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交响曲（一）

（封面来自网络）
在这个研究所已经工作一个多月了，刘展还是没有做什么工作，每天都是等待。虽说是等待实验数据，但是太闲了，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是好久都没有得到数据了。
“好闲啊。”刘展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就是一条咸鱼。”
“是啊，要不给你一个工作好了。”所长起身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刘展扫了几眼，“给预科生讲课，这个工作给我没问题么。”
“没问题，因为你毕业没多久，学的东西应该没忘太多。”
“那我去准备准备。”
“嗯，辛苦了，如果实验数据准备好的话会通知你的。”
“好累啊。”刘展往沙发上一摔，随手把包一扔。
“这还真是少见，你竟然会觉得累。干什么去了。”许佳佳从厨房走了出来。
“给中学生上课，下课还被学生们围着提问。”刘展翻个面，趴在沙发上。
“哦？那你还真是了不起啊。”许佳佳一屁股坐在刘展的大腿上。
“啊……”刘展突然一蹬腿，“好重啊……”
“怎么，我给你按摩的不舒服么。”
“好歹也是个一百多斤的人呢，一会要被坐成两截了，疼疼疼…………”许佳佳揪住刘展的耳朵，微笑着凑过去：“我没有那么重吧，没有吧，嗯？”
“没有没有没有……”
“嗯，这就对了。”许佳佳站起来，“我去做饭了，等等准备吃饭吧。”
“嗯……”刘展趴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刘展戴好耳机，安静的听着歌，慢慢的睡着了。
“啊……”随着大腿骨的悲鸣，刘展被吓醒了。
“该吃饭了。”许佳佳两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
“大小姐……请不要在我的腿上表现出一副气质高贵的样子……还请……高抬贵臀……”
“那下次吃饭前就不要睡觉。”许佳佳站起来，“所以，你听的什么。”
“第五交响曲。”
“你就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么。”
“这可是经典啊。”
“嗯，虽然我听不懂。话说，在你睡着的时候有电话哦。”
“发现崩塌前兆，预计崩塌时间，49小时23分后。”
刘展冲进实验室，激动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样本编号呢？”
“样本编号V9409334号。”
“崩塌之后会怎么样。”刘展微笑着，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
“大概……会死。”
“啊？”他一下子怔住了。
所长走了过来，拍拍刘展的肩膀：“通知当事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别说太多，别做太多。”看了一会屏幕，就走了。
刘展瞪着眼睛微张着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挪了挪脚步，走到屏幕前，问另一个研究员：“样本信息呢。”
研究员递给他一张信息表，张欣，女，17岁。
“只有17岁。”刘展微微颤抖着，看着手中的纸。
“这里的新人，都要先经过一次，似乎从研究所建立的时候就成了规矩。”一个女研究员低下头。
“哦……”刘展拿着信息表走了出去。
刘展见到的第一个数据，是一个少女的死刑判决书。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轻轻地叹着气。
“怎么了？”许佳佳揉揉眼睛，转头看着他。
“没怎么，稍微有点睡不着，大概是咖啡喝多了。”
“那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
刘展躺在床上，看了一夜天花板。
第二天一大早，刘展就按照信息表上的住址，敲响了张欣家的门。
“来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传来，带着一阵欢快。门一开，刘展看到一个比信息表上的证件照漂亮许多的小姑娘。
“啊……我是……”
“啊！刘展老师！没想到你会过来！还记得我么？”张欣打断他的话。
“那个……”
“我是那天你上课的那个班的学生，那天下课的时候我还提问了。”
刘占想起来了，那天她缠过来问了不少问题。
“刘老师你先坐着等一下，我去泡茶。”
“啊不用了，水就好。”
张欣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坐在了刘展旁边。
“那刘老师今天有什么事呢？”
“那个……我今天来调查一下志愿者们的一些情况。”
一只咖啡色的猫从旁边悄悄走来，跳上沙发坐在两人中间，抬头看着刘展，刘展也低头看着猫。
“他叫pocky，是不是很像。”张欣伸手把猫抱了过去，放在膝盖上。“那刘老师要问什么呢？”
刘展环视了一下房间：“只有你一个人么。”
“嗯，我妈一大早就上班去了，我爸不久前和我妈离婚了。”
“啊抱歉。”
“没关系的。”张欣微微摇头。
“能稍微和我说说么。”
张欣微微一顿，开了口：“我妈一直在外面工作，回来很晚，家里就只靠着我妈一个人挣钱。我爸前年工作时受伤摔断了腿，随后就一直在家养伤。伤好之后却没有人愿意雇佣他，因为年龄有点大了，而且又受过伤。于是他就每天闲在家里，不停地讲大道理，看着电视破口大骂什么的。而那时候我妈挣的钱也不多，每天都很晚回家，结果回家后还要听我爸的废话，偶尔还要听他发牢骚，我爸嫌我妈挣得少。这种偶尔慢慢变成经常。后来我妈受不了了，开始和他吵架，一直持续到我爸找到工作，然后他们离婚了。Pocky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养的，因为家里很多时候都只有我一个人。”
“那后来你去看过你爸么。”
“没有。不想去看，他那时候不挣钱，却一直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而且那个时候他其实都没有心思去找工作，休息的时间长了他就变懒了。我妈也就是用这个理由和他吵架的。”
“那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么。”
“应该过得去吧，毕竟也有了工作，而且也没有给我妈打电话借钱。”
“那你现在应该比较轻松吧。”
“虽然也不是很轻松，毕竟家里只有两个人，干的活就更多了，但也没觉得累。”
“那你休息的时候一般都干什么。”
“做做家务看看书，偶尔和同学出去玩什么的。”
“嗯……这样啊。”
刘展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盯着水中反射的自己的脸。
“怎么了刘老师，今天就是过来聊聊天么，不是要调查些东西么。”
“啊……对，有一些要问你的，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没有啊，一直都差不多。”
“那你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之类的，或者生过什么重病之类的病史。”
“也没有啊。”
“真的没有么。”
“没印象啊，怎么了。”
“啊没什么。”
刘展拿出笔记本，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还有什么问题么。”张欣微微歪头，猫也微微歪头。
“啊没有了。”
“那刘老师留在这吃个午饭吧，我去做。”
“不必了，我还要去其他的地方调查，我这就走了。”
“这样啊。”
刘展走出门，把笔记本那一页涂了鸦的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刘展回到家，直接躺在了床上。许佳佳还没有回来。
“17岁，还没成年。”刘展嘟囔着。“怎么告诉她啊。”点上一根烟，他坐了起来，不知道在等着什么，一直坐着，时不时点上一根烟。等到许佳佳回来的时候，烟灰缸已经快溢出了。
“你倒是稍微开一下窗户啊。”许佳佳顺手打开窗户。
“嗯……”刘展叼着烟，随便答应着。
“怎么了，好像快死了一样。”
“嗯……”
“今天不太一样啊。”
他深吸一口烟，轻轻吐出。“工作……”
许佳佳换好衣服，走向厨房。“心情不好就去听听歌，我去做饭了。还有一会把烟灰缸倒了，都溢出来了。”
刘展躺在了床上，戴上耳机，闭上眼睛。
“我去上班了，你收拾好了就去上学吧，记得把门锁好。”
“嗯。”
“对了，信箱里有你一封信。”
“我的？什么年代了还写信。”
张欣取出信，匆忙地赶去学校。
把书包塞进抽屉，张欣趴在桌子上，眯缝着眼。
“怎么了，没睡好么。”
“这倒不是，一个星期只休息一天真的很累……”张欣把脸贴在桌子上，感受桌子上的些许凉意。
“是啊，而且数学作业又那么难，做起来好慢啊。”
“嗯？数学作业？什么作业……”
“你不知道么，不是前天发了一张卷子么。”
“啊……快把你的给我抄一下！快点快点！”
“你竟然忘了……你昨天在干嘛啊。”
“嗯……之前给我们上课的那个刘展老师昨天到我家来做调查。”张欣涂鸦一样地在卷子上涂字。
“什么调查。”
“说是调查我们志愿者的情况，然后随便聊了聊，一会就回去了。”
“嗯……不过啊，你觉得你这个字写成这样没问题么。”
“先不管字写得怎么样了，能抄完就不错了。”
于是，下课的时候，张欣就被叫去办公室了。
“下次抄的时候你倒是记得稍微写好一点啊，而且你也别抄的太明显了，要不然我俩都被叫去了。”
“能抄完就不错了……”张欣又趴在桌子上。
“说起来，今天放学之后要不要出去玩一会，十字路口新开了一个咖啡厅，要不要去试一试。”
“嗯……如果我能想起来的话，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
铃声响起，老师走上讲台。
张欣从书包里取出书，发现了一个信封。
“差点忘了。”她仔细看着信封，上面的寄信人，写着刘展。
她取出信纸，慢慢地读着里面的内容，随后，一身汗浸透了衣服。
张欣同学：
敬启。
虽难以启齿，但由于工作性质，不得不告诉你这个消息。根据我们研究所的观测，在今晚23点34分左右，样本编号V9409334号的生命活动将终止。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并不合适，但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非常抱歉！
刘展
张欣弓着身，抱着紧抱着双臂，信纸在手中被汗泡软，慢慢变得残破。身体微微颤抖着，好像发烧的病人。紧接着，眼角渗出的泪划过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张欣？张欣？”老师本想叫她回答问题，却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同学们注意到张欣的异样，纷纷走到她旁边，而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好朋友把她扶起来，送到保健室。张欣就像木偶一样，蹭着脚步慢慢走着。
张欣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色的空间，墙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窗帘是白色的，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橘色光线告诉她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了。她微微偏头，好朋友正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吧？”
张欣没有回答，她又把头面向天花板，眼角残留的泪痕再次被润湿。她想抑制一下自己，但却忍不住。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却又觉得被压抑着。细声的啜泣夹杂着窗外细微的嬉闹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过了许久，张欣没有力气了。她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
“谢谢。”张欣突然说了一句。
“啊？”
“没什么。”
张欣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你去哪？”
“回家。”
“那我陪你吧。”
“不用了。”
“但是……”
“别跟着我……求你了……”
张欣背着书包，呆呆地在路上走着，身边时不时传来司机的叫骂声。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在回家的路上，于是她原路返回，心不在焉地寻找着回家的路。
“你终于回来了。”张欣刚回到家，母亲就跑出来迎接。“老师今天打电话过来，说你身体不舒服。”
张欣愣住了，她看着关心着她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不舒服吗？”
张欣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母亲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不用了……我没事。”张欣抬起头，微笑着。
“但是……”
“我回房间稍微休息一会就好。”
坐在饭桌前，张欣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母亲还是担心地看着她，但是张欣并没有注意。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张欣摇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张欣起身，收拾了自己的餐具。然后坐在桌前，看了一眼母亲。、
“谢谢妈妈。”
张欣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开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窗外的灯火从窗户透进来，顺便带来夜晚的喧嚣声。一直咖啡色的猫轻轻跳上床，钻进她的怀里。
“Pocky……”
张欣把猫紧紧抱着，把头埋在猫背上，一滴一滴眼泪打湿了毛。猫扭过头“喵喵”的叫着，随着闹钟的滴答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窗外的灯光越来越暗，月光逐渐成为主角。张欣抬起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11点半了。
张欣下床，走到窗边，目光游离地看着没什么星光的天空。窗外偶尔传来的鸣笛声提醒着她结束的降临。她坐在书桌旁，趴在书桌上，等待着。Pocky跳上书桌，轻轻蹭着她的脸。
“喵……”
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张欣和猫都微微抬头。
“喵？”
Pocky发出了回应，直起身来。
“喵。”
窗外的猫也有了回复，pocky轻快地从书桌跳向窗台，尾巴打翻了桌上的笔筒，各种笔散落一地。
“pocky！”张欣轻声地责骂，在黑暗中低头寻找着掉在地上的笔。
Pocky回头看着张欣。散落在地上的笔慢慢滚动，发出一点点响动。张欣弯着腰慢慢寻找，一支笔滚到她的脚边。她的脚往旁边挪动，落在这支笔上。她脚下打滑，仰面向后翻了过去。后脑磕在桌脚，就这样倒了下去。
一大早，刘展向研究所走去。他被路边的喧嚣吸引，一座灵堂搭在了一幢居民楼下。他扫了一眼灵堂里的照片，得到了确认。他没有多看一眼，向研究所走去。
“所长，难道目前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死亡吗？”刘展一进研究所，就直接找到所长。
“没有，这个世界任何宏观的变化都是由微观变化组成的，而这些微观变化，我们目前只能对其进行观测，无法对其进行干涉。”
“那我们能不能把预测的时间提前，至少让他们有所准备。”
“目前我们也在研究，如何把时间提前。”所长端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了，开口说：“而且，如果我们能对微观变化进行干涉，你考虑过后果吗？”
“什么意思？”
“干涉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目前还无法预测，可能你能救活一个人，但为此可能要付出其他人的生命。所以就算是可以干涉，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刘展低头想了想，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