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波三国刘封传（第五章）

火苗从木炭的缝隙中摇曳出玫红色的暖意，虽然算不上温暖如春，但至少比在野地里吹风吹到睡不着觉强太多了。然而比这玫红色的火焰更让人舒心的，是刚呈上来的肉汤，还有热腾腾的馒头，更不用说刚刚烫热的米酒，正在被辘辘的倒入一只红漆觞中。酒香夹杂着肉香和麦香，对于一个被丢在野地里饿着肚子还吹了两天冷风的人，尤其是从小生活优渥衣食无忧甚至是过着土皇帝一般生活从来不知饥寒为何物的豪强来说，此时此刻，这火，这汤，这馒头和酒，简直就是张天师所说的神仙世界。
这正是吴兰现在最渴望的。
“来，吴将军，慢点吃，多吃点！”一个中年男子笑盈盈的递上一双筷子。
踌躇着接过了筷子，吴兰却总觉得很不踏实。
“末将……末将……”
“哎，吃吧吃吧，天大的事，先把肚子吃饱。”
那个男人端起红漆觞，递到吴兰面前，看着他双手捧着这盏红漆觞，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米酒一饮而尽，那人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无比快乐的神情，仿佛看到自己的牙牙学语的孩子拍着手儿蹒跚而来一般。
“好好好，来来，将军辛苦了，我与将军盛酒！”
吴兰刚要伸手去拦，但那人已经麻利的把酒盛好了，自然地好像是在和多年的老友小酌，你一勺我一勺的品味着闲言碎语，然后彼此微笑着举杯。
吴兰居然被感动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
这个大帐并不比营地里的其他军帐大太多，这是为了防止被夜袭或刺杀。其实就大多数普通士兵来说，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个大帐具体的位置是在哪里。
但是这个大帐内，还是有和其他军帐明显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个大帐里，挂着两面特别威风的战旗。
汉征虏将军新亭侯张飞！
汉平西将军前都亭侯马超！
除了这个满脸快乐笑意的男人，另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默默的坐在不远处的胡椅上，面色冷峻，一只手摸着浓密的虬须，冷冰冰的眼神在吴兰的身上瞟来瞟去。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吴兰正端着碗喝汤，喝着喝着，他突然一把丢开碗，喉咙里咯咯作响，整个身躯猛地往后一仰，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了！
还没来得及想起来要喊随军大夫，吴兰又一骨碌侧身爬起来，重新趴到桌上，端起碗来咕咚咚咚大喝一气，没喝几口，又噗的一声全都喷了出来。
还留着一点残汤的碗，被他双手捧着扣在自己的脸上，弯下腰去，便放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跪下，他趴着，他躺下，他把碗丢开，脸上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楚是口水，是汤，还是眼泪。
然后他爬过去，抱着那个给他倒酒的人的腿，哭道：
“张将军啊！任将军他死的太惨啦！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啊！……我的天啊！我还有命在这里吃饭，可惜任夔将军再也吃不到了呀！……我的天啊！怎么那么不公平啊！……”
张飞敛起脸上的笑容，伸手摩挲着吴兰蓬乱的头发。
“张将军啊！你可要为任夔他报仇啊！曹贼太黑了呀，他们下黑手啊张将军！好几千骑兵突然就冲出来了呀……埋伏啊张将军，那可是埋伏啊！……哎呀我的天啊，给老子的心都要痛死啦！任夔将军……任夔将军……任夔他……他……等我打退了曹贼，任夔将军他就已经阵亡了呀！阵亡了呀！……”
张飞双手搀起哭成一滩软泥的吴兰，对裤子上抹成一团的眼泪鼻涕的混合物，他看都没看。
“来来，坐，吴将军，你坐下说。”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妹妹。
吴兰坐了回去，这才抽抽搭搭的，向两位新老板的高级将领描述他们如何英勇奋战，如何在逆势中坚韧不拔，如何付出了巨大而惨痛的代价，才击退了阴险狡诈的曹贼。
“说完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马超突然道。
张飞赶紧伸出手去拦住了马超。
“吴将军，这几天，你辛苦了，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你以前没有真的打过仗，第一次嘛，同僚战死，难免伤怀。理解理解！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嘛，别想啦，赶紧回去休息吧！”
吴兰抬头看了看张飞，半张着的嘴扇动了几下，最后才说：“二位将军没有别的吩咐，末将就告退了。”
张飞又挂上了那副关怀备至的笑容，一只手往外挥，示意吴兰赶紧回去休息，嘴里慢慢笑道：“赶紧去休息吧，上战场见死人这活不好受，胳膊腿儿肠子什么的。我第一次上战场，见了死人，回来闻见肉味，看见红漆觞，吐了好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