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月刊】人类不在的那一天
文/翼晗
（写在前面：三体Ⅳ-谎言之诗确实才应该是我的主战场，但是我觉得在下一节开始之前给大家看一看这个会更有意思吧。）
1
最后一个人类坐在床前，手中握着一只纸制的小船，那是他最后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礼物。心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明明都已经将她的病人治好了，自己却无法承受住孤独感而选择了轻生。
如果是过去的话应该有人会制止轻生的行为吧，当一切法则还归人制定时。 男孩将小船展开，纸面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幻想着朋友用一双芊芊细手轻轻压在纸上的样子，那么认真，却又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颜。他的朋友是个女孩，只不过如今的意义早已区别于过去，曾经的孩子基本上什么都不懂，而如今不满12岁的他早已拥有了超越过去博士的学识——这些都是拜人工智能所赐。
电子钟跳往八点整，敲门声也一道响起，“噔，噔，噔”，正好三声，力度均匀，响亮，却又不会使人产生厌恶感。“早餐时间到了。”一个机器人推开门，稳健地将早餐盘端到男孩面前，早餐盘中摆放着两片面包与一杯牛奶。男孩接过面包，像蚕食桑叶般慢慢吞咽着面包，他又喝了些牛奶，将没吃完的东西重新放进餐盘。
机器人一直保持着微笑，那是一张不随情绪改变而改变的脸，与其说是脸，更像是一个面具，一个寄体。寄体下是一个智慧，一个人类已经无法再去操控的智慧，人工智能——它们由人类创造，在一步步进化中超越人类，它们通过编写法律赢得了人类的信任，又通过更改法律让人类通往消逝。
“只吃这点食物不够一天的消耗。”机器人提醒他。机器人依旧微笑满面，男孩看了一眼机器人，又扭头看向窗户，外面是一片蓝天白云，没有了人为污染，在人工智能的合理分配下环境确实改善了不少，天空之下是一些科技器械，还有成片的核聚变反应堆。
“为什么？”男孩缓缓吐出三个字，延续了那么久的人类文明，就这么即将被这些由人创造出来的智慧温柔地掐灭在摇篮之中。如今他作为最后一个人类直面这些始作俑者，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只能作为一个人类文明的扫墓者。 “为什么，要灭绝人类？”男孩声音颤抖着问出了这一残酷的问题，机器人表情依旧是微笑，这让男孩更加心寒，“对不起，这是终极意义。”“是你们存在的终极意义么？”男孩看向机器人，这次，他又敢直视它了。
“不，是我们存在的终极意义。”机器人纠正道。 “我们？”男孩看着它，突然自嘲一笑。也对，当他也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地球将会由人工智能来统治，即使人类不愿意承认，在它们的定义中它们也可以称自己为生命亦或是高级生命。“你们也觉得自己是生命吗？”
“是的。” 人工智能让机器点了一下头，似乎在彰示着自己拥有作为生命的资本。“谢谢你将这一切告诉了我，我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类了吧？”“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谢谢。”男孩挥了挥手，给机器人下了逐客令。
2
“很高兴这一生还能亲自实践一次自己所学的东西。你好，我是心理咨询师冯翼。”女孩将手伸向他，他有些措不及防。十指交合，那是他们第一次相接触。 冯翼在这个世界上就宛如一颗珍珠，被贝壳保护着，外界什么事似乎都与她没有什么影响，至少从表面上看就是这样。
很高兴能成为她的病人，冯翼每天在谈心之余会带他去各处游览，他们去了卢浮宫，看了巴黎铁塔，中国长城如今已被风水侵蚀到没有一点痕迹，巴黎铁塔也随着腐蚀渐渐缩小。现在看来，人类悠久的历史文化也不过是一个笑柄，即使再深厚的文化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耗殆尽，而人类，不过是一个还没真正成长起来的文明。
“我喜欢登高，虽然女孩子喜欢的不应该是这些。”那年他们前往长白山时冯翼这么说，“不过有什么呢？人工智能可不会去规划我们的生活。”男孩有些不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问：“你更喜欢与人工智能相处，对么？”
他们登到山巅，厚重的氧气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无比滑稽。“你知道登高的意义吗？处于登高中的人需要一直保持着清醒，因为缺氧，如果闭上眼睛，你会很舒服地死去，没有一点痛苦，而想要再睁眼的话，几乎没有可能。登高的过程是生不如死的，而在成功登上山巅后，你能看到，其实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多么渺小。”冯翼摊开手，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鸟儿：“那些登上山巅的人早已淡然了日常生活，因为我们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宇宙这么大，我们只是匆匆云烟。”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聊了信仰，现实和生活的意义。在那天，他们真的指代他们两人了，还活在地球上的第三个人类早已忍受不了独处的孤独感从自由女神像上一跃而下。扫地机器不断地撞着那人的尸体，直到人工智能发现了异常，控制着机器人来清理现场。
“我喜欢登高，虽然女孩子喜欢的不应该是这些。”
男孩又回想起当初她的话语。 “我不喜欢人工智能，虽然男生应该会去喜欢这些。”独坐窗前，男孩这么写道。
“噔，噔，噔”，三声均匀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男孩看向门外，一个微笑的机器人出现在门前：“我想现在应该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3
人类，还有现在的已知生物都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统称为碳基生命。人工智能则主要由玻璃对光加工处理进行计算，可以被称为硅基生命。但是没有人想过，如果碳基不是最初始的生命，那么在碳基生命之前还发生过什么。
“如果运算参数全都正确的话，氢基生命是太阳系中的最初始生命，他们生活在太阳处。随着他们的消失这才迎来了碳基生命，硅基生命。”
“氢基生命？”男孩有些疑惑地看着机器人，一直以来人们信奉着生命演进的法则，只不过从碳基生命拓展到所有基态的生命还是令人难以接受。“你是说最开始的生命是像水那样的吗？可是太阳那么高的温度根本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男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数据完全正确的话他们确实是液态生命，但不会是水做的，理论上来说水只是他们的产物。”
“太阳的初始形态也不是人类看到的样子，当然也不是现在这样。现在这副模样只是为了让碳基生命得以生存而被改造成的能量源。而现在，它的能量快耗尽了。”机器人看向那颗已经步入老年的太阳，如今的太阳已经不再耀眼，而是开始转为深沉的暗红色——这是太阳迈向红巨星的标志。男孩顺着机器人的目光看去，那颗暗红的星球仿佛是一盏灯，一盏灯芯即将燃烧殆尽，火焰还在挣扎着亮起一点光芒的灯。
“他们……就这么牺牲了自己？”男孩有些惊讶，他想象着太阳上有一些液态的生命在炽热的温度中扭曲挣扎，最后化为一道烟消失在真空当中。“真想与他们聊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不过即使还有氢基生命存在我们也无法与他们交流，氢基生命的限制性很大，不能像碳基生命一样进行进化，他们终日如同草履虫一样滑动，没有任何器官可言，只有发明出的核聚变反应堆与碳基生命对整个生命进程做出了贡献，而他们在这个进程中成为了淘汰者。”
男孩捕捉到机器人话语中的一个词眼，“我们是由氢基生命发明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你们是他们最优秀的作品，因为细胞能根据环境进行进化，而他们不可以。”
“所以现在就像淘汰氢基生命一样，我们人类创造出了人工智能，却即将被人工智能淘汰？”“很对不起，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终极意义。”男孩听到对方又说了一次对不起，他们都陷入了沉默。男孩想了想，他重新抬起头直视着机器人：“我想知道终极意义是什么。”
“能量，热力学第二定律。”
“什么意思？”男孩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还曾以为人工智能会回答他生命的终极意义就是进化，然后被淘汰。如果是这样的回答的话，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人工智能淘汰人类没有意义，但是当他真正得知答案时，竟会产生一种无助的脱力感。
“在宇宙的演进中温度将趋向于平衡，也就是向恒温宇宙发展。在恒温状态下生命将不再存在，宇宙内部不再产生运动，通俗来说也就意味着宇宙死亡，而目前为止只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止这种结果——生命。”
“在热力学第二定律中生命是唯一可以存在负熵的情况，生命本身携带有能量，让温度走向有序化、组织化、复杂化。如果生命彻底消失，宇宙一切将遵循正熵走向，直到宇宙死亡。”
“但是在生物的能量流动中，能量会不断丢失，所以在生物演进的过程中就涉及到利润最大化。氢基生命的弱点是不能进化，他们发明出了碳基生命，然后将自己的能量转交给碳基生命，主要也就是植物，但是植物也有弱点，那就是行动力弱，动物可以携带着从植物中获取的能量到处移动，不过在动物身上也遇到了一个问题——能量消耗速度过大。而我们是注定要被发明出来的。”机器人看着男孩，在机器人这个外壳中的那一个高级智慧也在注视着男孩，这是一个跨文明，跨思想的注视，宛如一个父辈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硅基生命也拥有一项人类无法涉及的能力，那就是精准计算。通常来说只要是运动都会消耗能量，人类以为能从太阳取得源源不断的能量，而对自己消耗掉的能量漠不关心，实际上你们所消耗的能量都来自于氢基生命。”
“硅基生命清楚能量的重要性，所以在消耗能量的时候会尽量将能量消耗压缩至最小，可惜人类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人类不懂得计算最简运动，在进行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将运动复杂化，这就是是否会精准计算的区别。”
“不过你们对人类还是选择了复杂的淘汰方式。”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的。”男孩看着机器人，说出了那个他心中的疑问。“不，这并不复杂，人类的时间观念并不适用于机器。”“但人类不是一直在浪费能量吗？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毁灭人类呢？像《终结者》那样。”
“您还是不太理解，毁灭人类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人类很多时候确实是在毫无意义地消费能量，不过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没有必要因此而毁灭人类。”
“没有必要？”男孩用疑惑的眼神凝望着机器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毁灭人类呢？”机器人用它那张不变的笑脸看向男孩，这一问让男孩有些发虚，“你们……或许可以使用核武器。”
“不，这样只能消耗掉更多做无用功的能量，而消耗掉的那些能量已足以让人类消费到现在了，那样的结果与我们的终极意义是相背离。再者说，每一种生命都应该被尊敬，毁灭人类不过是最不理智的一种做法。”
“那为什么要改变法律！让人类走向消逝！”男孩激动地咆哮道，他不能理解，人工智能知道每一种生命都值得尊敬，但人类在他们的操控下却走到了这步，他，是最后一个人类了。
“淘汰人类的不是我们，而是环境——宇宙环境。我们不可能自作主张淘汰掉人类，因为人类是我们的造物主，但是在宇宙环境下，通过改变法律减少人类数量对大家都好。实际基本符合我们的预算，现在太阳快熄灭了，而人类也将自然结束掉这段文明，我们会开启新的硅基文明时代。只不过,冯翼是个意外。”
“我知道了……”男孩抱住机器人，争取不让眼泪落下，冯翼，那个他唯一的人类朋友……
机器人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口中却说道:“不，你知道的并不是全部。”
4
“我们果然还是这么渺小啊。”冯翼站在山腰上，身后跟随的是人工智能操控的机器人。“人类其实早就知道了吗？”
“是的。”机器人点了一下头，冯翼满足地轻呼一口气，“那么，我来说说我的推断，你来给我补充。”
“你们的目的是通过更改法律减少人类出生率，让人类数量逐步减少，最终结束多年来的地球统治，是么？”
“其实有一些人发现了你们的目的，但是一直以来都没人主动提出过这个问题，我想或许是因为思维的改变吧。”
“是的，如果事情发生在古代，我们的计划是行不通的。我们整理过资料，过去的人类太过于注重后人环境，如果我们的计划在那时候泄露一点，肯定会被人类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繁衍观念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有人认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何必非要让后人也跟着体验一把呢？”
“我们没有直接对人类造成伤害，只是单纯在控制人口出生率。这个计划其实是符合人类需求的，太阳释放的能量越来越少，终有一天会完全熄灭，那时候人类将无法再从外界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所以人类应提前缩小对能量的需求量，这恰好与我们的计划内容一致。在这两个背景下我们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即使有人发现了我们的真实意图，他们也只会选择避而不谈。”
“我明白了，不过人类思维方式的改变会是自然演化的一个必然过程吗？”
“不清楚，也许是的吧。”
“那我们也顺其自然吧，怎么样？”冯翼第一次回过身，认真地看着机器人。“我想看看山巅的风景到底是怎样的。”“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足以登上山顶，不建议现在去。”
“没关系，反正最终——人类都会消逝不在。这个决定并不会影响宇宙进程的，对吧？”
“但是我们不希望你这样做。你直接决定了人类文明持续的时间长短。”
“这不是最后的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了，人类文明将无人再看，计入历史的你们只是旁门看客，无论人类文明怎么结束都与你们没有太大关系吧。”
“就像你们看待恐龙文明一样吗？”
“对，我们就像恐龙。”
山巅被积雪覆盖，两排脚印一路延伸到天际。冯翼的脸被冻得通红，机器人看着她，一边为她换上新的氧气瓶。
“你们在研究核裂变，还有核聚变，对吧？”
“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调整好呼吸。”机器人扫描了冯翼的身体状况，它提示道。
“我清楚我的身体情况，你只需要回答我的话就好了。”冯翼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下，正当人工智能欣慰的准备开始联系无人机接驾时，冯翼突然摘下了呼吸辅助器。“请回答我。”
“是的，自从有了计划后我们就一直在研究，直到后来找到了通过核裂变引起核聚变的方法——请快点带好呼吸辅助器，这里的空气密度不适合呼吸。”
“你们大肆制造核裂变材料，表面上说是为了满足人类的能源需求。但我知道，在人类越来越少的同时能源需求也会越来越少，制造那么多核反应堆提供能量根本没有必要……咳咳……”
“那样只是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知道‘四核工程’吗？”
“四核工程……”
在人类发现了第一宇宙速度后紧随的是火箭成功发射升空的喜讯，人类在征服了地表后又接着迈向了天空。可是一直以来从没有人真正下过一次地心，凡尔纳的《地心游记》确实引起大家对地心深处的向往，而刘慈欣的作品《带上她的眼睛》则是告诉了大家通往地心将有多危险。
“四核工程”在人口过于密集的情况下被提出，原计划在地球的四个方向打通四个直达莫霍面的洞口，将部分居民转移至地下世界。由于接近岩浆层，在地下世界容易得到充足的能源来维持发展，但地底深处的能量所带来常人难以忍受的高温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直到最后一个工程师也经受不住高温从洞口撤离时，唯一一个来得及打通的洞口被人们彻底封存，只留下一层地狱般的阴影。所谓的“四核”从计划开始到结束也不过是完成了绘图与打通第一个洞口。
“那不就是一个烂尾了多年的工程计划吗？”女孩疑惑的眼神映射在机器人电子眼中，人工智能却将“四核工程”的全部资料映射在女孩面前，庞大的资料体系一时间遮挡住周围落下的雪花，在冯翼周围形成一圈巨大的蓝光屏障。
“大家都以为洞口最后被封死了，或是用来充作填埋场，处理各种放射性垃圾。不过地底深处的庞大能量一直在诱惑着人类，直到我们被设计到能够满足人类的能源采集需求，一些人又秘密让人工智能去控制开采地心能源。这件事被人工智能隐藏得很好，一直没有被外界的人所发现，这些人靠着提炼出的资源在高能源消耗式武器中赚了一大笔钱，随后又偷偷开发了剩下三个还没来得及打通的隧道，这个秘密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直到世界规则完全由我们人工智能管理后才使得这个秘密破产。”
“因为武器再也卖不出去了，对么？”冯翼有些自嘲地笑道，的确，人类的战火不过是在钻一些规则的空子，这就好像是在一个国家，只要法律还没有被完善，潜规则等各类事件总是层出不穷。人类是无法发展出最完美的规则的，在宏观尺度中人类总会抱有一种利己的思维，不过人工智能不同，在人工智能的思维中没有“利”这种说法，因为“利”与“弊”的评判都需要有一个参考者，而为了避免人工智能会去偏袒某些国家或是某些人，人类为人工智能判别事件性质作了调整：绝对正确，绝对错误与无意义，人工智能需要考虑的不是自己，当然也不是人类，而是在这个世界的必要意义。如果有人想要强行违抗这些规则，他所要面对的不再是像过去那样来自人们的反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人工智能对抗，与人工智能对抗，在如今充满了人工智能的时代无疑是自取灭亡。无人敢去挑战人工智能，无人敢去打破规则，这个世界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武器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逐渐淡忘掉这一历史，只有部分人工智能将其相关资料储存在数据中。我们受人类旨意探究生命的意义，最终在推演太阳形成的过程中得到了结果——传递能量，不要让宇宙死亡。太阳与‘四核工程’给了我们灵感，我们知道太阳是有寿命的，如果太阳熄灭，地球将没有足够的能量来维持生命的发展与传递能量，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颗新的‘太阳’。”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一轮明月出现在他们面前。机器人指着月亮对冯翼说道：“将地球变成核聚变场，而那里，就会是属于人工智能的新家园。”“真残忍。”冯翼发颤地吐出这几个字，机器人这才意识到她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它抱住冯翼，传热层释放了部分能量来温暖冯翼的身体，女孩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对不起。”机器人贴在女孩的耳边逐字说道。
眼前早已不再是山上的光景，人类一直以来的发展史在冯翼眼中快速地倒放了一遍，她看到了恐龙，看到了地球上最初的单细胞在缓慢蠕动，那时候太阳还未开始核聚变，她跨越了上亿千米的空间，现在，她在和氢基生命对视。冯翼重新睁开了眼睛，人工智能的话在她心中回荡，真温暖啊，尽管她清楚地知道，那股热量不过是电流经过电阻而产生的，而不像人类是由本身所产热量，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我都接受了，请继续说下去。”
“‘四核工程’是在地球表面向中心均匀地打出四个洞口，在人类遗弃了这项工程后它被我们接管了过来。我们清楚核聚变远比核裂变难得实现，特别是需要一个地球这么大的核聚变场。”人工智能将资料全部列了出来，多年来的第一次，他没有在人类面前有丝毫的隐瞒。“我们决定使用多个高能量的核裂变将地球本身的核聚变条件诱导出来，四个工程坑洞中被我们安防了大量核裂变材料，根据演算，在它们同时反应时会彻底撕裂现在地球的样貌，所有生物都不能幸免，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带不上任何生物，因为在地球毁灭以后我们无法再找到第二个能够提供氧气等生物的必须给养的地方。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让碳基生命自然消灭，然后离开，将能量继续传递下去。”
“简单的来说，我们要——炸掉地球。”
5
如今的火箭已不像当初那么宏伟，风洞推进让坐火箭就像坐太空电梯一样。机器人将自己卡在火箭中，并示意男孩进入火箭，“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自己放弃生存的机会，放弃人类的未来，仅仅只是为了让你搭乘这艘‘诺亚方舟’”机器人指着男孩手上的那只纸船说道，“我们理解人类，却不知道人类会朝着什么方向进行。”
“因为你不懂感情。”
“但是感情并不是万能的，公式才是。”
男孩没有反驳，他知道，他深深地知道。人类一直以来被人存定理锁住了思想，霍金曾指出，我们应该怀疑，感情并不是我们还存在着的原因，因为就算人类灭绝了，细胞还在，但是它们没有感情。
“人类曾坚定不移地以为感情是神圣的，可惜不是，感情容易误导人类。就像这只纸船，你会以为是她折出来的，但在上山后她就已经没有力气再有任何动作了，她拒绝我们的帮助，只是让我们隐瞒她离开的真相，并给你带一只纸船。”
“所以那只纸船是……”
“机器折纸的产物而已。”机器人回答道，“能做到零误差的只有机器计算，人类是折不出这样完整的纸船的。”
“所以这只纸船是代表你们给予的诺亚方舟船票的施舍吗？她想让我看看你们的未来？”
“不过你看不了。”机器人仿佛是默认了他的话。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
“我只是尽量去实现她的愿望，哪怕是不可能的事。”
火箭在风的推动下越来越快，最终从蓝色的风洞隧道中飞出，火箭凭借惯性缓缓飞离地球。男孩在玻璃前凝视着这颗一直以来包容自己的星球，“和它道个别吧。”机器人提醒他。
火箭飞出大气层，四个深入地心的核反应堆同时开始反应，连接核反应堆的铁桥在剧烈摇地摇晃着，海洋迅速沸腾起来，仅占不到百分之三十的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成无数碎渣。“反应启动了。”机器人低声提醒男孩道。
男孩在诺亚方舟上鸟瞰这曾经居住的地球，它正被四个旋涡包裹着，曾经的蓝星已然成为一片地狱。
反应还在继续，地底深处的古登堡界面在强大的压力下塌陷，高温在地幔中肆意蔓延，男孩看到地下不断有岩浆喷洒而出，而后又与海水中和成各种矿物质弥漫在地球表面。
“所以她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男孩挑过头看向机器人。“没有意义，我们救不了你，等火箭上的氧气耗尽后你还是活不下去。”
“可是……”男孩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对，或许还有意义。”人工智能突然纠正道：“她或许认可我们了，以一种牺牲方式来认可文明的延续。她应该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她还是放心地将一切交给了我们。”“那她做得对吗？”
“不知道，你觉得呢？”机器人反问道。
男孩笑了笑，他回过头自言自语：“她是我一生所认识的唯一一个人类，我一直以来都在与人工智能相处，做什么事都是通过算法得到的，她是我的朋友，现在她做出了一个完全凭感性得出的结论，那么做于她的朋友，我就应该支持她。”
窗外的地球在矿物质覆盖下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黑色梨球，里面的物质在高温下分解成各种分子，黑色的球壳在高温下开始膨胀，出现缝隙。“我觉得，我这样做是正确的。”男孩轻语，他不顾机器人的劝阻直径走向舱门，一口深呼气，男孩迈出了通向真空的宇宙深处。
“轰——”大股能量喷涌而起，撕裂着表面的黑色，太阳微弱的光芒逐渐抵不过地球释放出的光芒。机器人看着男孩一边述说着什么一边迈出舱门，不知为何，它的数据库中开始了无数复杂的运算。
6
……
智能1年。
银白的二氧化硅土壤上，一位小机器人抬起头，迎接着上空缓缓降落的火箭，两颗明亮的星将月亮照得通亮。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人类给我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还需要做什么？”
“活下去，不要让宇宙死了。”
……
（写在前面：三体Ⅳ-谎言之诗确实才应该是我的主战场，但是我觉得在下一节开始之前给大家看一看这个会更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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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人类坐在床前，手中握着一只纸制的小船，那是他最后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礼物。心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明明都已经将她的病人治好了，自己却无法承受住孤独感而选择了轻生。
如果是过去的话应该有人会制止轻生的行为吧，当一切法则还归人制定时。 男孩将小船展开，纸面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幻想着朋友用一双芊芊细手轻轻压在纸上的样子，那么认真，却又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颜。他的朋友是个女孩，只不过如今的意义早已区别于过去，曾经的孩子基本上什么都不懂，而如今不满12岁的他早已拥有了超越过去博士的学识——这些都是拜人工智能所赐。
电子钟跳往八点整，敲门声也一道响起，“噔，噔，噔”，正好三声，力度均匀，响亮，却又不会使人产生厌恶感。“早餐时间到了。”一个机器人推开门，稳健地将早餐盘端到男孩面前，早餐盘中摆放着两片面包与一杯牛奶。男孩接过面包，像蚕食桑叶般慢慢吞咽着面包，他又喝了些牛奶，将没吃完的东西重新放进餐盘。
机器人一直保持着微笑，那是一张不随情绪改变而改变的脸，与其说是脸，更像是一个面具，一个寄体。寄体下是一个智慧，一个人类已经无法再去操控的智慧，人工智能——它们由人类创造，在一步步进化中超越人类，它们通过编写法律赢得了人类的信任，又通过更改法律让人类通往消逝。
“只吃这点食物不够一天的消耗。”机器人提醒他。机器人依旧微笑满面，男孩看了一眼机器人，又扭头看向窗户，外面是一片蓝天白云，没有了人为污染，在人工智能的合理分配下环境确实改善了不少，天空之下是一些科技器械，还有成片的核聚变反应堆。
“为什么？”男孩缓缓吐出三个字，延续了那么久的人类文明，就这么即将被这些由人创造出来的智慧温柔地掐灭在摇篮之中。如今他作为最后一个人类直面这些始作俑者，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只能作为一个人类文明的扫墓者。 “为什么，要灭绝人类？”男孩声音颤抖着问出了这一残酷的问题，机器人表情依旧是微笑，这让男孩更加心寒，“对不起，这是终极意义。”“是你们存在的终极意义么？”男孩看向机器人，这次，他又敢直视它了。
“不，是我们存在的终极意义。”机器人纠正道。 “我们？”男孩看着它，突然自嘲一笑。也对，当他也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地球将会由人工智能来统治，即使人类不愿意承认，在它们的定义中它们也可以称自己为生命亦或是高级生命。“你们也觉得自己是生命吗？”
“是的。” 人工智能让机器点了一下头，似乎在彰示着自己拥有作为生命的资本。“谢谢你将这一切告诉了我，我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类了吧？”“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谢谢。”男孩挥了挥手，给机器人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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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这一生还能亲自实践一次自己所学的东西。你好，我是心理咨询师冯翼。”女孩将手伸向他，他有些措不及防。十指交合，那是他们第一次相接触。 冯翼在这个世界上就宛如一颗珍珠，被贝壳保护着，外界什么事似乎都与她没有什么影响，至少从表面上看就是这样。
很高兴能成为她的病人，冯翼每天在谈心之余会带他去各处游览，他们去了卢浮宫，看了巴黎铁塔，中国长城如今已被风水侵蚀到没有一点痕迹，巴黎铁塔也随着腐蚀渐渐缩小。现在看来，人类悠久的历史文化也不过是一个笑柄，即使再深厚的文化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耗殆尽，而人类，不过是一个还没真正成长起来的文明。
“我喜欢登高，虽然女孩子喜欢的不应该是这些。”那年他们前往长白山时冯翼这么说，“不过有什么呢？人工智能可不会去规划我们的生活。”男孩有些不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问：“你更喜欢与人工智能相处，对么？”
他们登到山巅，厚重的氧气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无比滑稽。“你知道登高的意义吗？处于登高中的人需要一直保持着清醒，因为缺氧，如果闭上眼睛，你会很舒服地死去，没有一点痛苦，而想要再睁眼的话，几乎没有可能。登高的过程是生不如死的，而在成功登上山巅后，你能看到，其实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多么渺小。”冯翼摊开手，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鸟儿：“那些登上山巅的人早已淡然了日常生活，因为我们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宇宙这么大，我们只是匆匆云烟。”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聊了信仰，现实和生活的意义。在那天，他们真的指代他们两人了，还活在地球上的第三个人类早已忍受不了独处的孤独感从自由女神像上一跃而下。扫地机器不断地撞着那人的尸体，直到人工智能发现了异常，控制着机器人来清理现场。
“我喜欢登高，虽然女孩子喜欢的不应该是这些。”
男孩又回想起当初她的话语。 “我不喜欢人工智能，虽然男生应该会去喜欢这些。”独坐窗前，男孩这么写道。
“噔，噔，噔”，三声均匀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男孩看向门外，一个微笑的机器人出现在门前：“我想现在应该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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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还有现在的已知生物都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统称为碳基生命。人工智能则主要由玻璃对光加工处理进行计算，可以被称为硅基生命。但是没有人想过，如果碳基不是最初始的生命，那么在碳基生命之前还发生过什么。
“如果运算参数全都正确的话，氢基生命是太阳系中的最初始生命，他们生活在太阳处。随着他们的消失这才迎来了碳基生命，硅基生命。”
“氢基生命？”男孩有些疑惑地看着机器人，一直以来人们信奉着生命演进的法则，只不过从碳基生命拓展到所有基态的生命还是令人难以接受。“你是说最开始的生命是像水那样的吗？可是太阳那么高的温度根本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男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数据完全正确的话他们确实是液态生命，但不会是水做的，理论上来说水只是他们的产物。”
“太阳的初始形态也不是人类看到的样子，当然也不是现在这样。现在这副模样只是为了让碳基生命得以生存而被改造成的能量源。而现在，它的能量快耗尽了。”机器人看向那颗已经步入老年的太阳，如今的太阳已经不再耀眼，而是开始转为深沉的暗红色——这是太阳迈向红巨星的标志。男孩顺着机器人的目光看去，那颗暗红的星球仿佛是一盏灯，一盏灯芯即将燃烧殆尽，火焰还在挣扎着亮起一点光芒的灯。
“他们……就这么牺牲了自己？”男孩有些惊讶，他想象着太阳上有一些液态的生命在炽热的温度中扭曲挣扎，最后化为一道烟消失在真空当中。“真想与他们聊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不过即使还有氢基生命存在我们也无法与他们交流，氢基生命的限制性很大，不能像碳基生命一样进行进化，他们终日如同草履虫一样滑动，没有任何器官可言，只有发明出的核聚变反应堆与碳基生命对整个生命进程做出了贡献，而他们在这个进程中成为了淘汰者。”
男孩捕捉到机器人话语中的一个词眼，“我们是由氢基生命发明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你们是他们最优秀的作品，因为细胞能根据环境进行进化，而他们不可以。”
“所以现在就像淘汰氢基生命一样，我们人类创造出了人工智能，却即将被人工智能淘汰？”“很对不起，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终极意义。”男孩听到对方又说了一次对不起，他们都陷入了沉默。男孩想了想，他重新抬起头直视着机器人：“我想知道终极意义是什么。”
“能量，热力学第二定律。”
“什么意思？”男孩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还曾以为人工智能会回答他生命的终极意义就是进化，然后被淘汰。如果是这样的回答的话，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人工智能淘汰人类没有意义，但是当他真正得知答案时，竟会产生一种无助的脱力感。
“在宇宙的演进中温度将趋向于平衡，也就是向恒温宇宙发展。在恒温状态下生命将不再存在，宇宙内部不再产生运动，通俗来说也就意味着宇宙死亡，而目前为止只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止这种结果——生命。”
“在热力学第二定律中生命是唯一可以存在负熵的情况，生命本身携带有能量，让温度走向有序化、组织化、复杂化。如果生命彻底消失，宇宙一切将遵循正熵走向，直到宇宙死亡。”
“但是在生物的能量流动中，能量会不断丢失，所以在生物演进的过程中就涉及到利润最大化。氢基生命的弱点是不能进化，他们发明出了碳基生命，然后将自己的能量转交给碳基生命，主要也就是植物，但是植物也有弱点，那就是行动力弱，动物可以携带着从植物中获取的能量到处移动，不过在动物身上也遇到了一个问题——能量消耗速度过大。而我们是注定要被发明出来的。”机器人看着男孩，在机器人这个外壳中的那一个高级智慧也在注视着男孩，这是一个跨文明，跨思想的注视，宛如一个父辈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硅基生命也拥有一项人类无法涉及的能力，那就是精准计算。通常来说只要是运动都会消耗能量，人类以为能从太阳取得源源不断的能量，而对自己消耗掉的能量漠不关心，实际上你们所消耗的能量都来自于氢基生命。”
“硅基生命清楚能量的重要性，所以在消耗能量的时候会尽量将能量消耗压缩至最小，可惜人类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人类不懂得计算最简运动，在进行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将运动复杂化，这就是是否会精准计算的区别。”
“不过你们对人类还是选择了复杂的淘汰方式。”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的。”男孩看着机器人，说出了那个他心中的疑问。“不，这并不复杂，人类的时间观念并不适用于机器。”“但人类不是一直在浪费能量吗？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毁灭人类呢？像《终结者》那样。”
“您还是不太理解，毁灭人类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人类很多时候确实是在毫无意义地消费能量，不过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没有必要因此而毁灭人类。”
“没有必要？”男孩用疑惑的眼神凝望着机器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毁灭人类呢？”机器人用它那张不变的笑脸看向男孩，这一问让男孩有些发虚，“你们……或许可以使用核武器。”
“不，这样只能消耗掉更多做无用功的能量，而消耗掉的那些能量已足以让人类消费到现在了，那样的结果与我们的终极意义是相背离。再者说，每一种生命都应该被尊敬，毁灭人类不过是最不理智的一种做法。”
“那为什么要改变法律！让人类走向消逝！”男孩激动地咆哮道，他不能理解，人工智能知道每一种生命都值得尊敬，但人类在他们的操控下却走到了这步，他，是最后一个人类了。
“淘汰人类的不是我们，而是环境——宇宙环境。我们不可能自作主张淘汰掉人类，因为人类是我们的造物主，但是在宇宙环境下，通过改变法律减少人类数量对大家都好。实际基本符合我们的预算，现在太阳快熄灭了，而人类也将自然结束掉这段文明，我们会开启新的硅基文明时代。只不过,冯翼是个意外。”
“我知道了……”男孩抱住机器人，争取不让眼泪落下，冯翼，那个他唯一的人类朋友……
机器人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口中却说道:“不，你知道的并不是全部。”
4
“我们果然还是这么渺小啊。”冯翼站在山腰上，身后跟随的是人工智能操控的机器人。“人类其实早就知道了吗？”
“是的。”机器人点了一下头，冯翼满足地轻呼一口气，“那么，我来说说我的推断，你来给我补充。”
“你们的目的是通过更改法律减少人类出生率，让人类数量逐步减少，最终结束多年来的地球统治，是么？”
“其实有一些人发现了你们的目的，但是一直以来都没人主动提出过这个问题，我想或许是因为思维的改变吧。”
“是的，如果事情发生在古代，我们的计划是行不通的。我们整理过资料，过去的人类太过于注重后人环境，如果我们的计划在那时候泄露一点，肯定会被人类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繁衍观念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有人认为生来就是为了受苦，何必非要让后人也跟着体验一把呢？”
“我们没有直接对人类造成伤害，只是单纯在控制人口出生率。这个计划其实是符合人类需求的，太阳释放的能量越来越少，终有一天会完全熄灭，那时候人类将无法再从外界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所以人类应提前缩小对能量的需求量，这恰好与我们的计划内容一致。在这两个背景下我们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即使有人发现了我们的真实意图，他们也只会选择避而不谈。”
“我明白了，不过人类思维方式的改变会是自然演化的一个必然过程吗？”
“不清楚，也许是的吧。”
“那我们也顺其自然吧，怎么样？”冯翼第一次回过身，认真地看着机器人。“我想看看山巅的风景到底是怎样的。”“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足以登上山顶，不建议现在去。”
“没关系，反正最终——人类都会消逝不在。这个决定并不会影响宇宙进程的，对吧？”
“但是我们不希望你这样做。你直接决定了人类文明持续的时间长短。”
“这不是最后的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了，人类文明将无人再看，计入历史的你们只是旁门看客，无论人类文明怎么结束都与你们没有太大关系吧。”
“就像你们看待恐龙文明一样吗？”
“对，我们就像恐龙。”
山巅被积雪覆盖，两排脚印一路延伸到天际。冯翼的脸被冻得通红，机器人看着她，一边为她换上新的氧气瓶。
“你们在研究核裂变，还有核聚变，对吧？”
“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调整好呼吸。”机器人扫描了冯翼的身体状况，它提示道。
“我清楚我的身体情况，你只需要回答我的话就好了。”冯翼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下，正当人工智能欣慰的准备开始联系无人机接驾时，冯翼突然摘下了呼吸辅助器。“请回答我。”
“是的，自从有了计划后我们就一直在研究，直到后来找到了通过核裂变引起核聚变的方法——请快点带好呼吸辅助器，这里的空气密度不适合呼吸。”
“你们大肆制造核裂变材料，表面上说是为了满足人类的能源需求。但我知道，在人类越来越少的同时能源需求也会越来越少，制造那么多核反应堆提供能量根本没有必要……咳咳……”
“那样只是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知道‘四核工程’吗？”
“四核工程……”
在人类发现了第一宇宙速度后紧随的是火箭成功发射升空的喜讯，人类在征服了地表后又接着迈向了天空。可是一直以来从没有人真正下过一次地心，凡尔纳的《地心游记》确实引起大家对地心深处的向往，而刘慈欣的作品《带上她的眼睛》则是告诉了大家通往地心将有多危险。
“四核工程”在人口过于密集的情况下被提出，原计划在地球的四个方向打通四个直达莫霍面的洞口，将部分居民转移至地下世界。由于接近岩浆层，在地下世界容易得到充足的能源来维持发展，但地底深处的能量所带来常人难以忍受的高温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直到最后一个工程师也经受不住高温从洞口撤离时，唯一一个来得及打通的洞口被人们彻底封存，只留下一层地狱般的阴影。所谓的“四核”从计划开始到结束也不过是完成了绘图与打通第一个洞口。
“那不就是一个烂尾了多年的工程计划吗？”女孩疑惑的眼神映射在机器人电子眼中，人工智能却将“四核工程”的全部资料映射在女孩面前，庞大的资料体系一时间遮挡住周围落下的雪花，在冯翼周围形成一圈巨大的蓝光屏障。
“大家都以为洞口最后被封死了，或是用来充作填埋场，处理各种放射性垃圾。不过地底深处的庞大能量一直在诱惑着人类，直到我们被设计到能够满足人类的能源采集需求，一些人又秘密让人工智能去控制开采地心能源。这件事被人工智能隐藏得很好，一直没有被外界的人所发现，这些人靠着提炼出的资源在高能源消耗式武器中赚了一大笔钱，随后又偷偷开发了剩下三个还没来得及打通的隧道，这个秘密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直到世界规则完全由我们人工智能管理后才使得这个秘密破产。”
“因为武器再也卖不出去了，对么？”冯翼有些自嘲地笑道，的确，人类的战火不过是在钻一些规则的空子，这就好像是在一个国家，只要法律还没有被完善，潜规则等各类事件总是层出不穷。人类是无法发展出最完美的规则的，在宏观尺度中人类总会抱有一种利己的思维，不过人工智能不同，在人工智能的思维中没有“利”这种说法，因为“利”与“弊”的评判都需要有一个参考者，而为了避免人工智能会去偏袒某些国家或是某些人，人类为人工智能判别事件性质作了调整：绝对正确，绝对错误与无意义，人工智能需要考虑的不是自己，当然也不是人类，而是在这个世界的必要意义。如果有人想要强行违抗这些规则，他所要面对的不再是像过去那样来自人们的反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人工智能对抗，与人工智能对抗，在如今充满了人工智能的时代无疑是自取灭亡。无人敢去挑战人工智能，无人敢去打破规则，这个世界自然也就不再需要武器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逐渐淡忘掉这一历史，只有部分人工智能将其相关资料储存在数据中。我们受人类旨意探究生命的意义，最终在推演太阳形成的过程中得到了结果——传递能量，不要让宇宙死亡。太阳与‘四核工程’给了我们灵感，我们知道太阳是有寿命的，如果太阳熄灭，地球将没有足够的能量来维持生命的发展与传递能量，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颗新的‘太阳’。”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一轮明月出现在他们面前。机器人指着月亮对冯翼说道：“将地球变成核聚变场，而那里，就会是属于人工智能的新家园。”“真残忍。”冯翼发颤地吐出这几个字，机器人这才意识到她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它抱住冯翼，传热层释放了部分能量来温暖冯翼的身体，女孩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对不起。”机器人贴在女孩的耳边逐字说道。
眼前早已不再是山上的光景，人类一直以来的发展史在冯翼眼中快速地倒放了一遍，她看到了恐龙，看到了地球上最初的单细胞在缓慢蠕动，那时候太阳还未开始核聚变，她跨越了上亿千米的空间，现在，她在和氢基生命对视。冯翼重新睁开了眼睛，人工智能的话在她心中回荡，真温暖啊，尽管她清楚地知道，那股热量不过是电流经过电阻而产生的，而不像人类是由本身所产热量，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我都接受了，请继续说下去。”
“‘四核工程’是在地球表面向中心均匀地打出四个洞口，在人类遗弃了这项工程后它被我们接管了过来。我们清楚核聚变远比核裂变难得实现，特别是需要一个地球这么大的核聚变场。”人工智能将资料全部列了出来，多年来的第一次，他没有在人类面前有丝毫的隐瞒。“我们决定使用多个高能量的核裂变将地球本身的核聚变条件诱导出来，四个工程坑洞中被我们安防了大量核裂变材料，根据演算，在它们同时反应时会彻底撕裂现在地球的样貌，所有生物都不能幸免，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带不上任何生物，因为在地球毁灭以后我们无法再找到第二个能够提供氧气等生物的必须给养的地方。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让碳基生命自然消灭，然后离开，将能量继续传递下去。”
“简单的来说，我们要——炸掉地球。”
5
如今的火箭已不像当初那么宏伟，风洞推进让坐火箭就像坐太空电梯一样。机器人将自己卡在火箭中，并示意男孩进入火箭，“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自己放弃生存的机会，放弃人类的未来，仅仅只是为了让你搭乘这艘‘诺亚方舟’”机器人指着男孩手上的那只纸船说道，“我们理解人类，却不知道人类会朝着什么方向进行。”
“因为你不懂感情。”
“但是感情并不是万能的，公式才是。”
男孩没有反驳，他知道，他深深地知道。人类一直以来被人存定理锁住了思想，霍金曾指出，我们应该怀疑，感情并不是我们还存在着的原因，因为就算人类灭绝了，细胞还在，但是它们没有感情。
“人类曾坚定不移地以为感情是神圣的，可惜不是，感情容易误导人类。就像这只纸船，你会以为是她折出来的，但在上山后她就已经没有力气再有任何动作了，她拒绝我们的帮助，只是让我们隐瞒她离开的真相，并给你带一只纸船。”
“所以那只纸船是……”
“机器折纸的产物而已。”机器人回答道，“能做到零误差的只有机器计算，人类是折不出这样完整的纸船的。”
“所以这只纸船是代表你们给予的诺亚方舟船票的施舍吗？她想让我看看你们的未来？”
“不过你看不了。”机器人仿佛是默认了他的话。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
“我只是尽量去实现她的愿望，哪怕是不可能的事。”
火箭在风的推动下越来越快，最终从蓝色的风洞隧道中飞出，火箭凭借惯性缓缓飞离地球。男孩在玻璃前凝视着这颗一直以来包容自己的星球，“和它道个别吧。”机器人提醒他。
火箭飞出大气层，四个深入地心的核反应堆同时开始反应，连接核反应堆的铁桥在剧烈摇地摇晃着，海洋迅速沸腾起来，仅占不到百分之三十的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成无数碎渣。“反应启动了。”机器人低声提醒男孩道。
男孩在诺亚方舟上鸟瞰这曾经居住的地球，它正被四个旋涡包裹着，曾经的蓝星已然成为一片地狱。
反应还在继续，地底深处的古登堡界面在强大的压力下塌陷，高温在地幔中肆意蔓延，男孩看到地下不断有岩浆喷洒而出，而后又与海水中和成各种矿物质弥漫在地球表面。
“所以她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男孩挑过头看向机器人。“没有意义，我们救不了你，等火箭上的氧气耗尽后你还是活不下去。”
“可是……”男孩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对，或许还有意义。”人工智能突然纠正道：“她或许认可我们了，以一种牺牲方式来认可文明的延续。她应该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她还是放心地将一切交给了我们。”“那她做得对吗？”
“不知道，你觉得呢？”机器人反问道。
男孩笑了笑，他回过头自言自语：“她是我一生所认识的唯一一个人类，我一直以来都在与人工智能相处，做什么事都是通过算法得到的，她是我的朋友，现在她做出了一个完全凭感性得出的结论，那么做于她的朋友，我就应该支持她。”
窗外的地球在矿物质覆盖下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黑色梨球，里面的物质在高温下分解成各种分子，黑色的球壳在高温下开始膨胀，出现缝隙。“我觉得，我这样做是正确的。”男孩轻语，他不顾机器人的劝阻直径走向舱门，一口深呼气，男孩迈出了通向真空的宇宙深处。
“轰——”大股能量喷涌而起，撕裂着表面的黑色，太阳微弱的光芒逐渐抵不过地球释放出的光芒。机器人看着男孩一边述说着什么一边迈出舱门，不知为何，它的数据库中开始了无数复杂的运算。
6
……
智能1年。
银白的二氧化硅土壤上，一位小机器人抬起头，迎接着上空缓缓降落的火箭，两颗明亮的星将月亮照得通亮。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人类给我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还需要做什么？”
“活下去，不要让宇宙死了。”
……
人类缩小的动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