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短篇 】异闻录其一 夏虫语冰（下）

（接上文）
“那老人说，这个女孩，虽然是我的真爱，但唯独有一点与常人不同，她只知道一年三季。要是跟他提了冬季的事……”
“要是提了？会怎么样？”陈久的态度丝毫不像在撒谎，我想这事算是真的蹊跷了。
“会失去她……自霜降以来，我已经一个月没看见过她了。”陈久的语气中尽是遗憾和后悔。
（霜降，二十四节气之一，每年公历10月23日左右，霜降节气含有天气渐冷、初霜出现的意思，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也意味着冬天即将开始。）
我放下手中的电话，对一旁坐立不安的陈久说到：“我都问过了，那附近的人，都没见过这姑娘。”
“不可能，不可能，那不是幻觉。”
我能记起，记起她的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庞时的感觉。
我能记起，记起她的眼，眼里有着能照亮整个夜空的星光。
我能记起，记起她的发丝，随着晚风浮动，比河边的柳条更好看。
“不如这样吧，比起这个可能存在的“三月蜉蝣”，我觉得那老头子更容易找到，我们先去找那老头。人们不是常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陈久听了我的话，无奈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已经打听到了那个老头的消息才敢这么给陈久说。
据社区的大妈说，那老头经常一个人坐在公园最角落的长椅上发呆，看着精神不是很好，神经兮兮地，好像也没什么熟人，只是有这么个印象。
昨天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陈久，今天我赶忙按照社区大妈的指示，找到了那老头的住址。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社区里，我才不信什么三季人的故事呢，我觉得多半是那傻子听了这老头的话，迷了心窍。
我按了十几次门铃，一点反应都没有，正敲了几下门时，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楼一路响到这三楼。
“喂，你找陈大爷干嘛？”
我赶忙打了个招呼，顺口问到：“哦，陈大爷没回来吗？”
“陈大爷都死了一个多月了，你找他干嘛？你他亲戚？”
我心想，呵，怎么还扑空了。不过看这样子，还有得扯，我便接口道：“对啊，我他外甥，前段时间听说他身体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啊，我还想来看他老人家一眼，哎。”
那人听了我的话，表情缓和下来，走近了跟我说到：“我们也在想，他咋连个家人都没有，本来年初才搬过来的，这突然走了，剩下一些遗物，咱们也不知怎么处理，诶，你来了正好，把老人家遗物领回去。”
其实我不怕麻烦不仅是因为我答应了陈久的请求，其他的原因不便在这里透露，不过细心的人应该能猜到。
拿到陈大爷遗物的事，我还没告诉陈久，其实说是遗物，也就是一大堆废纸和照片，还有一些奇怪的小东西，也没啥值钱的，估计有也被人拿光了吧。
我随手打开遗物中的一个厚厚的牛皮笔记本，上面稀稀疏疏地记着字。
原来是日记。
2月29日
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孩，只看一眼我就怦然心动。
………
3月20日
相约在这小小的公园，她果然出现了，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看着她悄悄地向我走来。
……
3月23日
她还是按约定的时间来了，我想了好久要聊什么，终于要派上用场时，一看到她可爱的脸庞，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
诸如此类，详细记载着老大爷年轻时遇见真爱时的点点滴滴，我读着读着竟然有些泪目。
翻动着这本日记，期间有好几次夹着的照片掉下来，全都是和那个女孩子相关的照片，的确很可爱啊，长长的头发绑着可爱的缎带，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咦……连这种事也记载着吗……”
“我无法抑制住那份冲动，我抱紧了她，我们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这一定是太热了。一定是因为夏天的关系，带着无限温暖的晚风一阵一阵地拂过，让我汗流浃背，我激动不已，和她一直吻了很久，唇齿间全是她的味道，我闻她的发丝，闻她的脖子，闻她的胸口，都是淡淡的清香，我爱她，正是因为这种爱，让我舍不得此刻放手，夜已经深了，周围没有一个人，
，这一刻时间已经停滞，只剩下我和她，我们一直交融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如果可以不管旁人与时间，我愿意就这样永远陪伴着她。”
“哎，这是令人羡慕啊，想不到大爷年轻时还有这样的经历。”我跳着页数翻了翻，到最后又看到一大段字迹不清的记录，书写者当时情绪应该很激动。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躺在盖着雪白床单的床上。外面飘着雪白的雪花。”
“下雪了呢。”“我”靠在床边，看着满天飞舞的白雪。
“下雪…下雪了吗？”她躺在医院的床上，被子被她的大肚子撑得高高的，她想撑着手想坐起来。
“我”赶忙去扶她，她就倚在床头上。
“真的是雪。”她平静地说。
“这就是雪吗。”随后又淡淡地自语道。
“血！”旁边病床那位女士的尖叫声，打破了雪天的宁静，医生护士一个个像潮水一样聚集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走了她，我跟着他们，看着她被送进手术室，出来时，她却已经闭上了眼。
“这？”字迹到这里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但大致的过程我都明白了，那大爷的妻子在生产途中死去了。
可最让我震惊的，是最后两个字。
“陈久”笔。
我约出陈久，再次详细地询问了关于老大爷的事。
“老人家告诉我不能谈冬天的事时，那时已经是跟三月处了好久之后第二次碰到他了。”
“老人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注意到他被人盯着。”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看不清脸。”
“我好后悔…当初提了那些话…”
“我大致了解了，总之，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回去之后，陈久无心工作，整天想着三月女孩的事情。
同时迟迟没有从我这边得到消息，陈久每天浑浑噩噩地度日。
就在这之后的一个月，陈久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冷掉的咖啡，他偶然看向窗外，看见天上落下来闪着光的白点，那是…
下雪了呢。
“下雪了呢。”
陈久突然感觉到什么，什么都不管了，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股脑冲出了公司，他望着天空上落下的雪，突然拼命地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下雪了啊！三月，下月了啊！”
陈久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指引着自己，他只管跟着这指引，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竟然就来到了这个公园。
天空中掉下的鹅毛中，他老远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绿色霓紗的女孩在草地中翩翩起舞。
“三月！”
但时间仿佛停滞，陈久竭力地迈步，却怎么也不能靠近，他用尽一身力气去迈腿，却感到空间如同水泥一样凝固着他的身躯。
“三月！”
女孩在银白色的世界里旋转起舞，嫩绿色的霓紗轻轻飘动着，她仿佛听到了陈久的呼喊，向着他的方向停下了，她远远地看见了，对他回以微笑，那是满足的，幸福的，却又易逝的微笑。
三月如一朵飘落的雪花一般无声地倒在了积雪的草地上。
三月好奇地舔了一口陈久递给他的香草冰淇淋，“这是什么？好凉，好甜。”
“白色的香草味，就像雪一样的冰淇淋。”
“雪？那是什么样的？”
“。。。冬天，从天上，从高高的天上落下来，闪闪地反射着阳光，在空中时是一朵朵花，掉在手心就化成一滩水了。”
“真想看看啊。”
“一定能看到的，一定。”
我远远地看着陈久抱着三月，在雪地中嚎啕大哭。
雪花一朵朵落在我的头上，让我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就是夏虫语冰的结局。”不知何时他已身着黑色风衣现身。
“你是谁？”我问。
“我是谁，还需要你问吗。”
“你为什么要来？”
“我想告诉你，夏虫语冰的结局。”
“我不喜欢这结局。”
“但这结局维持了平衡。”平静地说。
“什么平衡我才不管。”
“当初陈久又请我帮我回到过去时，他以为那个结局是因为他没有做好防备，其实所有结果都是对他的处罚。”那人平静地说到。
“陈久明明只是请我帮他找到那两个人。”
“因为他改变了故事，原本他找你是想让你给她一个真爱。”
“然后呢？”
“然后你给了。”那人平静地说。
“既然我给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人摆摆手，无奈地说：“所以这就是平衡啊，他获得的真爱，最终会失去，待他失去时又来找你。”
至此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远处陈久的哭声仍未停息。
“让他忘掉一切吧，故事回归原点。”我无奈地说。
陈久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奋斗了十几年的公司突然破产，妻子也离开了他，他到处找工作，却四处碰壁，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被一家公司看中，事业重新起步，后来又结过婚，离过婚，老年时找了个老伴，一直到终老。
“没有三月，没有请求，没有真爱，没有奇迹。”黑衣人看着我，像是在肯定。
“这就是故事的平衡吗？”
“因为他就是三季人啊，怎么能追求那不属于他的第四季呢。”
“原来……”知道那人这么说了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唔，好凉好甜啊。”三月眯着眼睛，笑着对“我”说。
“冰淇淋是又凉又甜的。”
“呐，以后每天都吃冰淇淋好吗？”三月充满期待地眼神“我实在没法拒绝。
“好啊，只要你永远陪着我。”
——————终
这篇本身是我的系列短篇中的一篇，修改之后以目前的形式放出，所以各位可能对本篇中的“我”不理解，不过只需要明白“我”具有调控世界的能力即可。该系列本身是我因为一些偶然的小事引发的发散式想象，所以并不具有连贯性，内容也不可控，形式可能差距很大，比如有的故事像童话，有的又非常意识流之类的。
另外，奈何当时的思绪不够完整，这一篇写得并不满意，我希望表达的可能更接近于一种同处于一个世界却不属于一个世界的无奈与隔阂感。
封面依旧鬼猫屋 id=32103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