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璧衡】萧声乱（六）

花无谢在傅红雪房里留了一封信，没有惊动任何人，带上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将军府。
傅红雪跟往常一样，一大早跟各部官员和守城将领们议完事，循例检查城防。叶开陪在他身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保持着叶开说十句，傅红雪回一句的节奏。
他们正好谈到早上抓捕鞑子奸细的事情，叶开突然问：“对了，你家那个失忆的小子是要去哪儿？”
傅红雪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他不是出城了吗？不是你让他去办事？”叶开又问。
“你说他出城了？什么时候？”傅红雪紧紧盯着叶开。
叶开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说：“就是早上我在城门处抓鞑子奸细的时候啊，看到他一个人出城去了。”
傅红雪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对叶开说：“带人手，马上出城，把他给我找回来。”
叶开有点懵：“找谁？那个失忆的小子？他是逃跑的？”
傅红雪又说：“不准伤他，客气点。”说完大步离开。
傅红雪快马回了将军府，让人在府里到处找花无谢，直到他看到房里花无谢留的信，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又骑马往城门处跑去。
花无谢之前已经大概了解好路线了，他准备由陵裕关去往西北重镇北口镇。路上会经过好几个小镇子，他会在镇子里歇息并寻找车马。
叶开被傅红雪派去找花无谢，心里很不爽，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守关将军，居然干起跑腿找人的行当了，也不是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历，把个冰山一样的镇军将军耍得团团转。
腹诽归腹诽，将军发话了，还能抗命不成，他大吼了一声：“后面的跟上了！”快马加鞭往前跑去。
花无谢从陵裕关出来，已经走了半天了，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在路边的茶寮里要了一碗茶，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起来。
刚吃到一半，突然听见来路上想起很多马蹄声，渐渐能看见一大队兵马飞驰而来。茶寮里的众人都转过头往官道上看去，不知发生了什么。
花无谢见到为首的人像是叶开，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兵马很快在茶寮前停下来，叶开下了马走进来。茶寮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迎上去，结结巴巴道：“官官爷，将将军，这是怎么了？”
叶开挥挥手：“不关你的事。”径直走到花无谢面前，没好气的说：“小子，你可让我好找，跟我回去吧。”
花无谢站起身，对叶开说：“叶副将是专程来找我的？”
叶开哂然一笑：“你说呢，要不我吃饱了没事做啊？”
花无谢不禁叹了口气：“是你们将军让你来抓我的吧？”
叶开点点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还从没见我们将军对谁如此上心呢。”
花无谢又说：“若我坚持不跟你们回去呢？”
叶开看着他，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兵马立刻将整个茶寮团团围住，茶寮里的人都吓得惊叫起来。
花无谢看这情况，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只好认命的走出茶寮。
这时傅红雪正好快马赶到，他看到花无谢，松了口气，沉声说：“上马。”
花无谢转过头不看他，对叶开说：“请叶副将给我一匹马，我跟你们走。”
叶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红雪已经从马上下来。他径直走到花无谢面前，二话不说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他抱到自己的马上，绝尘而去。
傅红雪动作太快，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叶开揉揉眼睛，一脸震惊的说：“我都看见了什么？”
别说叶开不可置信，当事人也是懵的。花无谢骑在马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点了穴抱上马！他一路铁青着脸，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
回到将军府门前，傅红雪终于解开花无谢的穴道。花无谢穴位被封太久，身体都僵硬了，下马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傅红雪赶紧上前扶住他。他回头看了傅红雪一眼，用力拂开他的手，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进门去。
他径直走进自己房中，傅红雪紧跟进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傅红雪问：“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我没有不告而别，”花无谢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要离开，而且我也留了信。倒是你……”花无谢转过身看着傅红雪，“你抓我回来是干什么？我是什么江洋大盗朝廷重犯吗？还要派兵马去抓？”说到这里又自嘲的笑笑，“我说错了，我可不就是朝廷重犯。”
傅红雪听他说了这么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是怕耽误了时间找不到你才派人去找的，并不是抓你。”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你还是要回京吗？不管有多危险。”
花无谢叹了口气：“傅将军，我要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将军一直不让我走，到底是为什么？”
傅红雪一时语塞：“我，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能回京，太冒险了。”
“就算是去送死，那也是我的事！跟傅将军有什么关系？”花无谢起身直视傅红雪，“还是说将军要我在府里做一辈子下人，以报将军救命之恩？”
傅红雪很快回答：“既然你的命是我救的，那就跟我有关系。”
“那不知将军到底要我如何报答？”花无谢又问。
傅红雪心里叹了口气：“我并不需要你报答，我只是想让你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去冒险。”
“安全的地方？就是您的将军府吗？”花无谢反问道，“待在将军府里继续伺候您是吗？”
“我从没把你当下人看待，你可以待在这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告诉我。”傅红雪说。
花无谢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耐心解释道：“将军，真的很谢谢您的关心，但是人各有志，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想要见的人。我现在已经跟京里失去了联络，不知道家人是否安好，只想回京去看看他们。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若从此连家人的消息我都不能知晓，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当初就死在断头台上。”
傅红雪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当真想知道他们的消息？”说完走出门去，回来时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花无谢：“你自己看。”
花无谢接过来一看，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朝廷邸报，他也不顾傅红雪在身旁，赶紧逐字逐句看起来，从每条消息上寻找蛛丝马迹。
父亲居然被免职！父亲原是手掌满朝兵马的太尉，政敌众多，现下一朝下马，花家的日子必不会好过了。由此可见，身为大将军的兄长肯定也已赋闲吧。花无谢脑中急转，这样一来，必定影响到三弟花飞扬的前程和三个姐妹的婚嫁。他心中忧虑，更多的是自责。若不是为了自己，鲜花着锦的花家怎会如此？花家军名震边关，难道就因为自己而蒙尘？这份恩情，该怎样才能偿还？
花无谢呆立了半晌，又低下头去看另一张。只看到一半，邸报就从他手里滑落，眼泪喷涌而出。邸报的一角写着四个字：“长公主薨”。本朝还健在的长公主只有一位——花家老太君，花无谢的祖母。
傅红雪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见他流泪，不由慌了神，走上前去，又不知该说什么。花无谢抬手擦了擦眼泪，对傅红雪说：“请将军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傅红雪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