实现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择去做一些她根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来故意刺激你身边的人？”
林星晨看着叶心华那束不容置疑的目光，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的脑海中浮现着一个多月之前宋言和在凉亭里跟她说过的话，酸楚的感觉如袭上沙滩的潮水一般扑上了她的眼角。
“……知道为什么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朋友吗？因为你一直都是把你面前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当作静态的事物看待。你对他们只是单纯的好奇，却懒得理解他们，懒得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一旦遇到什么矛盾便像躲避瘟疫一样地逃离开，没有面对矛盾的勇气。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去守护别人？”
“我……”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却发觉在她身后伫立着的杨思佳接过了叶心华的话：“对呀，星晨你可以站在天依的角度上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心华被她伤害过那么多次却依然愿意原谅她。之前你和心华发生了那么多矛盾，确实也是心华有不对的地方，但你自己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呀……为对方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难道不好吗？”
“对……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
林星晨终究没能忍耐住眼角边泛起的酸楚，泪流满面地开口：“以后我会试着考虑你的感受的，之前我对你那些不好的态度，你千万不要在意……”
叶心华微微一笑，稍有欣慰地从兜里掏出一块面巾纸，轻轻地为林星晨擦拭着泪痕。或许在叶心华看来，虽然林星晨所说的“试着考虑对方的感受”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实现的，但无论怎样，林星晨都在尝试去做一个让她自己感觉更为安心，更为放心的女孩。
“言和，为什么刚才你一直都一言不发呢？”
把洛天依和杨思佳分别送回家之后，叶心华走在宋言和的身边，很好奇地问了这样一句。
那时的宋言和并没有向叶心华解释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将叶心华送回家之后便微笑着默不作声地消失在了墨蓝色的夜幕之中。然而当叶心华收拾完自己的功课准备睡觉的时候，她却看到宋言和给她发来的这样一条短信：
“如果抛开我与星晨十二年的情谊，你会喜欢我吗？”
躺在床上的叶心华只感觉眼前变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直至夏雨露晃着她的胳膊晃了好几十下，她才恍然回过了神来。
“老姐，你怎么啦？”
❀2❀
有一份情愫，它萦绕在她的心底，朦胧，纯洁且轻盈；
有一份情愫，它萦绕在她的身边，温暖，安心且美好。
每个人都希望同时拥有着这之中所有温暖且美好的事物与感情。但就像一架天平的一端被抽走了一个砝码那样，选择一个的同时，就意味着必须去放弃另外一个。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匆匆落幕的新年联欢会给这一年画上了一个潦草的句号。走在放学的路上，叶心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眼前那束逐渐由金黄变为橘红的天光，犹豫不决地摇着头。而她身边的杨思佳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心华那副迟疑的表情，等待着她的回应。
从一个多月前叶心华第一次从宋言和的口中听到“我是爱着你的”这六个字的时候开始，叶心华便一直在搁置着这份萦绕在她身边的感情。她不敢去回应，因为她怕她的回应会影响到林星晨的心情，更会破坏掉林星晨和她之间本就飘飘忽忽的关系。毕竟九月末时洛天依捏造出的那个“绯闻”已经让叶心华感觉心惊肉跳。
“其实，我心里有一个喜欢着的人……”叶心华的脚步渐渐地慢下来，她转过身凝视着综合楼的那个方向，呼吸声有些颤抖，“不过……他是我的老师啊，是我的老师啊……”
“老师？”杨思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你竟然会喜欢上……？”
“是我们音乐社团的辅导老师，叫乐正龙牙。从上他的第一堂课开始我就被他触动我心灵的那份共鸣感所感动了，不过他……可是比我大出七岁的老师啊。”
杨思佳听完叶心华那断断续续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斜长的夕阳一点点地拉长着两人橘红色的倒影。整个世界也随着一阵风的徐徐掠过而慢慢地黯淡下来。
“内心中萦绕着的情愫，终究是要表达出来的啊。不去表达，不管怎样对方也是不会听到的，对不对？”就在那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之间，杨思佳马尾辫上那个闪闪发亮的扎花将一束耀眼的光洒在了叶心华的眼底，“年龄，并不影响你心底那份感情的表达啊。”
叶心华微微地摇着头：“可是……”
“嗯？”杨思佳微微地转过头来，轻轻地哼了一声。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言和……无论我怎么喜欢龙牙老师，言和带给我的那份安心与温柔的感觉都是无法替代的呀。”
静谧的黄昏之中，杨思佳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一个轻柔的声音随着逐渐失去温度的风儿，悠悠地传进了叶心华的耳朵里。
“如何面对，或许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答案吧。”
叶心华不再作声，只是回望着逐渐淹没在夜色中的那栋综合楼的轮廓，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夜幕终于随着一盏又一盏街灯的亮起而从东边攀上天空，直至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了一片深深的墨蓝色。回到家的叶心华匆匆吃过晚饭，送走了去上夜班的爸爸之后，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打开了琴房的那扇门。正在她走到钢琴旁边准备掀开键盘盖的时候，她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两阵轻响。她缓缓掏出手机点亮屏幕，而逐渐在屏幕上浮现出的那六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变得杂乱不堪了起来。
直到那个时候，叶心华才明白她离开学校之前，在那间综合楼里唯一亮着灯的那间教室之中都发生了什么。
“我和她分手了。”
❀3❀
霓虹灯交错着的一家酒吧里，一个女孩正呆呆地看着摆在她面前的那杯啤酒，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而她身边的那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则一边抿着面前摆着的橙汁，一边拿着手机做着小程序上面的成语拼字题。虽然彼此近在咫尺，但她们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
“刚刚吃完晚饭就把我约出来，你还点了这么一大杯啤酒，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墨清弦捧着手机，自顾自地闯过了很多关，直到自己的闯关题提示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可用之后，才回过头看了看身边发着呆的林星晨，淡淡地问了一句。
而此时此刻隔壁的那家奶茶店里，坐在店里一角的叶心华也和林星晨一样在发呆。只不过叶心华脸庞上展现出的呆滞神情，更像是被宋言和突然而至的那条短信吓呆的。
“今天，我感觉有些话还是直截了当地跟你坦白出来好了。”
宋言和回过身朝服务员要了两大杯香草味的珍珠奶茶，便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聚焦在了叶心华那清澈而透亮的双眸之上：“你大概早就知道我和林星晨认识已经有十二年了吧……”
叶心华没有说话，毕竟当时她在偶然间偷听到他和林星晨在学校的人工湖边对话的那件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我跟她认识的那十二年来我一直都是把星晨当妹妹看待的……但她一直以来又很需要我的陪伴，所以我为了不伤害她，便和她……”
“所以说你一直没有喜欢过星晨，对吗？”叶心华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流露着些许淡漠。
“大概是吧……”宋言和稍微思忖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叶心华瞪大了眼睛，一种被欺骗的酸苦感充盈在了她的心胸之中：“你觉得你说的那些我会相信吗？十二年，你陪着她长大，难道只是因为我的出现就让你失去了初心？你和她在学校的角落里搂搂抱抱亲亲热热，难道只是演给她看的？你还记得你和她相识的纪念日，也是你对她胡编乱造的吗？”
“不……我，我还是记着的，那种日子我为什么要跟她胡编乱造呢？”
宋言和的目光逐渐开始变得游离起来，声音微微发着颤。那副难耐的表情像是在紧张，却也像是在说谎。叶心华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既然不是胡编乱造，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为什么先是问我如果抛开我与星晨十二年的情谊我会不会喜欢你，又接着发短信告诉我你已经和星晨分手了？宋言和你可不可以坦白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和林星晨分手的？”
“的确是为了你。”
宋言和长呼了一口气，微微仰起头，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而颤抖：“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星晨对你的误解而再受到伤害，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两个在发生误会的时候我因为是她的恋人，而难以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说话。这么长时间过去，因为你和林星晨的误会而被伤害最大的，不正是你这一边吗？”
“可是你就没有想到你和她分手以后，被伤害最大的是她那边吗？”叶心华的声音泛起了一丝嘶哑，她轻轻抿了抿面前的那一大杯奶茶，伸手揉了揉嗓子，“我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我和她做朋友的话会遇到很多很多的矛盾，误会总是可以在沟通之后一点点化解，但是你和她的情谊却是谁都不能替代掉的呀。”
“但是我真的难以接受如今星晨的所作所为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开始高中生活了之后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曾经的她虽然也不会懂得考虑对方的感受，但是还不至于如此不管不顾。十月一假期之后那次你跟她莫名其妙地吵崩，你可能真的难以想象我坐在后面，心里有多么愤怒……”
说完这一切的宋言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就像赌气一般地咽进肚子，完全没有顾及奶茶里面混合的还带着一点炙热的珍珠颗粒。这一刻的他有些感叹，高中开始和与叶心华相识之后的这四个月，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一墙之隔的林星晨心中，也有着这样的疑问。
“之前宋言和从来都没有替别的女孩子说过话，一直都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一直都很坚定地陪在我身边……可她为什么要说那些伤害我的话，为什么要去跟我分手……”
做填成语闯关题做累了的墨清弦听着林星晨像是在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她很想开口去把那些感情上的哲理讲给她，然而墨清弦也很明白，此时此刻的林星晨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而是需要一个轻轻的安慰。
“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让他难受的事情，也想想他有没有做让你不顺心的事吧。误会解开了，你们还可以在一起的……”
不过对于林星晨来说，这样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让她有多么安心。毕竟十二年来，“分手”这个词，宋言和还从来没有对林星晨说过。
也许当一段一路坦途的恋情中突然出现沟壑的时候我们才会感到难以适从，也许当一系列的问题最终连成一串的时候我们才会想到去找寻问题出现的原因。但是，没人可以预料到感情之中的亡羊补牢究竟可以换得什么样的结果，尽管这是个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这一夜无论是对于宋言和，林星晨还是叶心华来说，都注定难眠。
新的一年钟声就在三个人的彷徨与惆怅之中猝不及防地敲响。然而我们谁都明白，这声钟声除了能把我们面前的这张旧年历换成新的以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也注定不会带走那些彷徨与惆怅。
❀4❀
期末考试前最后的一次周末休息日，林星晨一大早便走出家门，准备去跟杨思佳一起去医院做检查。自从叶心华几个月前与她开始了一个多月的冷战之后，林星晨就开始时不时感觉胸口发闷，肚子莫名其妙地开始泛酸，整个人都有些酸软乏力。虽然之后的体检显示她一切正常，但是林星晨还是担心自己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在前一天晚上，林星晨便给杨思佳发了一条短信，要她陪自己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
内科大夫听着林星晨的描述，起初还以为林星晨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然而直到她说出“几个月前跟叶心华的关系闹僵过”这几个字的时候，坐在她面前的大夫一下子便警觉了起来。
“你要不去精神科看看吧，看看是不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走出普内科诊室，林星晨耸了耸肩向杨思佳吐槽了起来：“这医生是不是把我当精神病病人了？我要是得了精神病的话，那不就成了天天跳僵尸舞，平白无故地哈哈大笑或者哇哇哭，时不时扮个鬼脸的那种又傻又疯的人啦？那样的话，精神病院还不开车来把我抓进去？”
“你从哪儿听说精神病院是这样子的呀？你说的那些叫精神分裂症，如果精神失控到那种程度，不派人去控制住肯定是不行的……”杨思佳笑着摇摇头，把林星晨拉到了走廊旁边的座位上，“但是精神病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很多你觉得像身体病了的疾病也是精神病的。既然大夫说了，咱们就去看看吧？”
虽然林星晨一直在拒绝，但是杨思佳还是生拖硬拽地把林星晨拉到了精神科门口。在走廊外候诊的几个病人看着林星晨的那副表情，纷纷投来了注视的目光。而杨思佳也只好无奈地躲过这些眼神的注视，用余光瞥了瞥被她拽得死死的林星晨，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于轮到林星晨进诊室了，林星晨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地被杨思佳拖了进来，不由得让坐在桌前的女医生莞尔一笑。杨思佳攥了攥右手的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以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别紧张哈，就把我当你朋友那样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聊聊天就好。”
这一刻的林星晨哪里知道，曾经在搜索引擎以及微博上不断被她看到的那种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而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的叶心华此时此刻正坐在自己家的琴房，在乐正龙牙身边微微闭着眼睛，弹奏着她刚刚修改好的一段旋律。临近中午时分的阳光在叶心华家琴房的玻璃窗前投照出了一个耀眼的浅金黄色光影，一粒又一粒向上浮起的细小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清晰可见。
或许是叶心华弹奏出的旋律十分引人着迷，也或许是深冬时节的阳光晒在脸上的感觉很是惬意，乐正龙牙渐渐地咪起了眼睛，放松着的表情显得十分的安静和美好。
一曲弹毕，叶心华回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乐正龙牙，却发现他正在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慢慢走到他的前面，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乐正龙牙的那副干净而精致的面容。
胸口泛起的节奏在她的眼睛聚焦在他的眼睛那一刻变得杂乱而喧闹了起来，她轻轻伸出左手捂住胸口，右手则碰了碰自己那泛红的面颊，似乎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一点点地伸到了乐正龙牙的脸颊边，沿着他脸颊的轮廓慢慢地移动，直到细嫩的指尖触碰到他白皙的脸那一瞬。
一阵温软的触感像一股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叶心华的心脏，难以名状的酸麻感使叶心华的脑海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直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渐渐地缓过神来。跳动得更为剧烈的心脏带着她全身的血流沉溺在了沸腾之中，她感觉她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了起来。
然而乐正龙牙并没有被叶心华的这次触碰而惊醒，他依然在阳光的照射下微闭着眼睛，鼻孔边散发着轻盈的气息，看样子是已经沉入了梦乡之中。
叶心华悄悄地打开琴房的门，从她的房间里拿出了一条柔软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了乐正龙牙的身上。她并不想去思考乐正龙牙为什么会在自己家睡着，她只是希望他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睡下去，直到他自然醒为止。
短暂的白昼似乎度过得很快，时钟刚刚指过下午四点半，叶心华的琴房里便已经染满了鲜亮的橘红色。在房间写了一下午作业的叶心华伸了个懒腰，从房间走出来，看了看依然沉浸在梦乡之中的乐正龙牙，微微地翘了翘嘴角。
今天叶心华的父母都在各自的单位加班，夏雨露则一大早就跟着她的妈妈廖虹一起去远郊的滑雪场度假。此时此刻的这间房子里，只有她和乐正龙牙两个人。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注视了一会儿。她刚想打开电视，看这个时间有没有她喜欢看的综艺节目，手却在按下遥控前的一刻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已经将近睡了半天了啊。”
叶心华轻手轻脚地走进琴房，坐在乐正龙牙身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胸口的节奏又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头脑中开始浮现出一幅又一幅她和乐正龙牙独处时的场景，这种从心底泛起的不受控制的情愫，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品尝到了。
“龙牙，我喜欢你，你能感觉到吗？”
她好想这一刻就对着乐正龙牙郑重地将这句话说出来，可她的话刚到嗓子眼却又被她咽进了肚子里面。似乎，她依然觉得现在的她，还不配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叶心华小心翼翼地将对乐正龙牙的那份情愫放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发觉乐正龙牙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紧接着，染上了天边那缕晚霞色彩的目光就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投射在了叶心华的眼里，染红了她的心底。
“我，是不是在你这里睡了好久……不好意思哈，我昨天晚上备课备到了凌晨四点多，整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好觉，今天还要来你这里给你辅导，可能因为实在太困了吧……”
乐正龙牙抱歉地笑了笑，温和地看着呆呆愣在那里的叶心华，又看了看盖在他身上的那条毛茸茸的毯子，缓缓开口：“还给我盖了毯子，真的谢谢你呀……”
“这，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心华的脸涨得通红，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起来，“龙牙老师，我改好的曲子怎么样？和之前相比……”
“进步很大！真的，老师真的为能有你这样好的学生感到高兴呢……”
听着乐正龙牙的赞许，叶心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摇着头说道：“其实，还是您教导得好呀。”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璀璨的星光荡漾在墨蓝色的天幕之中，像是在为今晚在夜空中上演的交响乐做着暖场。叶心华和乐正龙牙一起走在通往小区门口的小路上，她时不时扭过头来看着乐正龙牙的侧颜，细细品味着从心底泛起的那丝温暖的涟漪。
快要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叶心华发现从远处的天边绽放出了一个巨大的烟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焰火从那片天空升起，将那片夜空点缀得格外绚烂。
“很多城市都不允许放烟花了呢。没想到在这座城市，竟然还可以看到如此美丽的烟花……”
乐正龙牙轻轻地赞叹着，嘴角露出着浅浅的弧度。那，是名为幸福的弧度。
就在这个时候，乐正龙牙渐渐地感觉他的右手传来了一阵温热。冰冷的空气中，这份如绸缎一般细腻而温热的感觉显得那么分明，那么的撩动心扉。
“龙牙老师，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身旁的叶心华眨着眼睛，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忐忑，轻轻地问道。
乐正龙牙的两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色，即便是在极为暗淡的路灯之下，他的这抹粉色也显得那么的清晰而明亮：“那，理由呢？”
“因为可以让我感觉很开心，很舒服……”
“那，好啊。能让你感觉到开心，我也会感觉开心的啊。”
乐正龙牙轻轻地说着，随即伸出左手轻轻地扣在他的右手上，微微地展开一些眉宇间的弧度。扑通扑通的心跳渐渐地变得舒缓下来，一丝比甜巧克力还要顺滑柔腻的感觉从她的心底萌发，沿着血流渐渐地扩散在了她的全身。
这一刻的她并不希望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也并不想知道传递在他和她之间的这份温度究竟是不是爱。她只希望这份感觉能够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心中，永远不会结束。
“好开心，因为这一夜的花火，是我最幸福的记号。”
❀5❀
暖春的侧畔，则是晦暗且萧瑟的寒冬。
中度抑郁。
徘徊在河畔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她更为不知的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这样。尽管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杨思佳一直在告诉她，如果耐心配合医生治疗的话治愈率是很高的，但每当她想起抑郁症患者的自杀概率高达百分之十五的时候，她还是感觉不寒而栗。
“给你个机会，想从这里跳下去吗？友情提示，滢河的河水还是很深很冷的哦……”
林星晨知道杨思佳是在故意打趣，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还不想死呢。”
“既然不想死的话，就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认真地听医生的嘱托，按时吃药。放心吧，你又得的不是只剩十几天活路的末期癌症，唉声叹气什么呀？”
杨思佳望了望天空上的繁星，远处的天空闪烁着的烟花与稀稀疏疏的星光交融在一起，描绘着一幅静谧而美妙的图画，“也幸亏你是中度抑郁，如果……可能连这么美妙的景色都难以让你感觉到幸福了……”
“你觉得现在能看到这片璀璨繁星的我，就能感觉到幸福吗？”
听着林星晨的话杨思佳猛才然想起，原来能让林星晨感觉到幸福的人，此时此刻却都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包括那个陪伴了她十二年，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我会一直喜欢你的”的那个人。
她很好奇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哪里，如果他知道林星晨患上了抑郁症之后究竟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可当她拿出手机按下宋言和的号码时，从手机传来的声音却是那样的冰冷而刺骨。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曾经在她心目中最亲密最温柔的那个人，如今却只能对着冰冷的空气默默地想起他，流着辛酸的泪。
“你忘啦，还有我在呢……以及，我想如果叶心华知道你得了抑郁症的话，也一定会来安慰你的吧。”杨思佳拽出自己毛衣上的一点袖子，轻轻地擦着林星晨流出的泪，强颜微笑道，“你从来也都不孤单啊。”
“不……不要。”
林星晨使劲地摇着脑袋，断断续续地开口：“求你，千万不要把我患上抑郁症的这个事情告诉叶心华……一定不要告诉她，一定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是守护着她的人啊……之前那次她捡回了我的一条命，我就已经欠她一个人情了。我不希望作为一个守护对方的人，自己会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脆弱……我理应比叶心华更坚强的，不是吗？”
虽然杨思佳很想告诉林星晨作为一个守护者不一定必须要装作一个坚不可摧的样子，但看到林星晨目光中所闪烁的那一束不容置疑的样子，她只好微微点点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那，就把它作为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吧？”
和林星晨勾完手指，她抬起头，朝着市中心的那个方向极目望去，却发现在那一片灯火辉煌的都市与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之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6❀
寒假前最后的一节课随着下课铃声的落下而匆匆结束，林星晨握着那张被红笔签得血淋淋的成绩单，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那般。
语文78，数学52，英语85，文科大综合135，理科大综合127，总分477，年级排名740。在那一栏成绩的下面，还有班主任签写的恶狠狠的学期评语。
“请林星晨的家长充分了解并认知到该生学习成绩下滑的严重性，如果下次期末考试继续下滑，按照学校条例，学校有权决定该生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本校学习。望家长严格督促该生的学习态度，谢谢。”
七百四十的排名，对于枫山中学来说，已经是末等靠后的名次。由于枫山中学的高层一直在狠抓名牌大学的升学率，所以每年都会开除一百个成绩最为靠后的学生。虽然每年都会有几个学生家长找到学校，希望学校尊重他们孩子的受教育权利，但由于高中并非义务教育阶段，这些家长们最后也只好接受了学校的开除通知，将自己的孩子转到升学率极低的桃园中学就读。
“如果我被开除的话，我就再也没办法守在叶心华身边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蹲在教学楼的一个角落里喃喃地轻声自语着，默默地流着苦涩的眼泪。
“星晨？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不等我就跑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告诉我好不好？”
寂静的走廊忽然出现了一个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她跑到林星晨的身边，拉住她的手将她搀扶起来。当她看到林星晨的脸上浸满了清泪的时候，她猛地呆住，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你哭了？是因为宋言和吗，他跟你分手之后又给了你刺激吗……”
林星晨默默地摇了摇头，手里颤颤地攥着那张成绩单，想尽力地在叶心华面前掩藏起来。然而叶心华很快地发现了林星晨手里的动作，她拉了拉林星晨颤抖的右手，郑重而温和地注视着林星晨的双眸，轻轻开了口：
“让我看看吧。”
林星晨颤抖的右手忽然变得松弛而无力，叶心华接过那张成绩单，血淋淋的字迹让叶心华的脑袋“嗡”地响起了一声闷响。她十分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圣诞节前的那次月考她考得很好，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过去她的成绩就变成了这样。
“是因为他……吗？”
她摇摇头，但她并不是想表达“不是”的意思，而是不知道。
叶心华再也没抑制住自己心里的那份酸楚，紧紧地将林星晨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没事的，没事的……相信我，开学以后好好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
“嗯……”
林星晨轻哼着，啜泣的声响却并没有因为叶心华宽慰的话而停歇，因为，她知道她把这张成绩单拿回家的时候，她将会面临什么。
“抑郁症？你要都能得抑郁症的话，那当年你把我手机里的钱都花出去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得了抑郁症？我告诉你林星晨，抑郁症不是你考了个全校第七百四十名的理由！你们班主任电话呢？我给她打电话，要你别再在那么好的学校丢人现眼了……”
“不要……别，您别打，我一定好好学习，我一定……”
“你一定？我听了你这样的鬼话十六年了，你觉得这次我还能信吗？”
头脑中回荡着妈妈那令人绝望的话语，林星晨拼命地哭喊着，希望能让她妈妈的怒气消减一些。然而，妈妈朝着她的脸猛地挥过来的一个巴掌，让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向她乞求下去，无力地软倒在了床上。
“我一定不能离开你啊。”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刹那，她这样想着。
花城最后还是顶撞了他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