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海棠》第六期

Chapter III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只不再垂涎自由的鸟，在你的笼子里陪着你衰老”
如升楼。
湫已经无法记起这是他被灵婆关在这间屋子里的第几天。
最开始，他还经常会和时不时来送饭的灵婆抱怨。当他意识到这些只是徒劳之时，也就神奇般地静了下来，用心去背工作手册。
时不时他会安慰自己，背完这一章就去和灵婆请假，飞奔回那个熟悉的围楼里去找椿野外那条溪流旁边玩。可是当他确信这一章自己已经倒背如流，整理好了衣服，准备打开小屋的门。就在手碰到门环的一刹那，却又突然像中了邪一般定住。
椿…她不理我了…她去好地方一个人玩了…哼…小气鬼…将来看见她，我一定要好好挠她痒痒…
他边摇头便喃喃自语，眼泪在脸上分了岔，流成一条又一条忘川。
他们不会在那条流满了痛苦的河里相见的。
她…会在人间找到那个比我更爱她的人吧…他开心地笑着。
笑到他心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嘴里。
秋天了。
大海棠树上的果子，村里人都说是甜的。
然而在他的眼里，那些果子全都是咸的，咸到无法下咽。
七七，四十九。
门开了。久违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这间屋子，被风卷起的灰尘映出了阳光们跑过的轨迹。他下意识地抬起了胳膊，挡住了照在了他眼睛里的光。
门口，一个矮小的身影。
“出来吧，是时候了。”
话毕，灵婆似乎没有搭理湫的意思，自顾自地上了楼。急忙套上衣服的湫跑出屋子去追赶灵婆，没想到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顶楼，灵婆的办公室。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灯旁边还放了座香炉，刚点着的香，往外细细地吐着断断续续的烟。
若没有旁边写着“回避”二字的牌子和地上那些猫，或许这里会给人一种文人墨客的书房的错觉，或许就是阴森了点。刚坐定的湫，还没来得及用脚赶走桌子下面的猫，一张卷子就被灵婆甩了过来。
“一个时辰内答完，到点了你要是没写完，别怪我不客气，哼…”灵婆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去补觉，出门的时候给他扔下了这句话。
“灵婆上岗，要背那么多东西不说，还有考试，真让人新鲜…”湫苦笑着把视线拉回到卷子上，接下来他就呆住了。
第一道题，书上没有；
第二道题，书上还没有；
… …
一直到最后一道题，书上还没有，整个卷子上的东西，书上全没有！…
慌了神的湫，赶忙下楼去找灵婆。但一看灵婆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样子，若是强行把他叫醒，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还是算了吧…
心里七上八下的湫悻悻地沿着楼梯回到办公室，抓起笔，挠了挠头。这些题，按照常识，应该是能做出来几道的吧…
若是真的不合格，回头再跟他说嘛…
没想到，卷子上的题，他在围楼里都闻所未闻，这下他彻底慌了神，真的出事了。
椿喜欢猫。陪着她从家里拿出两条小鱼到火烧楼里喂那些流浪猫，是他最快乐的回忆。看见那些猫，就像她在眼前；听着猫的叫声，他心里也会感到很温暖。
然而今天——
答题本来就不顺的他，屋里的猫们还时不时地叫，这很自然让湫大为恼火。最开始还能通过把耳朵堵上来忍受的他，在那柱香烧到四分之三的时候，终于快忍不住了。
愤愤地把用来答题的纸揉成一团准备反击的他，突然听到了脚踩木质楼梯嘎吱嘎吱的声音。
时间到了。
这下彻底完了。湫心想。既然无法反抗，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湫把身子往后一靠，做出很舒服的样子，静待灵婆看完比自己脸都干净的卷子然后对自己冷嘲热讽。
灵婆看上去比湫还悠闲。缓缓踱进办公室，抻了个懒腰，打了个放纵不羁的哈欠之后拈起了湫用来写答案的纸。
“都说你小子脑子还不太灵光，看来他们还真没说错…”灵婆冷笑。心底一片黑的湫，装出了一副很懊恼的样子，对他的话却是左耳进右耳冒。
看来你小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搬到这里吧，我下个月就走了，唉，老骨头了，终于要到人间去晒晒太阳喽…
刚才还摆出了一副漠不关心的湫，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分明交的是白卷，怎么还让我搬进来呢？这老头，故意坑我的吧…
灵婆轻蔑地看了湫一眼，自言自语一般：你在这地方，遇见的人，碰到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我在这儿都快八百年了，都没敢说我看遍了红尘，慢慢品吧，小子，日子还长着呢…哼…
人间，悬崖边，小木屋里。
一切就像那天椿刚刚被渔网困住了一样。
海面上，一个孩子的脑袋，随着海浪若隐若现。孩子努力地划水，但这只是徒劳，小小的身子马上就被浪冲的离岸越来越远。尖叫还没出口，就被发怒的大海吞了个干干净净。
尾随着椿冲出房门的鲲妹妹，还没来得及说姐姐小心，椿就从悬崖上直直跳了下去，径直向那个孩子游了过去。
一刻钟之后。
椿抱着那个孩子，当她踏上石板阶的最后一层，就再没了力气，瘫倒在木屋旁边。那个孩子，咳出了一滩水，站了起来开始大哭。
一刻钟之前。
在悬崖下抓小蟹的阿华，手足无措地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恶狗浪卷进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