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送给我的抑郁症朋友］
2023-03-26抑郁症 来源:百合文库
1.
夏天结束了。
冬天还没来，她就已经穿上了很厚的外套。
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虚的厉害。
她喝着保温杯里的牛奶，很认真的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最近不太对。
之前还会装装样子听课，现在就索性跑到了最后一排，戴上帽子一趴就是一天。
我问她，你怎么了？
她困倦的抬头，冲我苍白的笑一下。
她说她没事，就是困了。
之后继续趴下，缩回她的黑暗中。
我看着她趴在那里，无端的害怕。
她就在我眼中，之后一点点变模糊变透明，可是我抓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最后一点温度都不剩。
我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头发。
还好，还在。
2.
她以前从来没有迟到过。
我看着背着大书包站在门外的她，莫名很愤怒。
班主任在训话，可她没有抬头，没有解释，也没有任何回答。
偶然间一回头看见我想往出走，她冲我摆摆手，安慰的笑一下。
眼里没有一丝光。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她好像在那一瞬间对我说了无数句话。
繁杂的信息砸进我的脑袋里，我盯着英语书上的字母，才背过的东西，愣是没认出一个，可又在她坐回座位的那一刻恢复了记忆。
我看着她的黑眼圈，心头被重重的扯了一下。
我问她，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掏出书趴在桌子上，侧脸看向我。
她说，还好。
其实我没懂她的意思。
究竟是还算好，还不好，还是还很好。
她眨眨眼睛，嚼着口香糖，抽过我的笔补作业。谢谢还没出口，粘稠的薄荷味先打了我一脸，带着烟雾一样的红色。
教室灯还亮着。
耳朵里只有她奋笔疾书的刷刷声和小昆虫烧焦翅膀的噼里啪啦。
没有她的呼吸声。
3.
她晕倒了。
明明刚才还笑着，突然就一动不动的趴倒在了桌子上。
刚写好假条要去找班主任，她拉住我，虚弱的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可是教室太吵她的呼救太小，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只能凑近她，才能听出来她声音的沙哑。
她说，我不去医院，也不回家。
我有些着急，问她，那你怎么办？
她想了想，趴回桌子上。
她说，应该一会就好了吧。
那天下午她没有来。
她的座位上没有人，我和她的聊天对话也停留在我问她的那句你怎么了。
我好怕她不会再出现。
放学之后，我去了她家。
她妈妈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门缝后看着我，很无力的笑。
阿姨说，小家伙，回家吧，她明天就能好。
她的狗从屋里钻出来，围着我打转。
摇着尾巴，流着眼泪，比我还像个人。
4.
她还是来了，嚼着口香糖，扎个不太规整的小辫。
一见到我，把包丢在地上，张开怀抱。
她说，宝贝，来抱一个。
除了口香糖的薄荷味，她身上没有一点人的味道。
没有心脏的拥挤，没有血液的粘稠，甚至没有骨头的冰凉。
可她的怀抱却温暖的不像话，像道光照在我身上。
等到打了上课铃，她一脸无奈的推开我，抽出英语报纸摊在桌子上。
她趴在桌子上做英语题，我却能听到她身体在一点点破掉，咔擦响。
我问她，这是什么声音？
她看看我，歪着头笑了一下。
她说，这是命。
我推了她一把，翻个白眼。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命了。
她被我那一下推的坐不稳，惨白的手指扣住桌沿，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低下头喘气。
我终于闻到了。
血液的味道。
5.
她开始越来越频繁的请假。
我以为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却在每一次回来后都变得更有活力。
嚼着口香糖跑了八百，月考还拿个不错的名次。
她站在那里，对着我招手，对着我笑。
她刚开始只是请半天，慢慢成了一天，又慢慢成了一个周。
今天为止，她已经半个月没有来了。
同学们也越来越少谈起她，偶尔代课老师上课点到她名字的时候大家都要反应一会才想起这个人。
我问老师她是因为什么病请假了，老师也只是摇头，说不太清楚。
她家的门紧闭着，只有口香糖的薄荷味。
于是在我都已经快要放弃的那天，她来学校了。
羽绒服空荡荡的套在她身上，除了那双眼睛，全身没有一点光。
她站在门口喊报告，无力的看着我冲我笑。
坐在位置上，她抱着书包，把头埋在布料间。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听出来她问我话。
她问我，你会不会想我？
我摸摸她的头发，我说我特别想她。
她笑了一声，猛烈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停住，才抬起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我。
她说，这就够了。
6.
在一个月没见过她后，某个星期三的上午，老师抱着厚厚的文件夹进班说，她死了。
学校的报告是因为心脏病，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我去她们家的时候，窗帘罕见的拉开着。
阿姨说，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她真的只剩了空壳。
阿姨说，她的身体里面已经全部烂掉了。
不是因为任何疾病，只是烂掉了。
从心脏开始，到胃，再到肺，在一年里，都缓慢的腐烂着。
黄昏还好好的跳动着，凌晨就变成了一摊血水。
我想，很疼吧。
抬手写字的时候很疼吧，说没事的时候很疼吧，对我笑的时候也很疼吧，用薄荷糖掩盖掉器官烂掉的血腥味也很疼吧。
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说咱们出去晒晒太阳的时候，肺已经一点点成了血水。
7.
她给我留了信。
她说，要好好活着。
我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很害怕。
她最后融化的是大脑。
意识模糊，还要记着自己是谁，很不容易吧。
她就在我身边，明明在和我说笑打闹，其实身体里每一个地方都在一点点烂掉。
原来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带着甜腻的血腥味。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他们在国旗下开会。
我趴在三楼的栏杆上，隔着那么远，却看到了每一个人的脸。
不会是我。
那么下一个烂掉的，是谁呢？
覗离
图：超级无辜的吃瓜群众
夏天结束了。
冬天还没来，她就已经穿上了很厚的外套。
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虚的厉害。
她喝着保温杯里的牛奶，很认真的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最近不太对。
之前还会装装样子听课，现在就索性跑到了最后一排，戴上帽子一趴就是一天。
我问她，你怎么了？
她困倦的抬头，冲我苍白的笑一下。
她说她没事，就是困了。
之后继续趴下，缩回她的黑暗中。
我看着她趴在那里，无端的害怕。
她就在我眼中，之后一点点变模糊变透明，可是我抓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最后一点温度都不剩。
我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头发。
还好，还在。
2.
她以前从来没有迟到过。
我看着背着大书包站在门外的她，莫名很愤怒。
班主任在训话，可她没有抬头，没有解释，也没有任何回答。
偶然间一回头看见我想往出走，她冲我摆摆手，安慰的笑一下。
眼里没有一丝光。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可我觉得她好像在那一瞬间对我说了无数句话。
繁杂的信息砸进我的脑袋里，我盯着英语书上的字母，才背过的东西，愣是没认出一个，可又在她坐回座位的那一刻恢复了记忆。
我看着她的黑眼圈，心头被重重的扯了一下。
我问她，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掏出书趴在桌子上，侧脸看向我。
她说，还好。
其实我没懂她的意思。
究竟是还算好，还不好，还是还很好。
她眨眨眼睛，嚼着口香糖，抽过我的笔补作业。谢谢还没出口，粘稠的薄荷味先打了我一脸，带着烟雾一样的红色。
教室灯还亮着。
耳朵里只有她奋笔疾书的刷刷声和小昆虫烧焦翅膀的噼里啪啦。
没有她的呼吸声。
3.
她晕倒了。
明明刚才还笑着，突然就一动不动的趴倒在了桌子上。
刚写好假条要去找班主任，她拉住我，虚弱的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可是教室太吵她的呼救太小，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只能凑近她，才能听出来她声音的沙哑。
她说，我不去医院，也不回家。
我有些着急，问她，那你怎么办？
她想了想，趴回桌子上。
她说，应该一会就好了吧。
那天下午她没有来。
她的座位上没有人，我和她的聊天对话也停留在我问她的那句你怎么了。
我好怕她不会再出现。
放学之后，我去了她家。
她妈妈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门缝后看着我，很无力的笑。
阿姨说，小家伙，回家吧，她明天就能好。
她的狗从屋里钻出来，围着我打转。
摇着尾巴，流着眼泪，比我还像个人。
4.
她还是来了，嚼着口香糖，扎个不太规整的小辫。
一见到我，把包丢在地上，张开怀抱。
她说，宝贝，来抱一个。
除了口香糖的薄荷味，她身上没有一点人的味道。
没有心脏的拥挤，没有血液的粘稠，甚至没有骨头的冰凉。
可她的怀抱却温暖的不像话，像道光照在我身上。
等到打了上课铃，她一脸无奈的推开我，抽出英语报纸摊在桌子上。
她趴在桌子上做英语题，我却能听到她身体在一点点破掉，咔擦响。
我问她，这是什么声音？
她看看我，歪着头笑了一下。
她说，这是命。
我推了她一把，翻个白眼。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命了。
她被我那一下推的坐不稳，惨白的手指扣住桌沿，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低下头喘气。
我终于闻到了。
血液的味道。
5.
她开始越来越频繁的请假。
我以为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却在每一次回来后都变得更有活力。
嚼着口香糖跑了八百，月考还拿个不错的名次。
她站在那里，对着我招手，对着我笑。
她刚开始只是请半天，慢慢成了一天，又慢慢成了一个周。
今天为止，她已经半个月没有来了。
同学们也越来越少谈起她，偶尔代课老师上课点到她名字的时候大家都要反应一会才想起这个人。
我问老师她是因为什么病请假了，老师也只是摇头，说不太清楚。
她家的门紧闭着，只有口香糖的薄荷味。
于是在我都已经快要放弃的那天，她来学校了。
羽绒服空荡荡的套在她身上，除了那双眼睛，全身没有一点光。
她站在门口喊报告，无力的看着我冲我笑。
坐在位置上，她抱着书包，把头埋在布料间。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听出来她问我话。
她问我，你会不会想我？
我摸摸她的头发，我说我特别想她。
她笑了一声，猛烈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停住，才抬起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我。
她说，这就够了。
6.
在一个月没见过她后，某个星期三的上午，老师抱着厚厚的文件夹进班说，她死了。
学校的报告是因为心脏病，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我去她们家的时候，窗帘罕见的拉开着。
阿姨说，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她真的只剩了空壳。
阿姨说，她的身体里面已经全部烂掉了。
不是因为任何疾病，只是烂掉了。
从心脏开始，到胃，再到肺，在一年里，都缓慢的腐烂着。
黄昏还好好的跳动着，凌晨就变成了一摊血水。
我想，很疼吧。
抬手写字的时候很疼吧，说没事的时候很疼吧，对我笑的时候也很疼吧，用薄荷糖掩盖掉器官烂掉的血腥味也很疼吧。
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说咱们出去晒晒太阳的时候，肺已经一点点成了血水。
7.
她给我留了信。
她说，要好好活着。
我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很害怕。
她最后融化的是大脑。
意识模糊，还要记着自己是谁，很不容易吧。
她就在我身边，明明在和我说笑打闹，其实身体里每一个地方都在一点点烂掉。
原来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带着甜腻的血腥味。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他们在国旗下开会。
我趴在三楼的栏杆上，隔着那么远，却看到了每一个人的脸。
不会是我。
那么下一个烂掉的，是谁呢？
覗离
图：超级无辜的吃瓜群众
皇权富贵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