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段(九)

九
这四九城儿里的老少爷们儿都觉得，春缘楼的大老板谦儿爷是个实实在在的妙人儿～
怎么说呢？
可不单是因为这位爷背景复杂根深树大，也不单是因为这位爷旗下出身整日里抽烟喝酒提笼架鸟儿～就冲这春缘楼里的一套规矩，就是别的地儿没有的，透着那么有意思～
春缘楼天字第一号儿规矩：春节期间歇业。
要说起来，是个买卖家儿也没有这么干的，这一年到头儿忙忙碌碌，临近年关大伙儿都放松下来，正要找点儿乐子，寻寻开心，可正是赚钱的好时机，买卖铺户们都卯足了劲儿，恨不能翻着花样儿的引着客爷们多花销些银子。可谦儿爷不管这一套，想当年他定下这规矩的时候，正滋儿溜一口酒吸溜一口烟的乐呵着，冲着伺候的小伙计来了一句：“这大过年的，可都给我回家吧您内～”
于是这大年三十儿的，孟鹤堂没了曲儿听。
可他也没闲着。
周九良抿着嘴角儿，瞧着孟鹤堂霍霍那一盆白面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怎么瞧怎么像天桥儿说书的老先生嘴里讲的那个傻媳妇儿，好嘛～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再加面，面多了再加水……眼瞧着面前这人儿皱着眉头直把雪花儿似的白面弄了自己一身一脸，也没能活出个像样儿的面团子来。周九良看着孟鹤堂越来越委屈的脸，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把面盆儿接到自己手里，一边揉一边道：“先生～我算瞧出来了，要是指望您呐，今儿就算把家里这点儿面都霍霍完，咱俩也吃不上这顿饺子～”
孟鹤堂抬起头看着周九良的侧脸，心里郁闷的紧，本琢磨着这包饺子也未见得有多难，没想到刚和面就给自己难住了，实在是丢了神仙的颜面。
周九良揉个差不多，没听见孟鹤堂回话儿，偏头一看，那人儿正低头盯着鞋尖儿，臊眉耷眼的扣手。他心里一乐，玩心大起，伸出手挑起孟鹤堂的下巴，趁他瞅着自己愣怔的当儿，抹了他一鼻尖儿的白面。
“哈哈……哈哈哈哈……”
周九良笑的没了眼睛，露出一口大白牙。这厢孟鹤堂却看的呆住了。从初见到现在，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周九良如此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这才对啊…………”
孟鹤堂心想，他也不过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原本就是应该这样笑着的。
周九良笑了一阵儿，见孟鹤堂愣着，以为他恼了，忙擦擦手替他抹干净脸上的面粉。
“先生？”
孟鹤堂恍过神儿来，也不躲闪，乖乖的等着周九良帮他擦脸。
“小先生～”
“嗯？”
“你这样笑，可真好看～”
“……叫我九良吧。”
“嗯……”
古人有句老话儿，说是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古人诚不我欺也。
这会儿就轮到孟鹤堂捂着肚子笑个不住了。周九良一边包着饺子，一边颇无奈的看着孟鹤堂笑的直抹眼泪儿。他一个人过日子久了，若说生个火煮碗面什么的倒能囫囵个大概，不至于饿着自己，可包饺子这种细致活儿一年也干不上一回，他一个半大小子能勉强包上不漏馅儿就委实不容易了，这卖相方面，就不能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