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水仙〗―入画―4~10
―4―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给他逃走的机会，那人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却生生柔和许多。就像他的世界里，并不曾有过和眼前夜神大殿一样的苦楚。
这是一张生长于安宁的脸。
真好。
润玉几乎湿了眼眶。
仿佛并不在意身后多出来的润玉和他的杂陈五味，那人转回头，仍旧是漫不经心的盯着水面。
润玉怔怔呆立，茫然不知所措。
“云石。”
声音从前方传来，有些软软，就像被竹林过滤了的慵懒阳光。
润玉再次怔了怔，明白了这是他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走过去。
水里游弋着几尾鱼。
还没等他看清鱼的品种，他的身子便突然凌空，最后华丽丽地直直摔了下去，未曾防备地呛了好几口水。
他扒拉着石头站起来，看着眼前那人笑容满面。
夜神大殿平生头一遭想要打人。
那人竟放肆地笑出了声，仿佛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人。
狼狈的谦谦君子润玉，狼狈的夜神大殿，简直想像不能的场景就出现在眼前，那人乐的开怀，笑声就差震下几只飞鸟。
润玉看着他。
那人似乎是笑够了，声音停下，脸上笑容将收未收。
他也跳下来。站起身时，他从头湿到脚。
于是润玉这一腔羞恼便无处可发。
他气恼着起身上岸。
―5―猝不及防
润玉没能上岸。有一只手拉着他。
九天应龙之身的夜神大殿竟然没能挣过这只手。
润玉气的回头。
这人简直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可他的怒目尽付了空气。
那人抱住了他。猝不及防。
芝兰玉树玲珑剔透心思敏捷的夜神大殿再一次怔立当场，胸中气恼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抱弄的尽皆哑火。
润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简直莫名其妙。
那人就这样抱着他不放手，似要抱到地久天长去。
润玉无奈地把人推开。
那人望着他笑，笑容灿烂地晃眼。
润玉偏过头。
那人起身上岸，递给润玉一只手。
润玉看他一眼，借他的力上了岸。
那人笑眯眯。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笑容就没断过。
这样开心吗？
我却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或许这也就是，画下他的意义所在吧。
虽然，他不是我。
不会是我……
―6―夜神大殿
润玉是被强行拉着走的。
他本该有一身灵力，却挣不动云石分毫。
而那个家伙只是对着他笑。
他最怕别人对着他笑。
说来奇怪，几千年里他从未过过什么好日子，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了把柄去。母神费心费力地找茬，穗禾那干人看见他就是一个轻蔑白眼，连她手底下一个普通侍女都能在背地里对他胡说一嘴。其它仙侍也是一个比一个轻慢，就算是闲磕牙都能站在他根本就能听到的地方。这“夜神大殿”四个字，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谁也没正经拿他当大殿看过，几千年来，他鲜少看见一张好脸。
眼前这人一直在笑，虽然入他梦境吊他胃口在先，不理不睬又推他落水在后，却也总归无甚恶意，是他难得见到的笑脸，他本该开心才是。可这隐隐的不快又是为哪般？润玉有些想不通。
看看犹自拉着他手的人，润玉有些头疼。他也不想被他抱来扯去，可偏偏毫无办法。润玉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旁边人恍然未觉，步履悠闲，嘴里哼的不成曲调。
近了，是一间竹屋，不算很大，却干净雅致。
云石终于放开他的手。
润玉收回来，敛进袖子里。
袖子却是湿的。
“洗个澡吧，会着凉。”眼前人塞给他一身衣服。
―7―那……人呢？
润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乖乖的听他的话。
自从遇见云石，这个不按常理出牌却偏偏没有半点恶意，力气还大的骇人的云石，夜神大殿的脑子就是懵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不知道。
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更是难以揣度。
他习惯了天家的权来利往，客套虚情，也习惯了疏离保留，礼法分寸。可云石，权利非他所求，礼法又全然无拘，让润玉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他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云石已经在悠悠然然的喝着茶了。
见他出来，云石递给他一杯。
这是润玉熟悉的场景，可对面是云石。
于是夜神大殿再次怔了一秒。
云石却没有笑，维持着递茶的手势。
润玉接过茶，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两个人慢慢的品着茶，谁也没有开口。
天暗下来，竹叶粹在风里。
“我很好奇。”云石说。
润玉知道。
云石是他画出来的人。
拿到太吾绘卷时，润玉并没有在意，随手画了支发簪。
发簪此时正在他袖里。
看见真的画物成真，润玉笑了笑，觉得有趣，一时兴起又画了朵花。不知太吾绘卷可能变活物，天界已经几千年没有花了。
于是有了花，栽在淇树下。
那……人呢？
润玉生起这个念头。
―8―做一个快乐的润玉
如果真的能够画出活物，如果花朵可以，那么……人呢？
润玉……不喜欢现在的润玉……
润玉……不想小心翼翼地生活……
润玉……不愿永远孤独一个人……
润玉……想和别人一样快乐……
润玉…………………………………………
润玉希望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如果……把自己想要的样子，画在太吾绘卷上……
那么……润玉……会变成另一个润玉吗？
会变成快快乐乐，逍遥自在的散仙润玉吗？
会吗？
润玉拿起笔。
阳光正好，河水清澈，鱼儿游弋。
万竿翠竹，林中小屋，清新空气。
还有……润玉……
一个快乐逍遥的润玉……
不要死气沉沉和天界所有人一样规规矩矩的白，要蓝色，和天空一样，和大海一样，和星辰天幕一样。
不要现在这张僵硬冰冷的面孔，要柔和一些，眼睛清澈明亮要带着笑意，鼻子翘一些，不要像现在这样弧度生硬仿佛刀劈斧砍，嘴角要弯起来，润玉要笑啊。
不要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性格，不要敏感多思，没心没肺一些就很好，难得糊涂，笨一些才会快乐。
润玉……要做一个快乐的润玉……
润玉垂下眼睛。
―9―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平白无故生在画中世界，没有父母，没有亲族，没有朋友，没有同类。”
“我明明活着，却知道自己只是个画中人。”
“我是被人画出来的。”
“我没有记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由你的心念所化，伴太吾绘卷而生。”
“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因你而存在，我的相貌性格名字皆是你赋予，我却宁愿不要这赋予。”
“我连一竿竹子都不如。竹子生于天地，总有扎根的地方，而我连根都没有。”
“我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为了你，我没有自己。”
“我没有自己，只能去看你。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是谁“创造”出了“我”。你为什么、你凭什么，创造我。”
云石喝着茶，说话浅浅慢慢，字句娓娓。
只是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收势不住。
他红了眼眶。
“你为什么，创造我？你凭什么？！”眼尾酡红。
润玉说不出话来。
云石竭力平复情绪，狠狠地灌着茶。
一杯，又一杯。
最后一杯，碎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10―我以为
润玉无话可说。
他的本意，是妄想通过太吾绘卷改变自己。
太吾绘卷没能改变自己。
润玉没能成为快乐的润玉。
太吾绘卷创造出了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润玉几乎是发着抖的。
在他扣桌敲指骨时。
如果创造出了另外一个人……
润玉不敢想下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深深吸一口气，进到画里。
幽篁竹舍，河塘游鱼，无人打扰，清静自在。
他会快乐的吧？
会的……吧……？
润玉强忍着不让自己逃走。
他该怎么面对他？
润玉心下徨然。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云石。
那样随意悠然的样子，百无聊赖，漫不经心，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润玉心绪稍定。
云石将他推下河，眼睁睁看着他呛水，然后对着他的狼狈样子放声大笑。
云石强行抱着他，让他满心羞恼无处可发，只得吞咽肚里。
云石生拉硬拽，让他亦步亦趋挣脱不得，他却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哼曲儿。
云石随意安排，不顾他的意愿，随便给他塞衣服让洗澡，他明明一个咒就可以解决一切。
云石……
润玉以为，这样随意悠然地近乎任性蛮横的云石，是快乐的。
润玉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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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了花，栽在淇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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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河水清澈，鱼儿游弋。
万竿翠竹，林中小屋，清新空气。
还有……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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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白无故生在画中世界，没有父母，没有亲族，没有朋友，没有同类。”
“我明明活着，却知道自己只是个画中人。”
“我是被人画出来的。”
“我没有记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由你的心念所化，伴太吾绘卷而生。”
“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因你而存在，我的相貌性格名字皆是你赋予，我却宁愿不要这赋予。”
“我连一竿竹子都不如。竹子生于天地，总有扎根的地方，而我连根都没有。”
“我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为了你，我没有自己。”
“我没有自己，只能去看你。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是谁“创造”出了“我”。你为什么、你凭什么，创造我。”
云石喝着茶，说话浅浅慢慢，字句娓娓。
只是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收势不住。
他红了眼眶。
“你为什么，创造我？你凭什么？！”眼尾酡红。
润玉说不出话来。
云石竭力平复情绪，狠狠地灌着茶。
一杯，又一杯。
最后一杯，碎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10―我以为
润玉无话可说。
他的本意，是妄想通过太吾绘卷改变自己。
太吾绘卷没能改变自己。
润玉没能成为快乐的润玉。
太吾绘卷创造出了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润玉几乎是发着抖的。
在他扣桌敲指骨时。
如果创造出了另外一个人……
润玉不敢想下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深深吸一口气，进到画里。
幽篁竹舍，河塘游鱼，无人打扰，清静自在。
他会快乐的吧？
会的……吧……？
润玉强忍着不让自己逃走。
他该怎么面对他？
润玉心下徨然。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云石。
那样随意悠然的样子，百无聊赖，漫不经心，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润玉心绪稍定。
云石将他推下河，眼睁睁看着他呛水，然后对着他的狼狈样子放声大笑。
云石强行抱着他，让他满心羞恼无处可发，只得吞咽肚里。
云石生拉硬拽，让他亦步亦趋挣脱不得，他却在一边悠然自得地哼曲儿。
云石随意安排，不顾他的意愿，随便给他塞衣服让洗澡，他明明一个咒就可以解决一切。
云石……
润玉以为，这样随意悠然地近乎任性蛮横的云石，是快乐的。
润玉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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