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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水仙〗―入画―65―踏雪寻梅去


润玉不在,可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云石一如往日地吃饭煮茶,早睡早起,生活规律地像个提线木偶,就差胳膊腿儿上绑几根绳子了。
本来吗,润玉也不是第一次离开了。
只是有时候会莫名地恍惚,谢家兄弟怎样叫也听不见,思绪都不知飘到了哪里,等醒过神来,还是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越来越长,恍惚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简直做不了任何事,哪怕拎着东西站在那里也能神思飞远,外人看来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他其实也没有在想润玉,只是心中脑中,莫名地空了去。空得身体仿佛能透过风。
再后来,曾经规律的生活也过不下去,夜里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有时候黑暗里伸出手掌,猜度着手指的轮廓:一根,两根,三根......缓缓握起来,又张开,再数:一根,两根,三根......脑袋空空如也,身体也越来越怠懒,到最后简直什么都不想做,拖着拖着,人还在原地,天却已经白了又黑。 
这样显著的怪状,身在其中的云石竟是毫无所觉,只每天重复着睁眼放空与倦极合眼,醒来又继续睁眼放空,目光却早已没有了焦距,透过面前的人与物看到遥远的虚空中去。
云石毫无所觉,谢家兄弟却不能就这样放任自流,谢衣自告奋勇地苦口婆心,只是哄也哄了劝也劝了骗也骗了,拿了一堆的新鲜玩意过来试图引起云石的哪怕一点眼光,却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云石不分给他半个眼神,只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虚空里,他的玩笑故事全成了耳旁微风,荡不起半点涟漪。
——其实他自是清楚,云石这病,得要润玉来才能医得的。
——可是,润玉呢?
润玉总是这样奇怪,来无影去无踪,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出现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就像先贤说的不见首尾的神龙,觅不着踪迹。
润玉不在,云石就会长长久久地失魂下去,眼看着他这样一天天地消瘦地不成形状,这还怎生了得!
谢衣简直想把润玉拎出来胖揍一顿。
只是他瞒着族里悄悄撒出去的人,竟愣生生找不到润玉的半点消息,就像这世上从没有润玉这个人一般。
谢衣苦着脸将这一发现告诉他哥的时候,谢月正裹着狐裘看账,闻言搁了笔,端了一旁手炉烘火,安坐静默,若有所思。
外边下了雪,屋里生了炭炉,莲花炭飘出细细的几缕青烟,随着风摇摆来去——大约没有哪个人会像谢月,明明怕冷地要死却还非得一年四季开着窗户,说要透些气,呼吸些风。
谢月就在这寒风与暖炉中静坐了些时,站起身吩咐备了伞轿,要出门去。
出门自然是贯宅,云石那里。 
——也不知这样冷天,云石那家伙冻死没。
谢衣一直觉得,贯家那俩人是有些呆气的,偌大府邸竟连个仆役也没有,亏得是他看近日雪大怕云石那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拨了两个人过去,否则那家伙怕是连炭火都不知道生的!
这样呆里呆气的两个人,亏得凑成一对了,要是换了旁人,那还怎生得了!
到地方,谢衣先呲溜下去,回头看见自家兄长不紧不慢拂了轿帘出来,站在马车前缘看着牌匾驻了会儿足,然后慢慢走下去。
这份从容气度,大约是他无论如何学不来的。老爷子也说过,于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才能当谢家的家主。
他是当不了了。
——也不想当。
俩人进了贯家宅院,谢衣敛了步子跟着谢月一起,撑开一把伞,似是踏雪寻梅去。
梅树尽数覆了雪,树旁檐下却是云石坐在那里吹风,身上被人披了衣服,旁边也生了炉,看来拨的人还算有心。
只是这样大雪,又这样寒风,四面清透的房檐也比不得屋里,生了炉子也是杯水车薪,摸摸身上,骇人的凉。
云石依旧无知无觉。
谢月只是微微收了眉头,嘱咐了仆役烧些热水,又让谢衣给人扶进屋里去。
云石不动。
谢衣无奈地看着兄长。
谢月看他一眼,目光又转到云石那里去。
谢衣无奈,吸口气将人打横抱起,一直抱到屋里去。
在屋里待了会儿暖了身子,再扔进热水里泡上,捞出来,擦干净,裹上衣服被子,生上几个炭炉,云石终于是暖暖的了。
暖暖的云石裹着暖和的被子发他无知无觉的呆。
端的气人。
谢衣正要说话,就听见谢月冷不丁开口:“润玉兄!”
谢衣有一瞬间是懵的。
他甚至往周围看了看,没有润玉,什么人也没有。
而他家兄长还在跟人寒暄:“润玉兄一别数月,可是去天上布星了?”
谢衣更懵了。
他甚至想伸手碰碰他家兄长,看看他前面是不是有个虚无的人。
谢月却仍旧在说:“今日人间大雪,不知天上气候几何?”
阿月疯了。
原来疯病也是能传染的吗?
谢衣睁大了眼睛看自家兄长,心里荒唐地发毛。
天上,布星,润玉,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云石却慢慢抬起头来,长久以来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了焦,聚到谢月身上去。
于是谢衣忽然就有些懂。
提润玉,是想让云石回神。
说胡话,大约是......以毒攻毒?
谢衣内心有个小人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头。
他正欲开口问几句,一抬头却收到了兄长的眼神。
那含义是:你出去。
出去......出去......出去......去......
......
谢衣一脸茫然而愤慨而无可奈何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兄长似乎正要转动头颅之前,迅速“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瞬间寂静。
外间只有梅花,幽幽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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