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地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
凭着幼时的已经模糊的记忆，我依稀想起江南的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我掩着嘴咳嗽不已。还想到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可是——“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走出这片沙漠，再穿过玉门关就能回到中原了吧。
离开哈萨克族铁延部的时候，那些牧民真挚热情的挽留，现在还依稀在我的耳边：
“李姑娘，你别走，在我们这里住下来。我们这里有很好的小伙子，我们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做丈夫。我们要送你很多牛，很多羊，给你搭最好的帐篷。”
“你是汉人，那不要紧，汉人之中也有好人的。”
我没有问哈萨克族铁延部里的任何人，即使是你们那本包含万象的《可兰经》，为什么上面也没有能解决我的问题的答案：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地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不合时宜的，又想起了当初问计爷爷的问题，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天铃鸟，传说是草原上一个最美丽、最会唱歌的少女死了之后变的。她的情郎不爱她了，她伤心死的——那时当计爷爷说到这里，我迷惘地问道：“她最美丽，又最会唱歌，为什么不爱她了？”
······我捂着嘴咳嗽着，白马听到后也总是回头看我几眼。
我理了理它洁白的马鬃，要它不必在意我的。
“啊，亲爱的牧羊少年，
请问你多大年纪？
你半夜里在沙漠独行，
我和你作伴愿不愿意？”
这首歌我有很多年没有再唱过了，那远在回疆的我爱，此刻多半正在迎娶他的新娘——
“啊，亲爱的你别生气，
谁好谁坏一时难知。
要戈壁沙漠变为花园，
只需一对好人聚在一起。”
我时而感觉天旋地转，如果不是白马年迈，行走地慢，可以由我缓缓调整，那可早就跌下去了；时而又感觉轻飘飘地，好像有天神在召唤我，要我上去······
“反正······反正······便是活在世上，也没什么乐趣。”我拿袖子擦了擦泪水，干脆松开了马缰，伏在马背上，任它沿着路随意去吧。
终于在过一个沙丘时，白马老而失蹄，随着它两条前蹄一起跪倒，我也摔了下来，顺着这沙丘，一路滚到了最底下······好刺眼的太阳，我抬起手遮了遮眼睛，再稍稍翻了个身。
白马似乎是自知犯了错，赶紧一路小跑着溜了下来，俯身冲我呼气，拿它的鼻子顶了好几下我的背，甚至用前蹄轻轻摩了我几下，“我累了······你别烦我。”我想挥手赶它，却发现手上开始有些无力了，还有，这身子下的沙地，怎么这么烫啊！
迷迷糊糊地，我听见我的苏普叫着我的名字：阿秀。
我似乎还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草原上追逐，追吧，追吧，你们快乐吧？
终于闭上眼睛，等待着被风沙掩埋，然后在终焉之下结束。
······
“醒了，醒了。”我如鲠在喉，但身体的意志还是快过了求死的心，那一口水终究还是没能如我所愿地吐出来，“真是一匹神马啊。”托在我脑后的手放了下来，让我重新躺回到沙地上，我长长吐了口气，翻开眼皮看着烈日，心里反复念叨着怎么想死也这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