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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将成为你外传 佐伯沙弥香的追忆2』「四」

2023-03-26入间人间终将成为你仲谷鳰 来源:百合文库
原名:やがて君になる 佐伯沙弥香について2
作者:入間人間
插图:仲谷鳰
出版:KADOKAWA
翻译:flankoi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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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在今年演出的话,再不开始筹备就来不及了。」
才闲聊没几句,灯子就切入了正题。
 「……学生会戏剧?」
 「没错。」
灯子一边点头,一点大口大口地吃便当。看来,她是真的充满了干劲。
 「算上暑假,距离文化祭就只剩下四个月了。」
 「是啊……」
提前四个月开始准备文化祭的演出,不会太大张旗鼓了吗。
不过我们毕竟不是戏剧社,确实需要很多时间用来练习。
 「戏剧?」
一起用餐的翠璃提出了疑问,今天她和爱果都各自准备了椅子。
 「灯子正在策划一部由学生会主导的戏剧。」
 「是吗?似乎很好玩。」
对于事不关己的爱果而言,这只是一件趣事罢了。另一方面,翠璃则是一本正经地歪歪头问道:
 「为什么学生会要演戏剧?」
 「原因好像很复杂。」
对此我也同样抱有疑问,但还没来得及调查,所以没办法回答。
 「最一开始,是当时的学生会提议和文化系社团合作,在文化祭上出演。」
于是,灯子适时地开始代为说明。
 「但由于没有戏剧社,所以找不到演员……于是只能由学生会成员负责出演,而这就成了这一传统的开端。」
 「是这样啊。」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说事情的缘由,不知是灯子自行调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无论如何,如果需要请其他社团来帮忙的话,那确实就像灯子说的那样,可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戏剧啊~一定很有趣吧。」
 「要加入学生会吗?」
灯子笑容满面地展开了游说。
 「既然灯子和沙弥香都在……唔……真犯愁啊……」
没加入任何社团的爱果放下了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埋头思索起来。
 「事先警告你,在和戏剧无关的时候,可是天天都要处理各种杂务的哦。」
 「那还是算了。」
听了翠璃的忠告,爱果二话不说就打消了念头。
 「如果是时代剧的话,我会去看的。」
翠璃的发言完全不符合她英语对话社成员的身份。
时代剧……我不由得想象了一下我和灯子戴着假发套,在体育馆的舞台上持刀拼杀的情景,结果毫不意外地,我被灯子砍翻在地。
 「时代剧也行么?」
 「这个嘛……目前倒是还没这个想法……」
就是嘛,服装和道具似乎都很难准备。
 「我想看新选组。」
 「人手根本不够啦……」
学生会就算全员到齐,也只有五人。
爱果先是出了一会儿神,然后问我们:
 「桃太郎算古装剧吗?」
 「应该不算吧。」
就这样,我们闲聊着度过了午休,并来到了放学后。
 「首要的问题是,会长有没有来学生会室。」
 「如果他不来,我们就直接去剑道社找他谈吧。」
灯子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显得雷厉风行,没有丝毫犹豫。
明明意志坚定且有持续性,却不知为何没有多少积极向上的感觉。
 「灯子。」
 「嗯?」
我一边换鞋子,一边将迟疑许久的感想说出了口。
 「没想到,你还挺强硬的。」
 「我有吗?」
灯子稍微歪了歪头,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自觉。
不出所料,久濑会长今天依然没有出现在学生会室。
 「会长今天会来吗?」
 「不会吧。」
黑发的前辈有些讶异地回答,看来她是早就彻底放弃了希望,根本没把久濑会长算在学生会成员当中。
 「明白了……那我们先出去一下。」
灯子先放下了书包,然后行了一礼,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学生会室。
 「咦?等等,那工作呢?」
 「不好意思,等我们回来就做。」
我也同样放下书包并追了上去。只剩下前辈一边嘟囔着「你们是来干嘛的呀」,一边用手撑着下巴目送我们离去。
因为开学第一天就被邀请加入学生会,从没去参观过任何其他社团,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前往剑道社的道场。一经过体育馆,就听到对面传来清脆的击竹声,以及用力踩踏地面发出的钝响。
而灯子对此毫不露怯,径直向入口走去。
一旦决定了目标,就能够如此心无旁骛。究竟是因为精神专注到了极致,还是因为她已经将自己逼得别无退路?
我想,大概是后者吧。现在的灯子,看上去像是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咦?」
我们一露面,道场里的久濑前辈立刻发现了我们,并发出了惊呆的声音。只见他停止了练习,并摘下面具走向我们,同时把整个道场的目光也一并吸引了过来。
 「哦,她们是学生会的,」久濑前辈先对其他人介绍了一下,然后转而向我们进行解释,「那啥,有时候人家会忘记我是学生会长。」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怎么了?突然对剑道社产生兴趣了吗?」
 「不,因为会长一直都不肯露面,我们才特意过来见你。」
这满身的汗水,就不能稍微分一点给学生会吗。
 「抱歉抱歉,毕竟夏季大赛就要开始了嘛。」
久濑前辈一边毫无愧疚感地如此回答,一边摘下头巾随手擦拭着脖颈。由于长时间被头巾包裹,他的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
 「那你们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
我和灯子对视了一下,并点了点头。然后,由灯子提出了她的想法。
 「……戏剧?什么意思?」
久濑前辈为此大为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他也是头一次听说学生会戏剧的事情。
灯子又对他做了进一步的解释,于是久濑前辈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让我们排戏?行不通吧。」
久濑前辈未经深思就如此否决道。至于灯子,当然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言放弃。
 「当然不是只靠我们,只要能得到文化系社团的协助,就仍有实现的可能。」
 「唔……不行,那也行不通啦。」
久濑会长的表情依然毫无转变。毕竟这项提议过于突然,他又很明显对此毫无兴致。说实话,如果提议者不是灯子的话,我一定也会表示反对。
 「要做的事情和要解决的问题太多,根本忙不过来嘛。」
 「什么问题?」
灯子的语气有些僵硬,估计是在想,除了自己不愿意参加之外,你还能想出什么理由?可没想到,久濑前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饶舌。
 「首先,准备小道具就不是件容易事。体育馆的使用许可……应该能解决,这倒是没问题。但既然说要演戏剧,那戏剧的内容不也是个问题吗?怎么着,莫非已经有剧本了?」
 「呃。」
完全没想到久濑前辈居然能提出如此合理的质疑,令我们大吃一惊。
 「光是找到一个会写剧本的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没有戏剧社,就没有任何人能来进行指导。什么都没有,再加上一群毫无经验的门外汉,不会太勉强了吗?」
久濑前辈的话语虽然有些严厉,却毫无破绽。
我头一次明确地意识到他是高年级生,而且是学生会长。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啦。」
大概是担心一味否定显得太不近人情,久濑前辈最后放缓了语气,并摆出了一个笑容。
 「如果有更周全的计划,就再来商量吧。不过嘛,就算听了,我应该还是不会同意就是了。」
大概是不想耽误太长时间,久濑前辈的心思很快又回到了道场上。只见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啦」结束了这次对话,然后就小跑着回去继续练习了。或许他也是担心再被灯子不依不挠地纠缠下去,自己可能会招架不住吧。
至于灯子本身,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刚才的对话当中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剧本啊……」
看来,她是在专心考虑被久濑前辈指出的不足之处。
没办法,我只好推着陷入沉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灯子离开了道场。
 「既然被学生会长反对,那可就难办了。」
我陪着步履沉重的灯子,在返回学生会室的路上讨论着现状。
 「我觉得久濑会长说得并没有错,排演戏剧终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是啊……过去的前辈们是如何解决剧本的问题呢?」
灯子显得有些沮丧。即使是她,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学校里有文艺社吗?」
 「有啊。」
记得在社团介绍里看到过他们的名字。
于是,灯子也稍微振作了起来。
 「那就请他们帮忙写剧本吧。」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即使现在开始写,也不知能否在秋天之前完成。」
如果整个暑假都拿来埋头创作,那说不定能写完,但哪里会有人肯牺牲这么多来帮我们。
……不过,在灯子的百般恳求下,说不定真的能打动一些人。
 「可能还是应该等自己当上会长之后,再拿出这个提议比较好。」
乍看之下像是充满自信的发言,却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事不关己。
 「是啊,如果是会长的提议,周围的反应可能也会不一样吧。」
无论最终是赞成还是反对,至少大家都会先认真对待。同时,若是会长,就可以主动去推进计划的整体运作。目前的话,既然会长反对,光凭我们根本无法促成任何进展。
 「但是,明年我也不一定能当上会长啊。」
所以才要从第一年就展开行动,尽可能将目标实现——这应该是灯子的真实想法吧。机会看似充足,其实就只有今年和明年这两次而已。如果不是为了文化祭,学生会应该也无暇去排演戏剧。
 「灯子的话,一定没问题。」
 「你说得倒是轻松。」灯子不禁露出了苦笑。
看来不认真解释一下,她说不定会以为我只是在说客套话而已。
 「我说的是真心话。只要你能够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专注,毫不懈怠地成长下去,就一定能够实现你想要实现的心愿。灯子毫无疑问,拥有这样的实力。」
七海灯子。在教室里看着她,会让人以为她没有任何办不到的事。
可当然,那只是因为没有去关注真正的她。
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发现她也会像今天这样遇到阻碍。
但是,我仍坚信她可以跨越这道障碍,始终走在我的前面。
七海灯子,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心愿……」
灯子如此呢喃时,挂在她嘴边那一抹微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现在的我还无从知晓。
但愿有一天,能够与她一同去面对吧。
然后,理所当然般奉献出灯子希望得到的任何事物。
不过现在的我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只好主动诉诸言语。
 「我知道灯子有自己的梦想,但那个梦想,非要在今年之内实现不可吗?」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停下了脚步。
在我们身后,翠绿的枝桠正在微微摇曳。
如果可以等的话。
 「就再多用上一年吧,毕竟我们还有时间。」
虽然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束手等待,但总会有些问题,能够交给时间来解决。
在转入这所高中之前,我曾下过许多的决心。
每一个决心,都看上去十分消极悲观。
可就因为当初投向灯子的那一个视线,就因为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
我就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一切的过往。
在作出回答之前,灯子先是对我问道:
 「那么,沙弥香愿意将自己的一年时间交给我吗?」
 「当然了。」
能够换来与灯子整整一年的形影相随,我已再无任何奢望。
……但如果可以奢望的话,唯愿这期限不仅止于一年,而是能够延伸到某个更遥远的未来。
于是,灯子露出了粲然的笑脸。
见状,我也立刻用笑容做出了回应
彼此的真正意图,则依旧深深掩埋在心底。
 「谢谢你,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让学生会戏剧得以实现。」
 「嗯。」
 「为此……好,那我们就回学生会室吧!」
说着,灯子一扫方才的沮丧,向前迈出了轻快的步伐。速度之快,令我不得不有意地催促自己,才不至于被她甩下。
凡事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
但无论如何,如今的我都接受着灯子的牵引。
能够遇到像她这样始终走在我前面的人,令我十分轻松。
同时,也为发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倍感安心。
这让我在没有明确目标的高中生活中,拥有了维系自我的风向标。
灯子希望我成为一位可靠的同伴。
而我只要满足她的希望,就可以陪伴在她身边。
灯子相信,我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我也相信,我能做到这一点。
从此以后,灯子没有再为学生会戏剧的事情去纠缠会长。在学生会室里也不再提起相关的话题,而是一如往常地……不,准确地说,是比过去更加投入地去参与学生会的活动。想必是为了在明年的学生会选举之前,尽可能增强自己在校内的影响力吧。
除此之外,她还去拜访各个文化系社团,阐述自己有关学生会戏剧的想法,争取在下一年获得他们的帮助。接受今年没有足够的筹备时间,以及学生会成员不肯积极响应的事实,开始尽力为来年做好充足的打算。
可即使有时间,也无法解决一切的问题。
虽说来年应该不至于没有新人加入,但如果像今年的我和灯子这样,只有两个人加入的话,学生会的成员就要变得比今年更少了。除了担心这一点之外,更令人大失所望的就是文艺社了。据他们所说,目前的活动主要以阅读为主,所有社员都不具备创作能力。这么一来,拜托文艺社创作剧本的计划也只好宣告搁浅,转眼间又回到了束手无策的状态。
课间休息时,两人百无聊赖地靠着走廊的墙壁谈及此事。从窗外洒入教学楼的阳光灼烧着脖颈,学生们左来右往的声音沿着走廊回荡个不停,让人宛如置身于人海中央。站着不动的话,就连悠哉闲散的脚步,看上去似乎都显得格外匆忙。
 「既然要演,当然还是原创的剧本最好。」
灯子表达了如此的期望。确实,如果选择过去存在的戏剧,就可以不必从零开始创作新的剧本了。为了应对因找不到创作者而无法准备剧本的情况,我必须做好与灯子截然相反的打算才行。哪怕经过一番苦恼,最终幸运地找到了可以为我们创作剧本的人,令我的努力全都白费,那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要不,灯子自己来写一本试试?」
 「我?不行不行。」灯子连忙予以否定。
 「还没尝试就急着否定,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话虽如此,要是问我灯子应该是什么样子,那恐怕用一整天的时间都聊不完。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是没试过,但根本不行,连开头部分都不知道该怎么写。看来没有特殊的才能,确实是写不了那种东西的。」
灯子起初还显得有些羞涩,后来则是以愈发失落的口吻如此断言道。
 「特殊的才能啊……」
但是像灯子这么特殊的人,应该也已经足够罕见了吧。
 「嗯,所以文艺社里有创作能力的人越来越少也很正常……话虽在理,但这么一来,今后该怎么办呢……」
说罢,在苦恼之余还不忘偷偷瞄了我一眼,就像是在寻找明知并不存在的希望一样。
 「沙弥香的业余修养当中,不包含这一类东西吗?」
 「我只学过如何把字写得漂亮,并没学过如何将文字组合到一起。」
这么一想,其实所有的文章都只是文字的组合而已。我平日里写下的那些乏味的文章,老师的板书,以及著名小说家的作品,使用的基本都是同样的文字。人们用不同的方式对相同的文字进行组合搭配,从而创造了美感,创造了各种修辞方法,创造了感动。
那么对我而言,这确实非常困难,我生来就不擅长挖掘和发现新的事物。
 「怎么就找不到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呢……」
灯子一边说,一边来回张望。
……靠肉眼能看得见这样的特征吗?
现代的小说家,手上恐怕已经不会再起笔茧了吧。
 「哪会那么碰巧让我们遇到一个啊。」
 「凡事总有万一嘛。」
灯子先是似笑非笑地错开了视线,但又马上将头转了回来。
 「要不我们埋伏在书店里,把去买那类书的人拉来写剧本怎么样?」
灯子的突发奇想总是显得格外的孩子气,让人既好气又好笑。
 「你打算天天都蹲守在书店里?」
 「反正我喜欢书,天天盯着书架也不会腻嘛。」
 「给我老老实实回学生会干活去。」
 「所言甚是。」
她乖乖地收回了这个想法,看来终归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接着,我给了她一个忠告。
 「就算真的有立志成为小说家的人,恐怕也不会轻易地四处宣扬吧。」
 「为什么?」
做任何事都洋溢着自信的灯子,大概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吧。
 「或许是因为……以高处的事物为目标,无论何时都仰着头的人,经常会被外界视作怪胎吧。」
有时候,这些来自周围的嗤笑声,足以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梦想。
所以,身边有人能够倾诉理想,其实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
听了这番话,灯子用余光看了看我。
 「我也是怪胎吗?」
 「灯子只是对任何事都竭尽全力而已。」
这是真的,并非出自我对她的偏袒。在我看来,灯子并不像追求梦想的人们那样,始终注视着上方。
虽然能够笔直地朝着目标迈进,但双眼似乎总是在看着另外的方向。
有时候,这会让人对她十分放心不下。
 「沙弥香有什么梦想吗?」
 「我啊……」
我一时语塞。我现阶段的梦想,是和灯子……是一直陪伴在灯子身边。
是让自己成为她的唯一。
原来如此,倾诉梦想确实很令人难为情,更何况她本人就站在我面前。
 「我还没怎么考虑过这件事。」
 「真的吗?」
灯子微微探出上半身,窥探着我的神情。
 「如果为将来的事情劳心伤神,导致无法专注于当下不得不做的事,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我只好用冠冕堂皇的谎言蒙混过关。
 「也就是说,沙弥香是现实主义者?」
 「我自己也不清楚啦。」
对此,我只能报以淡淡的一笑。毕竟梦想也是现实的一部分,这让人很难明确把握所谓现实主义的界限。
无论做什么,也无论梦想着什么,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永远都只有现实。
关键在于,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现实。
灯子的期望是学生会戏剧的成功上演,但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本人不愿意透露的真相,却被我无意得知,这样真的合适吗?
 「……………………………………」
事情发生在造访文艺社的那一天。
文艺社的活动地点位于音乐室附近的空余教室。社员们使用的桌椅和普通教室里摆放的不同,像是他们自己准备的。窗前拦着一层厚厚的窗帘,大概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太强烈的阳光。也是因此,室内的空气中飘着不少尘埃。另外或许是拜隔音措施所赐,音乐室的声音几乎不会传到这里。倒是在操场活动的运动社成员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始终不绝于耳。
室内的社员共有六名,每个人都单手举着一本书,如此光景,确实与想象中的文艺社别无二致。
但是……
 「很抱歉,我们这里没人会写剧本。」
被文艺社社长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掉的灯子,不知内心作何感想。
至少表面上,她依然显得相当友好。
 「这里平时都进行些怎样的活动?」
 「也就是互相交流一下读后感什么的。」
 「是吗……」
灯子也没再追问下去,象征性地表达了谢意之后,就果断地离开了活动室。
就在我想要追上去时——
 「那是七海同学吗?变化真的好大啊。」
坐在角落里的女生就像是刚刚注意到这个事实一样,小声地如此低语道。听了这话,我不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即使在离开文艺社之后,她的措辞,以及对灯子的称呼依然令我十分在意。
 「对文艺社的期待落空了……」
在走廊上,灯子如此慨叹道。
 「也没办法,毕竟读书比写书要有趣,也要轻松多了嘛。」
 「是吗?」
说实话,即使在读书当中我也找不出什么乐趣,所以无法对灯子的话产生共鸣。
初中时的我在类似的情况下,选择了迎合对方,改变自己。
后来自我检讨时,一度认定那是错误的选择。可实际上,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的呢。
究竟哪一个我,才是灯子期望中的我呢。
 「该怎么办呢,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去找谁了。」
 「是啊……」
我心不在焉地迎合着,但实在放不下心中的疑问,于是不禁停下了脚步。
 「灯子。」
 「嗯?」
 「我想和他们再多聊几句,你先走吧。」
我很清楚自己的这套说辞显得有些不自然,毕竟刚才的交流当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值得进一步探讨的价值。
但是,灯子虽然脸上写满疑惑,却还是没有多加干涉。
 「好啊,那我就先去学生会室了。」
 「嗯,我也会争取早点回去。」
和平时一样,尽管心里都还藏着其他想说的话,但两人都表现得深明事理。
灯子确实表露出了想要追问的态度,但是,终归没有深究。
对灯子而言,这大概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表现吧。
这种允许彼此拥有秘密的关系,倒是也不乏舒适。
不去填补彼此之间的距离,仅仅并肩而行的关系。
永远延展下去,也不会发生改变。
我回到了文艺社的活动室里。
 「打扰一下。」
看到刚刚离开的人突然又跑回来,文艺社的女生显得有些吃惊地挺直了腰板。
 「啊,呃……想起来了,佐伯同学。」
明明并不认识,她却叫出了我的名字,于是我也只好暧昧地回答了一句「没错」。
 「咦,找我有事吗?」
 「是的。」
 「那……总之,先请坐吧。」
说罢她合上了手中的书,然后在自己身边为我准备了一张椅子。
 「谢谢。」我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大概在其他社员眼中,无论我还是灯子,都一样堪称是莫名其妙的来客吧。
 「不好意思,打扰你参加活动了。」
 「嗯……不过,反正现在也只是在看书而已啦。佐伯同学是对文艺社产生兴趣了吗……应该不是吧?」
她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让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过,倒是也没说错。
令我产生兴趣的并非这个社团,而是灯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认识灯子吗?」
她刚才的反应,简直就像是很熟悉过去的灯子一样。
而理所当然地,我丝毫不了解灯子的过去。
在感兴趣的同时,也稍稍有些嫉妒。
能够在高中与灯子相遇已是莫大的幸运,但有时也会忍不住贪婪地想到,要是能更早遇到灯子该有多好。如果在小学时代遇到过灯子的话,不知现在的我会变成怎样的人?
这份心愿如同一场禁断的梦,每次见到灯子都会变得愈发强烈。
 「七海同学?我们小学是念同一所学校。只不过她的变化实在太大,所以刚才都没认出来。」
 「是这样啊……」
小学时的灯子……应该就是现在的她按比例缩小的模样吧。
她背着双肩包的样子,真的让人无法想象。
 「当时的她是什么样?」我难掩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文艺社员一边想,一边用书角贴着下唇。
 「很不起眼。」
 「……这倒是没想到。」
完全无法将这种形容与现在的灯子联系到一起。
 「老老实实的,不太爱说话,学习成绩没那么好,体育运动也完全不在行。啊,考试成绩基本都是我排在她前面。」
她每断一次句,我都忍不住想问她有没有认错人。这样的人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变故,才会变成如今的灯子呢?难不成是途中被人给掉了包?
 「真要说的话,现在的七海同学倒是很像她的姐姐。」
 「灯子的姐姐?」
 「嗯,不过我也只见过她一两次,所以只能谈个大致的印象。」
 「哦……」
从没听说过她还有姐姐。或者说,灯子从没提起过任何和家人有关的事。
姐姐啊……
如果是像灯子一样的人,那我应该也会喜欢她吧。
 「啊,但是七海同学的姐姐……」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道,却又只说了一半。我对另一半十分在意,就默默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姐姐已经去世了。」
 「哎……」
强烈的冲击,令我一瞬间没能看清她双唇的动作。
 「记得是遇到了意外事故……不过班里的人并没有去参加葬礼,所以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有这种事……」
大概就是因此,灯子才从来不肯提及自己的家庭情况吧。
由于话题十分沉重,所以文艺社员也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在短暂的沉默缓解了难堪的气氛之后,她才看好时机,以相对明快的语气稍稍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为什么要问我有关七海同学的事?」
 「咦?」
……为什么?
一时之间,想不出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
估计她也没想到我会被问住,于是有些笑容僵硬地补充道:
 「因为看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就想说为什么你不去直接问她本人呢……」
言之有理,既然是朋友的事情,何必像查案子一样拐弯抹角地来问别人呢。但就算直接问,灯子也肯定不会回答我的,更何况是这种失去亲人的悲伤往事。
那么,像我现在这样找人刨根问题地挖掘她的隐私,真的好吗?想到这里,良心不禁开始隐隐作痛。
不好,当然不好。可是,我渴望更加了解她,这样的心情根本无法抑止。
毕竟对于灯子,我恐怕仍旧一无所知。
 「该不会……其实关系并不好?」
 「或许吧。」
我不禁如此自嘲道。
 「那才怪呢,你们明明整天都在一起嘛。」
 「也没有整天都……莫非大家都是这样议论我们的?」
 「也算不上是议论啦,不过确实小有名气吧。毕竟两个美女在一起,就像一幅画一样,会引人注目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虽然之前并不知道其中一个是七海同学,但另一个是佐伯同学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只知道我?」
 「咦?」
这次,反而是她被我问得瞠目结舌。
 「啊。」
紧接着,她用书的封面遮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就是有各种原因……」
她开始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辩解什么,只是被书挡着,几乎都没听清。
 「……不过,这样就省得自我介绍了,倒是也方便。」
总而言之,她之所以知道我的名字,似乎是因为某种传闻。
虽然并不喜欢别人传我的闲话,但既然是和灯子一起……
一时之间,不知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感到开心。
再继续打扰下去也不太好,我决定不再多聊,就此打住。
那名女生一边重新翻开书,一边轻轻挥了挥手。
 「那就……再见啦,佐伯同学。」
 「嗯,谢谢你。」
由于打听到的情报过于出乎意料,导致走出活动室之后,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虽然刚才答应过马上回学生会室,但实在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灯子面前保持冷静。总之只好强迫自己迈出脚步,但眼中已经几乎容不下任何事物,只有大脑仍在超速运转。
首先,得知了灯子也曾有过毫不起眼的一面。平日里的灯子哪怕仅仅是坐在教室里,也依然绽放着异彩,令人们如同被灯光吸引的蝴蝶一般围绕在她身边。
而我也只是其中一人,拼命想要让灯子对我另眼看待。
所以,才会想要更加了解她。
可没想到……
 「这么说来……」
在走下楼梯的同时,不经意地回想起一段过去的对话。
灯子曾说自己和某个人相比差得很远很远……那个人莫非就是她的姐姐?
和七海灯子一样的姐姐。虽然并不相识,但她一定是个非常出色的人吧。
就像现在的灯子一样……
——该不会,灯子是刻意想让自己变得和死去的姐姐一样?
至于为什么……虽然有着诸多想象,但终究都只能停留在臆测的阶段。
到头来,还是要问灯子本人才行。
灯子如此执着于学生会戏剧,是不是也和姐姐有关呢。
本想着总有一天要得知真相,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到头来,我带着未能理清的千头万绪来到了学生会室门前。既然都说好了会回来,自然也就无处可逃。虽然灯子不会因此而生气,可一旦破坏约定,对自己也会造成伤害,哪怕是再琐碎的事情,也是一样。
我走进了学生会室。和往常一样,屋里只有两名前辈,会长则是不见踪影。
当然,灯子也在。
 「啊,沙弥香来了。」
将各种文件平铺在桌上的灯子一看到我,喜悦之情立刻溢于言表。
理所当然地,我的情绪完全没有影响到灯子的状态。
 「来一起完成今天分到的工作吧?」
 「包在我身上。」
只要有事情做,就可以暂且分散注意力了。
我放下书包,坐在了灯子身边。而灯子也许是因为任务变轻,因而显得十分开心。
 「有沙弥香在真的太好了——我每天都会这样想至少一次。」
 「深感荣幸。」
之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若是平时,这样的夸奖早已令我飘飘欲仙,可今天实在没有那样的余裕。
我一边着手于工作,一边在脑中勾勒着她的侧脸。
七海灯子。无懈可击,深明事理,始终走在我前面的人。
虽然曾经想过假如小学时能遇到她该有多好,但如果小学时代的她真如同我听说的那样,那我还会为她而心动吗?当时那个自视甚高的我,或许连理都不会理她一下吧。
那么,现在呢?
如果灯子的完美无瑕仅仅是一层虚饰的外壳,那至今为止,究竟是什么在深深地将我吸引?
我机械地伸手翻动着文件,脑中却完全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学生会,以及灯子的姐姐。
只要加以调查,应该不难找到答案。但是,为满足一己之私而去对她的事情东捱西问,真的合适吗?
换做是我,如果被人不择手段地窥探隐私,想必也会深感不悦,并采取相应的措施吧。
啊,但如果对方是灯子的话,那我说不定会为她想要更多地了解我而感到高兴,只是不知道灯子会不会对我产生如此的兴趣……不对,越想越偏离主题了。
总而言之,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窥探他人的过去,是十分恶劣的行径。这一点是最基本的常识,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发生动摇。
在此基础上,我究竟应该更进一步,还是应该装作不知道?
 「……………………………………」
逐渐发热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握住了笔。
其实,根本无需为此烦恼三天两夜,答案也早已呼之欲出。
对我而言,凡是与灯子相关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件能够让我放弃追究。
这就是那一天,发生过的事情。
我也和任何人一样,无法抹消自己的过去。
无论如何拼命尝试去掩埋,去隐藏,它都会像冰雪融化后的大地一般,重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既是如此,在除雪者面前就更是无从遁形了。
课堂上,我偷偷地观察着正在专心听讲的灯子。可从她身上,我找不到任何美感,不再像过去那样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
如今仅仅是看着她,已无法令我获得心灵的富足。
因为在我的心中,充满了困惑和疑问。
 「………………………………」
那件事之后,我在校内进行了一番调查,找到了几位当时在校任职的教师,易如反掌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灯子和她的姐姐七海澪,以及学生会戏剧所拥有的含义。
小学时代的灯子通过自我磨砺,成长至今的原因。
从结论来讲,我与同学们平时看到的灯子,只是她的一副躯壳。
真正的她,恐怕并不存在任何的自信与锐气。
灯子只是巧妙地欺骗着所有人,饰演着一个完美的自己。
而迄今为止,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现在看着灯子的时候,再也无法忽视那片笼罩在光芒之下的阴影。
秘密一旦被揭露,就成为了我所经历的过去,再也无法抹除。 
这时,曾经思考过的问题再一次浮现在脑海当中:
假如灯子的考试成绩是最后一名,我还会喜欢她吗?
我不懂灯子,但更加不懂自己。
如果我想从灯子身上得到的东西,她其实从不曾拥有的话……
那我对灯子的执着,是否还存在意义?
就在我对此烦恼不已时,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当时午休刚刚结束,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为接下来的课程做准备,结果刚把手伸进书桌,却摸到了一张与自己的笔记本纸质完全不同的东西。是别人放进来的吗?我有些疑惑地将其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长方形的信纸。
当然,并非出于我自身之手。
 「这……」
虽然手法有些守旧,但这肯定是……那个吧?
我不由得一愣,感觉大脑似乎受到了轻微的冲击。
总之先把这张信纸悄悄塞回了书桌里,然后用手撑起了下巴。虽然不太雅观,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并闭上眼睛开始消化这一事实。
这样的经验,确实还是第一次。
首先想到的是对方有没有找错人,但自己距离灯子的座位隔得很远。所以,大概确实是给我的。
恍惚之间,某种躁动的情绪在心中掀起了层层涟漪,刺激着我的皮肤。这种感觉与很久之前,纵身跳入游泳池的那一天是何其相似。
如果泳池就在面前的话,我大概会再一次跳进去吧。
不知这次,还会不会在水中遇到她呢。
然而,总不能一直躲避在过去的回忆当中。
就像灯子的事情一样,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渴望去了解更多。
或许这就是我的秉性吧,太多的未知,会令我无法容忍。
想到也有可能是十分要紧的事,我便在课堂上偷偷拆开了信纸。一时也不禁感慨,在这人人离不开手机的时代,竟然会选择如此古典的方式,可转念一想,恐怕写信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或邮箱。而且,守旧的方式也未必不好。跨越漫长岁月而经久不息的事物,必然有其独特的意义和价值。
我一边想,一边开始逐行拜读这枚蓝白色的信纸。
说实话,字写得并不算漂亮。
 「……………………………………」
信件的内容与想象中大致相同,并且提出了放学后在教学楼背后见面的请求。从落款处的名字来看,写信的人大概是个男生,不过我对此人并没什么印象,是班上的人吗?
在午后倦怠的空气中,教室里的一个个背影都显得无精打采。我不动声色地逐一打量了他们一番,但毕竟没人会把名字写在背后,所以也就无从继续查证。
我将读完的信重新藏进了书桌里,但字里行间一览无遗的好意,依然如残影一般浮映在眼前。
虽然并非第一次被人告白,但不代表我对此已经习惯。
我就像上次那样完全无心听讲,浑浑噩噩地熬到了放学后。灯子当然对我内心的纠葛一无所知,如往常那样走到了我身边。
我也一如既往地为此而感到紧张,只是这次,理由和以往不太相同。
 「沙弥香?」
见我既没收拾书包,也没打算站起来,灯子不禁歪了歪头。
 「今天……还没定好。」
原本就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再加上另一件事也悬而未决,令我不由得有些词穷。
 「啊,家里有事?」
 「倒也不是那样……总之,事情办完了我会去的。」
说完,才发现这理由和灯子平时用的一样,该不会被她识破吧?我紧张得甚至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是吗,那我先走喽。」
灯子的反应也和以往一样,显得浮于表面。
没错,我平日里看到的灯子,其实都只是表面现象……我怀着如此感想目送她离去,过了好久都无法站起身来。但是,今天我是真的有事要办。
得去拒绝掉他才行。
来自男生的告白,我当然不可能会接受。
不对,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同意。这样的决意,令我有些心情沉重。
为了不被灯子撞见,在稍隔一段时间之后,我朝学生会室的方向走去,并在途中改变方向,前往那个曾两次目击告白的空地。真没想到,我也有机会作为当事人出现在那里。
没过多久,便在树木的缝隙当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啊。」
那个男生也立刻发现了我,并在转过身时不自然地左右摇晃了一下,显得颇为紧张。
 「你好。」
虽然不知这么说是否合适,总是还是先打了招呼,于是对方也有些不自在地回了一句「你好」。看长相,他并不是我的同班同学……大概吧。
 「抱歉,让你久等了。」
 「啊,没关系,毕竟我也只写了放学后,而没写具体时间嘛……应该没写吧?」
这时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明明个子比我高,却把腰和膝盖都弯得几乎需要抬头看着我。在约我相见的信纸上,他已经明确表达出了对我的思慕之情,明知如此,却仍不得不与其正面相对,迎接对方投来的那种不同寻常的目光,这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对于那封信,我只能说声抱歉。」
重要的事情,就应该马上说清楚。
只见他半弯着腰僵在原地,只有双唇还在勉强地微微颤抖。
 「啊,嗯……这……好吧。」
他先是有气无力地吞吐着残缺不全的语句,然后伸直了腰和膝盖,将手扶在腰间,整个身体依然有些微微前屈。
 「那……接下来也就无话可说了。」
说罢,他有些困扰地错开了视线,发红的耳朵表现出了他加速的血流与心中的茫然。
这种气氛,有点像是挂断电话之前那段尴尬的时间。
但是,要是我就此甩下一句「再见」并扬长而去,也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向我问道。
若是几天前的自己,一定能够坦然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
我将目前的心情坦诚相告。我想自己确实爱上了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灯子,但如果仅止于此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深陷泥淖,整颗心都感到无所适从。
 「意思是说,还无法确定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
 「嗯,应该是吧。」
对素不相识的男生,真的有必要回答得如此诚实吗。
说不定,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倾诉心中的烦恼吧。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于是我尝试着主动提出问题。只见对方先是绷紧了肩膀,然后胆怯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上的那个我,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我吗?」
 「这……嗯,没错。」
 「谢谢。」
我微微低下了头。
 「不用不用。」
对方也显得有些诚惶诚恐,对我连连点头。
 「你喜欢我的哪些地方?」
听了这个问题,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双手就像溺水一样漫无目的地举在半空中。
 「这……算是在伤口上撒盐吗?」
 「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
但是,他立刻摆了摆手。
 「不,既然如此,还是说出来更痛快一点。首先是脸,最大的原因就是脸……嗯,脸很重要。」
他边说边故作深沉地频频点头,差点把我逗笑。
因为,我最初喜欢上灯子也是出于完全同样的理由。是不是所有人都一样呢?柚木前辈是这样……就连小学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子,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
 「那么,如果这张脸是假的呢?」
 「……啊?」
 「打个比方而已。如果这张脸其实是一副用来掩盖过去的假面,你还会喜欢吗?」
果真如此的话,该怎么办?
在自己的心中无法得到解答,只好向外界寻求答案。
甚至,对方只是一个刚刚知道长相和名字的同龄男生。
所以其实,并未抱有太大的期待。
但是他却十分认真地经过了一番深思,然后回答道:
 「无论过去如何,都无法否定现在。反过来也是一样,无论现在如何挽回,也没办法抵消掉过去发生的事。所以过去和现在看似彼此相连,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如今呈现出来的,就是这个人的一切。你现在很漂亮,大家自然会喜欢上现在的你。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
他的回答,比我想象的还要真诚。
仿佛捧在手中,便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让人愿意去细细品味,直到这些话语彻底消融在空气当中。
而他则是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双脚也不停地左右移动。
 「但结果还是被甩了,还是被甩了啊!」
为了掩饰内心的羞涩,他如此高声重复着,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才好。
 「谢谢你。」
但到头来,还是对他的回答表示了感谢。
至于他对我的好感,我大概并没有产生任何谢意。
 「不不,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让你特意跑来一趟真是抱歉……那、那我走了。」
说罢,他快步走到了林子里,难道是打算就这样横穿过去?
走出这片昏暗茂密的树林时,大概会被虫子咬得很惨吧。
 「是不是说对不起比较好呢……」
……不对。
虽然稍有犹豫,但到头来,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现在,在我眼前的……七海灯子。
我独自一人,感受着从手指的缝隙当中吹过的微风。
然后,轻轻将双手握在一起。
掌心传来的是并不温暖,却也算不上寒冷的温度。
之后,我若无其事地前去参加学生会的活动,然后在离校的路上——
 「记得沙弥香家里养了三只猫?」
灯子伸出手掌并弯下了三根手指。
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只?
 「是两只啦。」
 「对对,可爱吗?」
 「当然了,我们从小学时就一直在一起来着。」
虽然现在已经相处得很好了,但我主动过去亲热时,有时候还是会被它们逃掉。
不过,这种任性也是它们的可爱之处。
 「有猫真好啊。」
不知发生了什么,今天的灯子似乎对猫产生了强烈的欲求。
那样的话——
我刚想开口,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
结果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起走到大门口,之后便就此别过。
与长长的影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阵阵悔意不断敲击着自己的脊梁。
如果刚才邀请灯子来家里玩的话,是不是能进一步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呢。
但是这样的后悔,并未持续太久。
当天晚上,在我和灯子用手机简讯聊天时,玳瑁猫碰巧来到了我的房间。它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在椅子周围绕来绕去,还贴在我的脚边蹭啊蹭地撒娇。于是我一边摸着它的后背,一边拍了张照片发给灯子。
接着,灯子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突然——
 『我可以去摸摸吗?』
 「哎……」
 『来我家?』
 『不然在别的地方能见到它们吗?』
这也是,我总不能抱着两只猫和灯子约在外面。
灯子要来我家。多种含义不同的抗拒与期待纷纷如同墙壁一般,朝我迎头撞了过来。
 「好啊。」
我这声回答,就像手中攥着石头一样坚硬。
然后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我们不是在打电话,光靠说她是听不见的。
 『那明天就去吧。』
 「太快了吧。」
当然,这句话她也同样没有听见。
第二天,我和灯子相约在站前碰面。平时基本不需要乘电车,所以自从初中毕业就没再来过这边。虽然觉得休息日应该是安全的,但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碰到那个人该怎么办。好在最终先出现的是灯子,也算是虚惊了一场。
被我带到家门前时,灯子看着我家的正门,发出了「噢噢」的惊叹……这是在感慨什么?
我看看自己家的大门、围墙和庭院。
 「很稀奇吗?」
 「当然了。啊,但和沙弥香说的一样,庭院确实和学生会室周围有点像。那样的景观竟然可以搬进家里,真是厉害啊。」
灯子兴致勃勃地仰望着树木的顶端,并笑着说道。
就在我陪灯子参观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从屋里走出来的祖母。她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灯子,然后问道:
 「你的朋友吗?」
 「嗯。」
 「您好,我是七海灯子。」
灯子打了招呼之后,祖母先是用她那细长的眼睛凝视着灯子的脑袋,然后点了点头。
 「孙女承蒙关照了。」
说罢,祖母便离开了家门。
 「是沙弥香的奶奶啊。」
 「嗯。」
 「看上去好有精神啊。」
 「即使如此,腿脚其实也已经大不如前了。」
总是腰背直挺的祖母,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发生着变化。
而变化并无好坏之分,最终留下的结果,就是一切。
进入家中后,灯子的「噢噢」依然不绝于耳,见到墙壁走廊,她都要感慨一番。
来到我房间时,更是「噢噢噢」地增加了感概的分量。
 「先要猫,还是先要茶?」
 「猫。」
灯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明白了。」
于是我把灯子留在屋里,自己来到了走廊。反正屋里也没有什么不能让灯子看到的东西……应该没有……吧?越想我反而越担心起来。
祖父母都不在家,也只能靠自己去找了。不久后发现了黑白花猫,心想灯子应该也不会挑剔的吧,于是就把它抱了起来。它大概是刚刚睡醒,显得反应有些迟钝。
回到屋里时,灯子正在端详我的书架,见到被我带来的猫,立刻喜上眉梢。
想到书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角落还放着那本我并不爱看的书,不知她有没有注意到。
我可不想让灯子知道前辈的事情。
 「你好啊。」
灯子一脸兴奋地对我怀中的猫打着招呼。而猫此时则是完全睁开了惺松的睡眼,缩着脖子一动不动。我一松开手,它立刻跳到地上,然后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看着灯子
在屋子中央追着猫来回打转的样子,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只见灯子正小心翼翼接近黑白花猫,而猫则是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一点一点地向后退,根本不愿意靠近它从未见过的灯子,将身体重心放在后腿上,摆出了一旦被接近就立刻逃走的架势。
 「被男生排着队告白的灯子,似乎不怎么讨猫喜欢啊。」
 「也许我这张脸在猫的世界里不受欢迎吧。」
听了我的玩笑,灯子也不由得露出了苦笑。但她仍然不依不挠,干脆弯下腰来,让自己与猫处在同一高度上,以此表示友好。低头看着「过来,过来」地伸手逗猫的灯子,随之而来的脱力感令我陷入了深思。
虽然心中仍有千头万绪,尚未来得及整理。
 「………………………………」
但是,眼前这个与猫嬉戏的灯子,确实十分美丽。
灯子始终是灯子。正如梦与现实并存于同一片大地一般,无论虚浮的外表,还是脆弱的本性,都是真正的七海灯子。
所谓虚假的躯壳,其实并不存在。令我为之倾心的,就是眼前这个原原本本的灯子。
因此我可以断言,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喜欢着七海灯子。
这时灯子又一次被猫甩掉,她先是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我,然后,露出了笑容。
 「有哪里好笑吗?」
 「因为,很难得看到沙弥香露出如此柔和的表情嘛。」
说是这么说,灯子自身的语气也是一样柔和。一股舒缓的空气,正渐渐地扩散在我们周围。
这种暖意,就如同早已逝去的春日暖阳。
 「我平时真有那么严肃吗?」
 「嗯,总是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我刚要问那是怎样的表情,灯子就直接补充道:
 「条理清晰,不苟言笑……就好像在潜意识里,始终鞭策着自己。」
灯子一边追猫,一边如此坦然相告。
 「但我喜欢上的,就是沙弥香的这份勤勉。」
一句轻描淡写的「喜欢」,如同利箭般射穿了我的胸膛,连这次突然袭击带来的惊慌都被一并刺透,令我转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维持自己的表面。
灯子所做的,也无非是同样的事情。
或许她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与自己相似的特质,所以产生了亲切感吧。
本想用同样的话夸奖灯子,结果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并且挪开了视线。此刻的我,是否已经换回了灯子所说的,那张郑重其事的脸呢?
想要实现心愿,自然就要像这样付出努力。
毕竟,我从小就是一个只要肯坚持,就什么都做得到的孩子。
而如今,我想要达成的心愿,就是陪伴在灯子身边。
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无论以怎样的形式。
这份强烈的渴望,既灌溉着焦灼的喉咙,也渐渐蚕蚀着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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