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

半生
“你快看那个小偷，好丢脸呀！”路边的女生们看着半生和她怒气冲冲的母亲窃窃私语，“嘿！你偷了多少钱呀哈哈哈！”一位平时在班上略微调皮的男生跟在半生后面，半生低着头，满脸通红不敢说话。
她是一个贼。她偷了妈妈的钱。
“如果被妈妈发现了，我会完蛋的”半生看着黑色的包这样想着，可当她想到每天放学路过的小摊上摆满的五颜六色的糖果时，她心中就有个小人儿对她不停的喊着“没关系的，就这一次。”欲望战胜了理智，她抽出了一张十元的钞票。
第二天的早上半生很早就去买了糖果，她开开心心的把糖果分给了和平时关系很好的几个小姐妹，然后和平时一样放学和她们一起回家。
同朋友道别后，半生走进家门就发现了气氛不对劲，当她看到母亲凶狠的眼神时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偷了钱。“你是不是拿了包里的钱”母亲直直地看着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说道：“不是我”，母亲眯起眼睛“我的钱我都是有数的，你最好快点交代。”半生低着头，手指捻着衣角，“我该怎么办?”看着冷漠的母亲，半生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被挨打。
“我…我买了书”她知道如果是买书的话，妈妈是不会怪她的。
“哪个书店”
“…”
“学校对面的那个”
“书呢？”
半生愣了愣，打开书包递给母亲一本作文书。
那不是她买的，是她小考前十名老师发的奖励。母亲不知道这个奖品。事实上，母亲甚至是不知道这个学期已过半了。
虽然每天妈妈输了钱之后都会找各种理由痛打她一顿，但是她还是会不停地为自己辩解，所以撒谎成了一种习惯。
她只是不想被挨打。
母亲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吼道：“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上学！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撒谎！”
她慌了。
半生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会的”
“妈妈起不了这么早的”
“她说过她没办法起早送我上学”
“她每天都忙着去麻将馆，没有精力管这些”
“不会的…不会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是事情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发展。
她的母亲一大早就起来了。
一路上她尽力加快自己的脚步，想要甩掉母亲。 这个时间点是正好上学的时间，路上都是背着孩子书包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同这些家长一样，半生的妈妈也来送孩子上学。
“需要帮助吗？”售货员笑着走过来，半生的妈妈抢先一步开口“她昨天在我包里偷了十块钱，她说在你这里买了书。”，半生紧张地看着售货员。
售货员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她看看半生又看看半生的母亲，对着半生开了口：“你现在还这么小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你最好向妈妈道歉。”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半生的心凉透了。售货员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原地不知所措的半生还有早就预料到事情一般的母亲。
还没等半生抬头，母亲的巴掌已经向半生挥去。
半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已经顾不得那些围观的人了。
母亲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她进了学校，那些围观的小孩子跟在半生的后面，有几个大胆的过来寻问半生的母亲发生了什么，半生听到母亲在后面大声地喊到：“她偷了钱！”。接着那些小孩的不解与同情变成了嘲笑和厌恶。仿佛这还远远不够，半生的母亲接着喊着：“我要告诉你的老师！”。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她数学成绩很差，数学老师并不太喜欢她。
她看到数学老师和母亲一阵交谈，母亲最后离开的时候用仿佛报复的眼神看向教室里的她，而数学老师看她的眼神和书店里的售货员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心中有个东西一点一点的开始崩塌。
稀里糊涂地过完了一整天，半生不记得老师找她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那些同学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今天放学是一个人回家的。
半生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她并不是犹豫着要不要向母亲道歉，她只是在想如何才能让自己不挨打。
她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她一定会挨打。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想到道歉这回事。
就如同她预料的一样，她遭到了母亲的毒打，她哭了，像平常一样，她没有求饶，她知道求饶没有用。
母亲的指甲刮掉了眼睛下方的皮肤，如果再向上一点点，她的眼睛一定会瞎。她抱着头流着眼泪，她没有觉得委屈，她只是很疼。
应允母亲的要求，她要写一份检讨贴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墙壁上。
不论是来了亲戚还是半生的朋友，半生的母亲总是能够突然冒出一句“你去她房间看看。”。
不出一个星期，半生所有的亲戚和朋友都知道了半生是个小偷。
他们都露出和数学老师与书店的售货员一样的眼神。
又是和平时一样的晚上，半生一个人回到家，母亲从麻将馆出来数着越来越少的钱。
半生只穿着拖鞋，套着一件毛衣。她不停地敲门，回应她的是不停地谩骂和久久不开的门。
她感觉到很冷，一直冷到心里的那种。
半生不想引起邻居的注意，于是半生去了楼顶。
半生看着天上的星星，周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到她可以静下心来思考那些从没想过的事情。
她突想到父亲对她的不闻不问，突然想到数学老师得知她脸上的伤的来源时露出那种鄙夷的表情，突然想到朋友对她的远离，突然想起母亲每日的打骂。
她突然想起母亲紧闭门。
她没有很难过，她只是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她好想有人能抱抱她。
月光下
一只瘦小的黑影张开了双臂，
如同蜕壳失败的蝴蝶，
拥抱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